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峰是沈雪莲高一时的数学老师，三十多岁，有老婆孩子，平时沉默寡言，上课比较严厉，在学生和老师都随心所欲的职高，他的课反常的纪律严明。

沈雪莲去年被那个所谓的林丽娟小弟追求，拒绝多次仍被苦苦纠缠。她没有办法，只能尽量躲着这群人，平时连上厕所都不敢一个人去。

元旦那天放假，她白天回家过节，因为家里实在没地方睡，晚上只得又返回学校。一路忐忑偏偏还是在宿舍楼后被那人带了五六个混混堵住，沈雪莲腿脚不好连逃的机会都没有。

恰好谢峰喝多了，从学校后门进来回教师宿舍，天黑没路灯，他本来啥也没看见，沈雪莲鼓起勇气大喊谢老师，混混们见不能得手便跑了。

已经上了快一学期的课，沈雪莲跟谢老师说过的话却不超过三句。可此刻刚经历恐惧，见了老师分外亲切，既委屈又害怕，吓得哭起来。

谢峰是外地人，老婆在老家县城小学做老师，夫妻常年分居，差不多三四个月见一次，他偶尔憋不住会去找小姐。

沈雪莲哭的梨花带雨，一张脸在冬日雪光里着实美的惊心动魄，瞬间他酒就醒了，像是被大火燎了一下，全身发紧。

他说担心那帮人没走远，要送沈雪莲回宿舍。沈雪莲本就害怕，放假期间整个宿舍楼只有她一个人，连宿管都不值班。老师这么说，她忙感激不已，让他送自己回去。

第二天半夜，她睡的迷迷糊糊中有人撬门进去，用毛巾捂住眼睛和嘴巴，强 | 奸了她。

最初她以为是那个小混混，但那人又矮又瘦像条黄鳝，身形对不上。后面经过多次细节回想，她确定是谢峰。

虽还没有直接证据，警察决定先抓捕谢峰，谁知他竟然跑路了，彻底坐实了罪证。

沈新乔没说话，拿起两根木棍似的一次性筷子夹花生米，选中的那颗花生米格外圆，筷子又扭曲变形，怎么也夹不住，他赌气的把筷子扔桌子上，用手抓起来吃。

谁知倒霉催的，竟然是颗坏的，又霉又苦，他忙吐了，喝口茶水想漱口，又发现没地方吐，强忍恶心给咽了。

他缓过一口气，“出事时她为什么不报警！”

杨林森无奈，“15岁的小女孩，又是这种事，怎么敢报警。”

“谢峰承认了吗？”

“交代了。”

沈新乔呆呆的发怔，谁也无法感受沈雪莲当时有多恐惧，一个人的宿舍楼，身有残疾的小女孩，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她。也没有任何人能分担她在证实恶魔是自以为是恩人的老师时的绝望。

沈新乔有些理解她强烈的恨，对世界对所有人的恨，才是支撑她活下去的能量。

杨林森没开车，吃过饭两人也不打车，找了条路漫无目的的往前走。

秋日午后，小巷路上铺满落叶，踩上去咯吱响。沈新乔故意踩着落叶走，脚步缓慢，专注脑子里的思考。

“沈雪莲说，有人强迫她跟人发生关系，还收钱，调查了吗？”

杨林森跟在他身后，低头踩他的脚步，答道，“林丽娟死了，余凯失踪，其他都是小跟班知道的不多。她被带去过两次艾克斯酒吧，林丽娟把他介绍给男人，然后发生关系。”

沈新乔长叹口气，“她是被胁迫的。”

“林丽娟她们在学校拍了她裸 | 照。”

“真他妈的！”沈新乔骂了句脏话。

走了半个多小时，沈新乔一直没说话，杨林森也不打扰他，默默跟在一旁。

沈雪莲的事对他冲击太大了，他需要时间让自己消化这事带来的情绪，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杨林森很纠结，想要开解他，让他好受点，却也知道沈新乔不需要开解。他很清醒也很自我，有自己坚定的世界观和判断力，很少能听进别人的话，却也很少反驳其他人，所以会让人误会他是个好说话的人。

杨林森以前就常想，沈新乔像孙悟空手里的定海神针，随意变化却坚定不移，金光富贵也坚守质朴。

出了巷子走上大路，沈新乔渐渐平复，问道，“去哪儿？”

杨林森摇头，“不知道。”

“难得没事，去转转吧，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杨林森有些迷茫，“没有。”

沈新乔问，“你都去过哪里？”

杨林森又摇头。

沈新乔惊讶，“你到江城一年多了，哪儿都没去过？”

他列举了江城几个旅游景点，杨林森全不知道，有些听都没听过。

沈新乔不觉心酸，他就像个客人，不止是江城这个城市，他仿佛是这烟火生活里的过客，只做短暂停留而已。

“你选一个，我陪你去。”

杨林森想了想，“去你以前学戏的地方看看。”

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个，沈新乔心里不是滋味，“当时戏班租的院子，早就拆了。”

杨林森不语，眉头一会皱起一会舒展，沈新乔看他变来变去的神色，猜到，“你去找过？”

他本是试探，杨林森却点了点头，“去过，没找到。”

