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谐村,张家堂口内,女人躺在床上,她盖在脸上的红布被掀开,渐渐恢复了意识,从出窍的状态被拉回。
张英醒来后就颤抖着吸了根烟,而后神态一变,朝着外面大喊道,“谁啊,进来说话。”
灯泡闪了闪,门外的大黄狗疯狂地跳起来吠叫着,让拴着它的铁链哗啦哗啦响,眼见红衣鬼差飘着走进来了,高帽子上写着可怖的四个字——就差你了。
在张英体内的那抹属于她自己的灵魂颤抖了两下,但被上了身的仙家遏制住,一点也不能开口露怯。很快,张英就失去了意识,将身体的控制权交由仙家。
张英身上的狐仙眯着眼,上下打量着名叫林介舟的红衣鬼差,眼珠滴溜滴溜转,很快有了主意,“大人你也是狐妖,北山狐一脉,巧了,我们算亲戚。”
“我哪有你这么个胆大包天的亲戚。”林介舟微微抬眼,重重一抽勾魂链,将门外的张晓燕的鬼魂扯了进来。
张晓燕痛苦地在地上打滚,直呼,“仙家救我!!!”
“嗬嗬。”狐仙讥笑,“妮儿你不是死了吗,怎么还不走,平白留在人间惹人笑话。”
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在这玩什么聊斋。林介舟也跟着叹气,“你承认帮过她然后写张认罪状吧,拿到这认罪状后我把她送回地府,大家再也不见面好么?”
狐仙笑了笑,让附身的张英的扁平五官扭曲起来,嘴角扯得极大,“燕妮儿身上有修为了,判罪程序更严格,这让大人很难办吧,那不如我废掉她修为,让她就是个平白无辜滞留人间的鬼魂,你看怎么样?”
这老狐狸,林介舟在心里骂道。张晓燕下魂狱从此和凡间断掉往来,但是在地府林介舟和张晓燕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不是明摆着让她得罪对方吗,万一张晓燕又能有修为,自己绝对会被这个睚眦必报的女鬼报复。
她怎么这么倒霉呀……林介舟觉得自己有种走路上踩到屎了,但其实是屎形地雷的无助感。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现在自己还踩在人家的地盘上跟人谈判,不被打一顿再扔出来就很不错了,况且她又不是个正式阴差,一个月拿不到一点供奉,大佬师傅又不在身边,她和人玩什么命啊。
“就这么办吧。”林介舟咽下这口浊气,选择继续当一个尽职尽责的打工人,“你和张晓燕多说点交心话,别让她继续执迷不悟下去。”
“执迷不悟?”狐妖冷笑道,“冤有头债有主,放以前有仇就直接报了,哪像现在管这么多,你们拦她,只不过因为怕她真让怨气得散,而后修成鬼仙了,人命哪有碍人修仙重要?”
“你说的不无道理,但我们的工作也不是摆设,这一切自有天道来判。”林介舟中肯道,“六界中自有平衡之道,你的修行之路比我长,应该比我懂。”
“她是先成了厉鬼,后有了修为,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报仇,嗬嗬……”狐妖收敛嘴角的笑容,“大人也是听上头人的指示办事,我不为难你了。”
你也知道你在为难我啊?林介舟默默腹诽道,同时,她听完同族的一番话,忽觉得自己摆烂几世的咸鱼身躯被人扔到火堆里炙烤,隐隐的开始有了些焦灼感。
“你也帮我个忙。”林介舟忽然开口道,“我要知道张晓燕在哪死的,例行检查一下。”
狐仙点点头,递给她一张纸,“地址在这个纸上,大人还有什么要求?”
“我还想问几个问题。”她想了想,“我的人身刚死不久,妖魂还未修复,你怎么知道我是狐妖,还是北山狐妖?”
狐仙眨眨眼,“我猜的,你长得像一个家伙,不过她死了很久了。”
得到这个答案后,林介舟心中警铃大作,她觉得在这个堂口再多待一会儿,自己的老底都要掉光了。
“这个答案倒是有趣。”林介舟自是不能露怯,她镇定道,“上界发生了什么事?我想联系一个女仙,但怎么也做不到。”
狐仙缓缓抽了口烟,知无不言道,“上面是有点变故,有位神祇更换了一种很厉害的权柄,将司掌惩戒的权能扩大,从人间管到了上仙界,这种事情最近常发生,你以后就知道了。”
问话结束,林介舟利落地告辞,临走时她回头看,狐仙的五官隐在出马弟子抽的烟中,红唇鲜艳无比,可眼神中隐藏着些许不安。
她记住了张家堂口的所在,冥冥中她觉得自己会频繁地来到这儿。
林介舟打开狐仙给的地址,写在黄纸上的字迹非常潦草,像是动物的爪子抓出来的,但笔锋铿锵有力,这种语言叫做上方语,是这种动物修成的神仙的圈子内的通用语。
纸上写有一个地址,开发区云塘宾馆404号。
她没忘记女鬼张晓燕还带着个鬼婴,她一定要找到这个孩子,为这次任务完美收个尾,她主要害怕鬼婴在人间被那些为非作歹的家伙捉住后利用起来,留下了大祸患。
做事要干净,这是女仙师傅教她的,林介舟暂时联系不上师傅,但没敢忘记师傅的教诲。
出了村后,她看到村口聚起了两个等候她的黑白阴差。
林介舟将拴起来且打散魂魄的张晓燕交付给一位同事,同时补充道,“张晓燕修为已废,是个普通的孤魂野鬼,你带她回去吧。”
高个的黑衣同事问了句,“接下来你去哪,不回都府了吗?”
