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飞被噎得说不出话，他惊异地望着江渝眠，突然咧嘴笑起来。

还以为新队友像奶香小馒头一样软乎乎的，原来是发面失败的面团，咬一口牙都要崩掉。

但很快，唐飞就笑不出来了。

康平海冷酷无情地通知了补课老师，唐飞不仅喜提加倍作业，而且得到了补课老师的特别优待，包括但不限于点名必点、提问必答等等。

在唐飞在知识的海洋里浮浮沉沉时，江渝眠三人也开始了晚上的训练。

因为白天已经完成了训练项目，所以晚上吕学义和卢南多是陪跑。

冲过终点后，吕学义顺着惯性往前跑了几步。他喘着粗气，有些心急地转头去看计时器。

10.612秒。

吕学义有些失望，他还以为这次能突破10.6秒呢。

“学哥，牛掰！”江渝眠朝吕学义竖了一下大拇指。

这些天天天一起训练，江渝眠和两人的关系亲近不少。尤其是性格沉稳宽厚的吕学义，更让江渝眠心生好感，和萧璟北聊天时提了好几次，次数之多，让萧璟北的雷达系统都在轰鸣，要不是在封闭集训，他非得过来宣誓主权。

他的弟弟，有他一个哥哥就够了！

“你进步也很大，”吕学义回了江渝眠一句夸夸。

听着像是商业互夸，但吕学义说的也是大实话。在大致掌握100米的节奏后，江渝眠的成绩有了显著提升，稳定在10.6秒左右。

“我说，你们两个就别互夸了，”卢南擦擦额头上的汗，“你们还不饿吗？快点换了衣服去食堂吃夜宵吧。”

自从晚上加训后，晚饭提供的那点能量就不太够了，再加上三人正是能吃的年纪，训练结束后总会饿得肚子咕咕叫。

江渝眠还能回家吃夜宵，住在省队的吕学义和卢南却不能想吃就吃，虽然省队里有小超市，但一直吃零食也不行。

后来还是吕学义厚着脸皮问江渝眠能不能带“外卖”，不过吃了没几次就被康平海当场逮到，然后就变成了教练下厨煮夜宵。

这待遇，吕学义和卢南想都不敢想，第一次吃的时候还感觉自己在做梦，不真实极了。

康平海厨艺一般，不过训练完正是饥肠辘辘的时候，哪怕只是一盘鸡胸肉沙拉，三人也觉得美味极了。

今晚，康平海做的是盖浇面，浇头是用省队厨房里现有的一些食材拼凑的，宛如大乱炖，不过热腾腾的，吃着胃暖了，身体也暖了。

康平海简单收拾了一下厨房，摘下身上的围裙，挂到衣架上。走出厨房后，他就看到三人埋头苦吃，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

“咳咳！”康平海用力咳嗽，终于让三人注意到自己。

三人想打招呼，但奈何嘴里塞满了食物。江渝眠着急咽下，差点噎到。

“你们慢慢吃，我顺便跟你们说点事，”康平海替江渝眠拍背顺了顺气。他也没有摆出教练的架子，直接坐到剩下的位子上，让三人边吃边听。

“U系列田径联赛都知道吧，”康平海说着看向江渝眠，见他点头，就没有介绍田径联赛，继续往下说：“下月初沪省赛区的资格赛，我给你们都报了名，好好加油，别辜负自己的付出。”

U系列田径联赛资格赛，主要是给青少年运动员提供一个达级机会。毕竟平时训练中取得的成绩是不做数的，只有在华国田径协会认证的正规赛事中取得的成绩，才能作为一级、二级运动员技术等级达标的证明。

当然资格赛也是青少年运动员展示的平台，光练不比，就好像锦衣夜行，谁知道你的优秀呢。

只有多多参加比赛，多多有出色的表现，才能入国家队教练的眼，才会接到国家队集训通知，才会有留在国家队的可能。

听说自己可以参赛，三人高兴得都顾不上吃面了。

“呃，教练，”吕学义突然想起一件事，他犹豫着，吞吞吐吐，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那个，那个，小飞，他……”

因为晚上要补文化课，唐飞并没有和他们一起晚上加训，现在教练只和他们三人说比赛的事，是不是参赛的只有他们三个？

吕学义想：要是换作他，队友都参加比赛，只有自己不能，一定会很受打击的。

“我也给他报了名，”这种事上，康平海还是一视同仁的。就算拿不了牌，去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吕学义闻言松了一口气。大家都能参赛当然是最好的，至于输赢，自然是各凭本事了。

