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归的雁

「雁子!雁子!

快飞快飞,飞到天边,

飞过高山溪流与地平线,

然后回家吧!」

距离来到B市已经过去一年,莫归雁还是不习惯这里的湿冷,她早晨习惯地拉起窗帘,将床幔绑好,把手机放进出门要带的包里,便开始洗漱。

她是个动作麻利的,做事不拖泥带水,擦干脸后她转身到衣柜前随便拽下一件毛衣和长裤。

今天是周五,隔天便放假了,导致她今天出门都带着一股悠闲气,穿好鞋子她走出大门。

天外阴阴的,莫归雁喜欢这样的天气,不热不冷刚刚好,等坐车到公司后,她快速地奔向打卡机,然后按向电梯键。

电梯刚好停靠一楼,进门是几个不认识的其他公司员工,她并未多看他们一眼快速地走进电梯,按下五楼按钮。

工作的开始并没有带来生活的气息,忙碌让人对时间的感觉开始疲倦,她走在实验室廊道,一抬头发现已近黄昏。

记录数据的手停顿了片刻,她目光平淡地吩咐实习生:「就这样,4度C,离心条件15分钟,四千四转速,结束后分装,明天要送样。」

实习生点头,转身至机器内拿起样品,莫归雁满意地点点头,转身松了口气缓步走出实验室。

脱下实验袍,她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好不容易出了公司,时间已经来到八点了,她饿得到处乱晃,终于看到一间还不错的店,进门买了炒饭和可乐,打算打包带回家吃。

回家的路上,她已经很疲倦了,拖着沉重的身体,接通了母亲打来的电话。

「喂?」

空气一阵沉默,两人自莫归雁毕业后选择留在大城市而不是回老家后,已经如此胶着了这么久。

「还不打算回来?」

莫归雁不知道怎么回答母亲的话,不知什么心理,她下了公车,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让自己显得有事一点,好像就能逃避母亲的问话。

莫归雁的母亲从来不是一个脾气好的,见莫归雁不回答,开始唠叨起了常说的话。

「妈妈也是希望你回来,你看你在那边一没亲没故的,自己一个人闯荡能存到什么钱?回家了爸爸还可以帮你靠人情找一个不错的单位上班,吃住都有家里,你到底在想什么?不趁着我活着多存一点钱,你之后怎么办??」

滔滔不绝的碎念,莫归雁罕见地发现自己没有哭,而是疲惫到了极点。她想着一年的拉扯,想着自己没有未来的梦想,想着自己碌碌无为的工作,突然不明白自己在坚持什么。

她曾经想过未来的自己应该是什么样的,是闪闪发光温柔大方的,是漂亮动人,长辈提起满是骄傲的,是可以买自己想要的东西,轻松自在的。

但活到现在是她连贵一点的牙膏牙刷都舍不得买。

追逐梦想的道路是一落千丈没有方向的,她甚至连自己应该长成什么样都不知道。

所以有一瞬间,她被说服了。

「嗯,我回去。」

那边的母亲终于停止唠叨,但真的得到她要的答案,她却开始问:「你房租还有多久到期?」

「四个月。」

「那就四个月后再回来。」

莫归雁心里涌上一股烦躁,但她不想失控,她讨厌恼怒冲淡理智说出不受控制的话,于是她低低应了一声:「知道了。」

后来他们说了什么,父亲在电话间插话什么她都只是应下。

她抬头看着夜空,云层厚厚,看不见星星和月色。

妥协的那一刻,好像有什么在心间碎了。

她其实想着,人生不过就这样,丰富多彩青春的度过小学到大学,从此步入社会便是工作工作工作。

日子一尘不变,她却变了,麻木最快占领了神经,在往后的痛苦与孤寂她不能说也不敢说,唯恐被人打上脆弱没用的标签。

但现在,她坦然接受自己的失败和一事无成。

明明还很年轻才是,同事都说她很年轻还有大好的未来,但她却觉得什么都看不见,庞大漂泊的未来她却一眼看到了尽头,看到她最不愿意接受的结局。

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了电话,看着聊天界面上的通话记录,她滑回主页讯息栏,一条条广告消息跳出,没有一条是朋友关心的讯息。

她打开工作群点开主管的头像,编辑了一封离职信。

空落感再次袭上心间,她翻开背包,终于想起自己忘记带出门的药。

她垂眸,她看了看周围没见到人,终于痛苦的弯下身。

她没有哭,只是麻木的盯着空气,思绪拧成一团没有终点,她抓不到平衡,于是在失坠感中再次感到晕眩。

她连承认自己悲伤都没有勇气。

她蹲了很久,久到她手里的饭冷了,久到她听见无数台汽车经过没有停下,她曾经盼望有一人为她鸣笛,问她还好吗,如此她就能自己走出自己的深渊。

她等得双腿发麻,饿到抗议的肚子才拉回她一点思绪。

她深呼吸一口气,蹲在路边拿出冷掉的炒饭,饭粒油腻的黏在一起,看了应该是没食欲的,她却一口一口往嘴里塞,她吃饭的速度很快,每一口的间隙似乎只留给自己呼吸,一点思考空间都没有,囫囵吞枣的吃完炒饭,她拧开可乐,猛地灌了一口。