林介舟沉声道:“我暂时不想回,一切太顺利了反而不对劲,你们没发现吗?”
阴曹地府有道规矩,有特殊信仰的鬼魂交给特殊部门处理,死在华夏的国际友人的灵魂也会交给地狱驻地府办事处。
她隶属于东岳阴司,捉的鬼多少沾点道教信仰,可是她却在佛堂逮到张晓燕这个鬼,而对方在废弃佛堂吞的东西也不是张家堂口能供得起的,这说明背后一直有人在指点她。
高个的黑衣同事笑了一声,不屑道:“有什么好发现的?你想得太多了。再说了去哪由不得你,你自己也身份特殊,老黑让我现在就把你带回去呢。”
身份特殊四个字他咬得极为重,让林介舟想起自己在别人眼里还是个“戴罪之身”,她轻扫了他一眼,让他无端感受到了一些压力,不知自己为什么突然发怵。
他的搭档,一个白衣的阴差连忙凑上来拍拍林介舟的肩,她打着圆场说道,“张哲就是这样,他生前和张家堂口有点亲戚关系,自然为这边人说话,这次出任务也让他避嫌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临泽,你叫什么?”
“林介舟。”她冷淡地报了自己名字,“劳烦向上通报一下,再等我一刻。”
见到林介舟迅速地拂袖而去,张哲立即不屑道,“她拽个屁,来勾魂都不及时,还让厉鬼害了人,辛苦你到处找那个快死的男人的魂魄,把他再送回人间。”
临泽责怪地看了一眼搭档,“那又怎样,东岳阴司来勾厉鬼,我们地方城隍配合收尾,各司其职,下次你不要直接说出来,显得我们地方的阴差小气。”
听完这些,张哲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可是她也是要下魂狱的罪大恶极的人,有什么权利要求我们好好配合,你脾气真好,换我真是忍不了一点。”
“那也是东岳阴司指来的人,反正是要下魂狱的狠人,若是和人间的厉鬼互伤,也算是好事一桩,你作为和我一样的阴差偷着乐就好了,何苦面上就过不去呢?”临泽急得多劝了搭档几句。
张哲这才作罢,耐心地等待林介舟从堂口回归,搭档临泽说得对,反正他才是正统阴差,和罪犯计较什么。
另一边,林介舟半道折返,她算准了狐仙不能一直附在张英身上,现在这个时间,张英应该已经疲惫地躺在某处歇息了,出马弟子请走师傅后都比较虚弱,目前张英该是神魂抽离的状态。
想着这些,林介舟很快再次踏入堂口。
“扑腾”一声,她听到张英从炕上摔下来的惨烈的声音。
“大人……大人你是来勾我的魂吗?”张英见到林介舟就开始大哭,“你的帽子上可是写着‘就差你了’,我真的要死了吗?”
女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让林介舟倒生出一丝不好意思了,她诚实道,“还没到你的死期。”
不知怎的,张英哭得更大声了。
林介舟被穿透力极强的凡人的哭声吵得脑子疼,连忙把狐仙给的纸条递给张英,开门见山道,“你的侄子,是个死婴,之前魂魄到过地府,我估计他一直跟着你姐姐,现在张晓燕要下地府,你和张家堂口有善后的责任,要把死婴找回来。”
听到这么大的事,张英擦了擦眼泪,焦急的说:“可是姐姐没告诉我这个孩子在哪,你给的地址里有么?”
“不清楚,但你们都该去看看,我的时间不多了。”林介舟说罢转身就走。
看着林介舟远去的背影,张英既害怕又担心,很快再次起坛做法,告诉了仙家。
从张家堂口出来后,林介舟再次回到了佛堂,她怀疑张晓燕死后一直缠着戚初,让他运势低迷,同时也强迫他为孩子和她自己找来一些东西。
看到那儿还摆放着一些乱七八遭的东西,她松了口气。
这趟没什么实质性的收获,本地城隍庙的阴差也对林介舟没什么好脸色,这让林介舟感到棘手,不知道该拿些什么孝敬老黑和小白。
罢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林介舟跟着女仙师傅游历四方学了不少手艺,其中一项就是扎纸元宝和写表文。
空荡荡的佛堂内贴上了新的黄符,防止精怪入住,这儿鬼气已经消弭不少,佛像内不再被孤魂野鬼占据,它恢复清明的双眼静静地注视着唯一的香客,林介舟。
她恭敬地上了几柱香,随后用案台上的金纸扎了一堆纸元宝,又在上面写上了很清楚的表文,地府之所以还没有通货膨胀,阴差们都渴望钱财,是因为许多捎下来的冥币都不是官方认证的,没有开过光。
林介舟打算赌一把,自己当个人形印钞机,将造的纸元宝送给两位阴差。
做完这些后,她又在佛堂内转了转,在耳室内发现了个鬼婴房,但住在里面的孩子已经不见了。
林介舟思来想去,将这个废弃佛堂里里外外搜刮一番,最后在婴儿车里面抓了把糖果,偷偷塞在自己兜里,这才感到安心。
雁过拔毛,兽走留皮,就差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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