“不过你们的情况有些不一样，”康平海看向江渝眠，耐心地跟他解释：“报名是按单位统一报的，你现在还不是省队的运动员，沪大附中也不是体校，所以我联系朋友，给你在他的俱乐部挂了名。”

“谢谢教练，”江渝眠心中一暖，他都想给教练一个大大的拥抱了。

这事说来简单，就一句话，但真正做起来可不简单，不说花的时间精力，还欠了人一个人情。

人情债可不是那么好还的。

“不过参赛费用就得你自己出了，”这也是康平海要和江渝眠说清楚的点。

像吕学义这样的省队运动员，参赛费用自然由省队出，江渝眠只是在人家俱乐部挂名，总不好参赛费用还要人家俱乐部出。

江渝眠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他存了好多压岁钱，参赛费用还是出得起的。

“好好比，拿个好成绩，到时候就能申请加入省队了，”康平海又语重心长地叮嘱江渝眠。

其实他也可以现在就推荐江渝眠入省队，但没有一个100米项目的成绩，他担心日后小孩走得更远更高了，会有人来扒这段历史，再传点什么不好的流言蜚语。

江渝眠再次点头，“我一定会的。”

知道了比赛这个好消息，三人都觉得今晚的夜宵特别好吃，分别时情绪都还很激动。

“教练，谢谢你，”在分岔路口要分开时，江渝眠终于做了一直想做的事，给了康平海一个大大的拥抱。

康平海猝不及防，被抱了一个满怀。

在他二三十年的职业生涯中，他带过多少运动员早已记不清了，只记得他表现得一直很严厉，所以彼此并不亲近，甚至背后也有运动员抱怨埋怨甚至骂他。

康平海不记得教导过的运动员有没有谁这样拥抱过他，只是这一抱，让他的心也跟着软了。

老了，老了啊。

康平海在心里想，但凡他再年轻个十岁，也不会因为一个简简单单的拥抱心生触动，可他真的老了，老到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幸好上天眷顾，让他在最后的时间里遇到了一个好苗子。他愿意成为他向上的垫脚石，愿意成为照亮他前路的蜡烛，不求名声荣誉，只求有一日，在国际顶级赛场上，能有一面国旗为100米项目升起。

康平海思绪万千，目送着少年的身影逐渐远去，他又站了一会儿，才往宿舍楼走去。穿过幽暗的小径，尽头路灯熠熠生辉，一片光明。

吕学义和卢南一路上有说有笑，进宿舍时还在聊天。

正在补作业的唐飞觉得这声音刺耳极了。他低着头，假装沉浸在作业里，什么也没有听到，但话却一个字一个字地钻进他耳朵里。

“……还是等他做完作业再告诉他吧，现在和他说比赛的事，他肯定没心情做作业了……”

唐飞握着笔重重往纸上一戳。

是想和他说比赛没他的份吧，他早就知道教练偏心了，加训不带他，夜宵没他的份，现在连比赛也不让他参加。

不参加就不参加，他才不会难过呢。

唐飞胡乱写了几个答案，重重合上作业本，把笔往桌子上一扔，踢开椅子就要走人。

“小飞，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教练给我们报名了U系列田径联赛的资格赛，”吕学义叫住唐飞。

唐飞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心想：对你们当然是好消息，但我又不能参加……

“我、我也可以参加吗？”唐飞突然反应过来，瞪大眼睛，惊讶地问。

“当然，你可是我们队里的一员，你不参加，还有谁能参加。”

吕学义和卢南平时也会聊晚上加训的事，聊教练做的夜宵，聊新来的队友，唐飞都插不上嘴，渐渐地，他就觉得自己被排除在外了。

现在得到吕学义的肯定，唐飞眼眶一热，鼻头一酸，差点掉金豆豆。

“我、我要和教练说，我也要晚上加训，不能让你们背着我偷偷努力，”唐飞故作气呼呼地说，声音里还带着一点哭腔。

“……你该不会是想逃避晚上的补课吧，”卢南插了一句，“我记得你快要中考了吧。”

即便是体校生，对文化课的成绩还是有一点要求的。

唐飞刚刚的感动立刻烟消云散了。他红着眼，这次是气红的。

“才不是！”唐飞大声咆哮，“我只是不想再输而已。”

卢南拍了拍唐飞的肩膀，“有梦想是件好事，不过……输着输着，你就会习惯了。”

像他，早就输麻了。

努力在天赋面前真的不值一提。最可怕的是，你的对手不仅天赋比你好，而且比你更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