不冰的可乐真不好喝,她这么想,终于站了起来。

脚蹲太久,麻的没有知觉,她就这样一瘸一拐地走着,一边拿出手机查最近一班的公车。

「喀啦。」

回过神,她才发现自己胡乱走到一条巷口前,四周暗的没有灯光,也难为没有人贩子没盯上她。

僻静的巷子隐约传来一阵骚动。

她没管,转身正要离去,脚下却猛地一沈。

她回头,看见一人抓住她的脚踝,那个人面容模糊不清,隐约咕哝了什么,还来不及出口,一把刀直直插进他的咽喉。

乌云终于散去,隐有月光落下,她甚至没有听到来人的脚步声,那把杀死男人的匕首被拔出。

莫归雁抬头看着阴影下身形高大的男人。

阴影里的人冰冷地看着她,他不知从哪里拉出一块布擦了擦匕首上的血迹,末了,男人按住耳边的耳机,听见一声淡薄的女声:「收拾干净再回家。」

莫归雁看着男人,眼里没有恐惧,看了眼地上的尸体,被生活麻木的心脏甚至没有加快,血红在夜色下并不清楚,但她可以感受到黏腻的液体在地板流淌。

男人看着她,同样面无表情,匕首抛起又落下,他舔了舔唇,「当作没看到,要是泄露一点风声,我就找到你。」

「杀了你。」

莫归雁点点头,却又猛地抬头,「那不然还是杀了我吧。」

疼痛开始蔓延神经,浑身在一种晕眩中找不到出口,拼命挣脱也没有意义,她发现早点死跟晚点死都一样,她太想要解脱了,迫切的想呼吸一口不那么混浊的空气。

男人嘴角咧起一个微笑,不再把玩匕首,握紧了它。

莫归雁看着男人于阴影中露出一隅的黑色眼楮,注视着锋利的刀尖晃了下神,她开口呢喃了一句很轻很轻的话。

下一秒,匕首捅向暮归雁。

她其实没有感受到清晰的痛觉,在匕首落下前,她只感觉到庞大的释然,身体很轻很轻,轻到她彻底失去意识。

死前像是跑马灯般跑过她复杂的一生。

小时候她其实很乐观开朗的,爱笑爱闹喜欢踩着自行车和小伙伴四处玩,转折点大概是遇到海难被表哥救了,但表哥死了,回到家发现自己心爱的小狗死了,她每晚每晚的做恶梦,开始明白死亡这个沉重的课题。

她的家庭是一个复杂的八点档,父母的前妻前夫相继过世后,两人经介绍结婚,在此前,双方各有育有子女,且各自年纪也大了,所以这个重组家庭本是不愿再要小孩的。

莫归雁就是那个意外。

这样一个复杂性的家庭哪怕一开始并不欢迎她,仍给了她富足的生活,但她却总是在一种即将被抛弃的阴影中长大。

家庭的古怪,学校的霸凌排挤,原本乐观向上的她患上严重的躁郁症不自知,在这种以自己疾病为耻,却又痛苦不知求救的心情,努力活到了大学。

她终于第一次尝试自救,但换来的只有异样的眼光,于是她发现,其实也不是非要让别人理解自己,因为这样只会加剧自己的痛苦,所以她越来越沉默,大学毕业后选择了现在的实验室,碌碌无为的过了一年。

她一直觉得人生很累,不被理解的疲倦,梦想不能实现的疲倦,每天吃着药仍会感受到钻心之痛的疲倦,她的一半人生被负面情绪占据,她的每一口喘息都让她痛苦却又吐不出来,她病得无可救药,不怕自己的死亡却也不能自己了结自己。

但是!她今天路上刚好遇到杀人犯!平常人可能觉得衰到痛哭,但她觉得自己终于被神眷顾了一次。

意识飘飘荡荡,黑色的情绪在她灵魂间冲撞,莫归雁感觉自己在宇宙间流浪,不用在去在乎谁的言语怎么形容她,不用想像明天会怎么样,放下吧全都抛下,于是乎她安心的睡着。

却在黑暗彻底来临前,刺目到灼人的太阳降临。

「醒醒孩子。」

莫归雁睁眼时感觉自己要瞎了。

眼前一大团光笼罩着她,莫归雁面无表情,默念:「我死了死了死了死了。」

谁都别想打扰她的永眠。

白光凝聚出一双手,轻轻拍抚着她的背,「别怕,我将给你一个机会。」

莫归雁只感觉被触碰的地方一片战栗,感觉像是主管对她画饼说看好她一样那种身心具疲。

莫归雁于是面色凝重:「我不需要。」

话没说完,一阵时空扭曲,她灵魂一荡,眼前出现一个庄严白色大殿,类似天神居住的云间,一切白的她感觉自己无地自容。

面前走出一个光人,面目发光身体冒光,莫归雁痛苦的捂住感觉受创的眼睛。

主神微微笑,只感觉莫归雁是感动哭了,手一挥,一个科技感满满的光屏浮现,「我是主神,掌管各个世界,今天我发现你的灵魂非常坚韧,足以担任系统一职。」

莫归雁真的哭了,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个光人,「我都死了还有工作?」

主神非常亲切地道:「有奖励的,只要你完成了任务,便可以奖励复活,享有无限的生命。」

莫归雁不语,只是一味地心里飙脏话怒骂世界有病。

笑死,活他奶奶的23年四个月就够她痛苦了,还无限,她是有病吗?斯德哥尔摩吗?世界痛吻我,我报以世界以歌?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