沈新乔惊讶，“你去那干什么？听戏？”

杨林森手插进口袋里，有点不好意思，“路过师范学院，顺便想去看看。”

沈新乔明白，他应该是专门去的师范学院，去干什么呢？看一看他的母校？宁愿去他曾经生活过的学校，也不愿意来见他？

“去游江吧？”沈新乔提议。

“行。”杨林森反正去哪都行。

两人站在路边拦车，沈新乔问道，“局里怎么罚你的？”

“休息一周。”

沈新乔笑，“这是罚吗？罚的也太好了吧？”

杨林森跟着哈哈大笑，“对啊！老子求之不得！下次打的更狠点，直接罚休息一辈子。”

沈新乔都震惊了，“我开个玩笑还有来劲了！说的什么屁话！当了这么多年警察，你从来就没学会按规矩办事，动不动就打人，你是流氓还是警察？我要是你们局长，早让你滚蛋了！”

杨林森冷笑，“规矩？规矩有什么用？沈主任这些年变的规规矩矩，开始想让我滚蛋了！”

沈新乔觉得他简直是在无理取闹，怒道，“你最好赶紧滚蛋！”

“滚就滚！”杨林森一转身走了。

沈新乔：“……”

他要被杨林森气死了，这货越来越不讲理，犯错误连说都不让说，犟的像头驴！

他更生气的是没占到上风，让杨林森先转身走了！自己像吵输了被留下的可怜虫，一点气势都没有。现在只想赶紧拦一辆出租车离开，让这个家伙闻车尾气。

偏偏过去的车上全有人，沈新乔恨不得拦个三轮车坐上绝尘而去。

一股糖炒栗子的香味从身后传来，胳膊被烫了一下，他气急败坏的转身，杨林森拿着袋热气腾腾的栗子递过来。

“不要！”沈新乔瞪眼。

杨林森也烦躁，故意用栗子去烫他脸，“你还生气！你天天骂老子跟骂儿子一样，就不能温柔点！”

沈新乔：“……”

什么老子儿子乱七八糟，沈新乔却真有点放在心上了，回想是不是骂过他。

杨林森也不怕烫，剥了个栗子趁他出神时递到他嘴边，沈新乔顺势吃了。边嚼边想事情，眼神落在他手上，突然反应过来，惊恐道，“你刚才上厕所洗手没有？”

杨林森愣了一下，马上回答，“洗了。”

沈新乔狠狠推他，“洗个屁！我就是因为那个公共厕所没水洗手才没上的！”

杨林森被推的撞到电线杆上，刚才的烦躁顿时一扫而空，哈哈大笑，“手不脏。”

沈新乔实在控制不住了，大喝一声冲上去一顿狂锤。

到码头时四点多，最后一趟游船已经出发，只能再等一个小时坐夜游船。

沈新乔本来下定决心要大生一场气，保持高冷不理人。但杨林森这人，跟他生不起来气，他自己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过后跟没事人一样，嬉皮笑脸的逗沈新乔。

沈新乔烦的不得了，却又控制不住被逗笑，像个精神分裂患者，脸上表情风云变幻。

傍晚江边风大，吹的人头发像被开水烫的鸡一样，沈新乔索性买了顶帽子戴上。男款没有好看的，只得选了顶女士礼帽，戴上后更显五官精巧，像个女孩子。

杨林森转着脑袋从各个方向稀奇的瞧，“你要是有个姐姐妹妹，肯定漂亮。”

沈新乔说道，“漂亮未必是好事，对有些女孩子来说，漂亮是罪孽。”

杨林森知道他在说沈雪莲，说道，“那你说张强的罪孽又是什么？”

沈新乔无言以对，是啊，张强又招谁惹谁了？活着被欺凌，连死去都是被设计，他也仅仅只有16岁。

“对了，”沈新乔转移话题，“三中张伯明的案子怎么样了？”

杨林森顿了顿，“刚回到我手里，前段时间分到另外一队了。”

“为什么？”沈新乔不理解，“明明已经有线索了，怎么突然换一队？”

“新阳中学的案子没进展，局里……”

他手机响起来，杨林森看了一眼，有些犹豫，动了动肩膀想换个地方接。沈新乔以为是案子不便听，主动起身说，“我去买点东西。”

两人并肩坐在江边石阶上，沈新乔站起来时风吹起衣服扑到杨林森脸上，他下意识的拉住沈新乔手腕，“没事，坐着吧。”

沈新乔不懂，还是重新坐下。

“怎么了？”

对面传来杨林雪抽泣的声音，“你在哪？家里停电了，我好害怕。”

杨林森说道，“电视柜下面的抽屉里有蜡，拿出来点。”

“我不敢划火柴……你在哪儿？什么时候回来？”

“在外面工作，抽屉里还有手电，停电了早点睡。”

“我害怕……”

他手握在沈新乔手腕一直没松开，拇指慢慢地一下下蹭他凸起的腕骨。

沈新乔觉得痒，挣了一下没挣开，抬脚踢他，杨林森看了他一眼，对着手机说，“早点睡。”

杨林雪细声说道，“楼道里好像有人，我好害怕，你快回来呀……”

杨林森短暂的沉默，说道，“关好门，我马上回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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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