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缕曙光现在还很微弱，但他相信，假以时日，100米决赛的世界赛场上，一定、一定会出现华国人的身影。

康平海想着，感觉胸腔里逐渐年迈的心脏又恢复了青春活力，剧烈跳动着。

“老康，你冷静一点，”周朝阳劝着，心里却在想：如果他发现一个400米的好苗子，怕是也会这样激动这样狂喜。

相比100米，400米才是真的沉寂无声。跑得快跳得高的小孩，真要练田径也会选择100米200米这样更有前途的项目。

华国100米选手的确是没有跻身过世界级比赛的决赛圈，可400米连一轮游的次数都不多，往往连参赛资格都没有。

康平海还到处找好苗子，他的心早就冷了，被冰冻住了，一点干劲也提不起来了。

在周朝阳的劝说下，被狂喜冲昏头脑的康平海终于渐渐冷静下来。

“看个子，年纪应该还小，我先带他好好练几年，然后在国内比赛中找找感觉，心态稳一点再去亚少赛、世少赛，”康平海开始畅想美好未来。

周朝阳看康平海激动的模样，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泼他冷水：“人小孩还没答应呢，还是赶紧去忽悠……去安利吧。”

再不去，他都有点想拐人了。

100米跑的好，跑400米肯定也行的。

两人正要走进场内，训练场边的路灯定时亮起，不说照得亮如白昼，也足以让两人看清楚跑道上的人长什么样。

“……老周，我怎么瞧着这小孩有点眼熟啊？”康平海的脚步变得迟疑。

江渝眠三个在省队借训还挺出名的，因为萧家大手笔向省队赞助了不少经费和运动器材，甚至为了不占用省队过多资源，医疗护理团队都是自带的。

可能不是人人都见过，但茶余饭后闲聊时肯定听说过。

“眼熟什么，就是那三个小孩，”周朝阳无情地说，打破了康平海最后一丝奢望。

事情变得棘手了。

康平海看看江渝眠，舍不得就这么走了，但按之前想的过去问人要不要跟他练100米，他又迟疑了。

李荣想挖人墙角的事，他知道后狠狠鄙夷了一番，甚至还觉得队里应该趁这个机会好好整治一下风气。

现在他要过去，不就和挖人墙角的李荣一样了嘛。

不行，不行。

康平海内心天人交战，良知最终战胜了对好苗子的渴望。

“走吧，”康平海垂头丧气，满心无奈。

要是没李荣搞这出，他还能先找钱涛，征得同意后再问小孩要不要转项目。现在他要再去问，肯定有人背后戳他脊梁骨，骂他仗势欺人。

这样想想，康平海把错失好苗子的账都记到了李荣头上。

“队里打算怎么处理这事？不会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吧，不行，我得去问问，”康平海越想越觉得可能，领导嘛，总喜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哎哎，你就别去添乱了，我们还要去食堂吃晚饭呢，”周朝阳着急地追上去，到底没能把人拦下。

总教练办公室内，四人神色各异。

“我在尤金田径训练学院有认识的人，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要到一个集训的名额，”李荣说完，毫不掩饰得意地看向钱涛。

这可是他最大的筹码，他倒要看看这个刚入行的愣头青拿什么和自己竞争。

尤金田径训练学院的创始人科尔森·尤金运动员时期不仅将各大赛事110米栏的金牌收入囊中，而且曾是世界纪录的保持者，退役后开办学院，培养出了十几名田径世界冠军。

夸张点说，尤金田径训练学院就是田径运动员心中的圣地。

李荣相信这一次萧璟北肯定不会再拒绝他。

“我不愿意。”

“我就知道……你说你不愿意？！”李荣惊得站起来，得意的神情还残留些许，和震惊错愕掺杂在一起，显得很是滑稽。

就连钱涛也吃惊地看向萧璟北，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在他运动员时期，如果有人这样跟他说，他一定会心动，没法这样干脆果断地拒绝。

“你确定？”李荣脸色铁青，咬着牙语气阴沉地说：“尤金可不像是省队，你花钱就能进。”

李荣心想：就萧璟北这样的年纪，可能连尤金学院都没有听过。又因为家里有点钱，就觉得什么都可以花钱买到。可惜，尤金可不是这么容易进的。

李荣还准备再说说，可他想说服的对象连眼神都没有给他。

萧璟北径直看向顾建国：“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想和我的教练回去训练了。”

