“我们的离婚是一件遗憾到不能再遗憾的事情。”雷维尔说。
因为他本来什么都不害怕,突然要维系一段婚姻。甚至在这段婚姻的相当一部分时间里,他都远在他乡,做着最危险的事情。从那以后他就有了怕的东西。他只是不说出口。
本来,一开始就不该开始。
最后,也不该那么结束。
他被摄像头对着,突然感觉到荒谬的忧伤从内心深处爆发出来。
强光对着他,他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的时候,自己处于那片夕阳涂抹的百合花海。
“亲爱的扎菲结。”他说,“我没什么好怕的,你呢?”
眼前的人一如往昔,没什么东西改变得了他。总是挺直的脊背,卷曲的金发,比海浅、比天空深、比冰蓝、比宝石沉着的眼瞳里,清晰地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你撒谎。”他说。
紧接着两个人处于一片陌生的星空。
周围是分崩离析的飞船残骸,火光,冰冷与火热,烟雾。
什么都听不到,只有两个人相对漂浮着。
扎菲结几乎浑身是血,而就算这样,他也光辉得像上帝。仍旧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不知道过了几个世纪,连周围的光都彻底暗下去。
黑暗与冰冷。
只有黑漆漆的星空。
生命的流失,不过如此。
“……雷维尔先生?”主持人强制把他吸回现实。
然后所有人都看到,高清摄像头下、强光中的灰眼睛男人,爆发出了一阵痛彻心扉的——大笑。
——你去哪里了?
——你在哪?
——我看不到你……你会回来么?
你知道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你知道的时候,他不会回来了。
“他永远离开了。我离开了他。”他说,“我们分离了三年,但他不知道,只要他回复我半个眼神,我都会抛下一切到他的身边,只要他改变主意,改变主意的时候,我愿意做他一辈子的骑士和看门犬。但是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扎菲结!你别上那架飞机了,别去工作了,去跟我出去玩,有什么不好?”
“你跟我回家!”他大声笑着,挤开人群,跑到那个人前面去。做了个夸张的鞠躬,像个真正的骑士,朝他伸出了自己的手。
“你父亲跟我说,你原本的计划被麦克打断了,建议我不要再耽误你时间。”他说,“但是呢,虽然这样,我还是想和你永远永远永远在一起。要不你别听他的好不好?”
“我真的喜欢你。我爱你。”他发誓,“如果三个月我打不下来无雪星,那我一定回来。毕竟那里最终一定会沦为战区的,注定会在两个权柄之间动荡。那个地理位置,防得了一世么?”
“别喝他给的酒。”雷维尔一手把扎菲结往后拉,皮笑肉不笑,“他不是看你总不顺眼么?你还喝他的酒?你和我出来……”
……
纷繁的而又短暂的回忆一闪而过。他们相聚的时间,甚至没有分别的时间长。
他沉默地开车回到家,却看到家门口聚集了中央政府的官员。
“我们之前在扎菲结先生的遗物中找到了这个。现在我们认为——应该交回给你。”
那是一枚星秘银戒指。在光照耀下,同时发出月光和星光。
雷维尔握住那枚戒指,不知过了多久,喃喃道:
“我最后悔的事,是四年前还在无雪星上的时候没有第二面就向你求婚。”
~~~~~
“长官,您要喝口水么?您脸色不太好。”
军官有些慌张,毕竟扎菲结自从上了船之后,一句话也没说,一声不吭地看着茫茫星空。
扎菲结摇了摇头。他的金发散在黑色的座位上。
漆黑的星空,不变地映在他的眼眸中。
“你这么累?这会不能明天再去开?”
可以的,他在心里说,他在心里说。
他从来不会回答雷维尔任何具有侵略性的问题。这是他的高傲。这是他被不需要回报的爱宠坏了。
这是习惯。
他早就发现自己过度的依赖,所以戒断反应长达这么久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他冥冥之中知道这种戒断反应会成为伴随他一生的诅咒。
“轰————————”
红色警戒疯狂亮起!
“是……撞击警报……”
“保护好……!”
没在意任何人的急切、目光,他平静、轻轻地从自己前胸的兜里掏出来了一枚戒指,固执、强硬、显眼地戴在了自己的手指上。
“砰——————————”
“二次撞击!警报!二次撞击!”
我离你好远。扎菲结想,我真的离你好远。
“损坏率——”
“撑……不住”
“逃生舱被……损……能……去…………”
我想要的从来不是短暂的一夜,你知道吗?
我要一年、十年、百年。
我要你永远永远爱我。
我永远没办法和你的爱相当地让你开心。但是天知道我有多么、多么爱你。我想要你永远留在我身边,一刻也不离开。但我不告诉你。我不希望任何人改变你,那个无所畏惧、谁都不需要就能过得很好的你。包括我,我也不能改变你。
有一滴不是惧怕的眼泪,从他的脸颊上划过。
一切分崩离析的那一刻,扎菲结却感到无比的安静。
“三——二——一——”熟悉的声音仿佛响起。
有一股温柔的力把他从座位上拉起来。
于是他主动地握住那只手。
一如往昔。他被牵引着,缓慢、温柔、宁静地向那片黑暗中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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