顾建国听到重音落在“我的教练”四个字上，没忍住露出了笑意：“好，就不耽误你和你教练训练了。”

钱涛走出办公室时整个人还恍恍惚惚，感觉像是在做梦。

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他被叫来办公室时，还以为领导是要让他把人交给李荣带，毕竟他在尤金学院可没有认识的人。

想到尤金学院，钱涛一脸惋惜，“要是你能去尤金集训就好了，说不定能拿个世界冠军。”

“就算我不去，我也会拿世界冠军的，”萧璟北随意地说。

钱涛：……

今天的事，总觉得像是被弟子维护了呢。

两天后，省队布告栏里就多了一份公告，为这场抢人风波画下了句话。

“辞退李荣，由二线队的沈国清暂时接任一线队主管教练一职，嘶，这处罚有点重了啊，”看到公告的人皱眉。

“杀鸡儆猴嘛，这样一来，以后就没人敢再惦记别人手下的运动员了。”

康平海也在布告栏前，听到这话，忍不住看了说话的人一眼，总觉得被内涵了。

他也有点馋钱涛手下的小孩啊。

多好的100米苗子啊，跑什么110米栏，简直浪费。

他再去看看，就看看。

一次，两次，康平海去的多了，江渝眠也发现了经常在场边围观的老头。

穿着一身运动服，两鬓的头发有些花白，不过身高体壮看着就老当益壮。

江渝眠没认出来这是隔壁100米项目的教练，还以为是住附近的大爷，每天饭后来省队散步溜达。

他没有放在心上，继续起跑过栏的练习，一遍又一遍，无聊又枯燥，当他跑累了中间休息，一回头大爷还在场边看。

江渝眠心想：这一定是真爱了。

“爷爷，您很喜欢跨栏吗？”趁着萧璟北和钱涛去还栏架，江渝眠走到场边和每天的“忠实观众”打招呼。

康平海听到称呼就挑眉，什么爷爷，他才54岁，正当壮年呢，紧接着听到后半句话，更是胸口一滞。

什么喜欢跨栏，他喜欢100米！

“还、还行吧，”康平海心想：要是自己说不喜欢，被问那为什么来看怎么办。话到嘴边，他又改了口。

“我也喜欢，不过我成绩不好，估计没希望像小北一样进省队了。”

省队的行政人员动作迅速，赶在十一国庆节前走完了注册流程，现在萧璟北已经是正儿八经的沪省省队运动员了，可以吃食堂那种，还有自己的宿舍。

江渝眠想到这些，心里就有些空落落的，感觉像是被抛弃了一样。

康平海听着小孩叹气，高兴起来。想进省队好啊，跨栏不行就换100米啊。他带过那么多运动员，还是有点看人眼光的，换100米肯定行。

康平海激动得搓手，准备忽悠小孩试试100米，但他还没开口，远远传来一个声音。

“小鱼，走了。”

刚刚还蔫头耷脑的小孩突然像是打了鸡血一样蹦起来，撒着欢跑了，只留下一句“爷爷再见”。

“爷爷”伸出尔康手想挽留，人早已经跑完了。

康平海苦中作乐想：不愧是他看中的好苗子，看这爆发力，看这速度。

在离开省队前，两人和钱涛请了三天假。

沪大附中的惯例，会在每年的国庆节前举行校运会，以班级为单位展开积分比赛，届时全校师生都会参加。

作为班上为数不多在练体育的，江渝眠和萧璟北一早就被安排了任务。

“你参加什么项目？”江渝眠故作不经意地问，实际上是为了完成体委交代的打探敌情任务。

积分比赛是按部分的，虽然不同年级，但整个初中部每个班级互为竞争对手。

“100米，200米，400米，110米栏，接力赛，还有跳高，”萧璟北像报菜名一样报。

“这么多？！”江渝眠震惊，“我只报了100米和110米栏。”

其实他都不想报110米栏的，因为萧璟北肯定会参加，他最好最好也就是拿个亚军，但体委一直跟他说“比赛可以输，积分必须赢”，他稀里糊涂就答应了。

萧璟北也觉得多，但是想到体委哭着求他，说他不报就没人报了，为了不受魔音贯耳的骚扰，他就答应了。

一升上初三，体育老师就时不时生病，各种竞赛报名的人倒是很多，校运会真的没几个人报名，为了凑个数，体委只能挨个哭求，恨不得所有项目都写上萧璟北的名字。

真的是特别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