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姝的视线和明珊相撞。

那双眼睛幽黑无光，明明是平静的，但是望进去仿佛卷进滔天怒浪中，轻易地将人吞没，某个瞬间，纪姝似乎看到了尸山血海，还有无数的惨嚎声。

但只一瞬，那些又都抽离而去，纪姝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但心脏还是怦怦怦地急速跳动。

只是看着面无表情的明珊，心底升起一股被挑衅的愤怒，这个畏畏缩缩的死胖子敢拿这种眼神看自己！

然而这还不是最气的，很快，那胖子懒洋洋地开口了：“吃你们家的大米了，这么替我操心？”

她这声音不高不低，现在还不是人流量最多的时候，所以四周的人都听得很清楚。

好事的学生立刻偷偷朝这边看过来。

纪姝立刻黑了脸，吕雨莎见了，迅速高声道：“我们也是为你好，肥胖影响健康，上次跑八百米你就没有及格。”然后她又语重心长地说：“明珊，你真的该减肥了！”

吕雨莎是唱歌的，一把嗓子清清脆脆，立刻把事情“说清楚了”。

有看热闹的学生看见明珊的体型后暗自点头。

纪姝脸色缓和，这种事她们处理起来驾轻就熟。她以为这就完了，正想叫上两个好朋友去点餐。没想到明珊站了起来，没有委屈低下头，也没有灰溜溜地离开，而是笑眯眯地看着她们。

纪姝觉得明珊的反应不太对。

下一秒，她看到明珊拽住了正往这边走的男生，手放在嘴边，看着像是说小话但完全没压低音量：“怎么办，纪姝的狐臭用香水压不掉，其实味道更重，我该告诉她吗？”

男生呆了一下，然后正色道：“为了她好，你该说。”

明珊咧嘴露出两颗虎牙，这孩子挺上道啊！她点点头，转脸瞥向面色红白交错的纪姝：“纪……”

“你胡说！”不让明珊再说话，纪姝大喊出声。

明珊无辜地眨了一下眼睛：“可是逃避是没有用的啊，我们应该勇敢地面对。纪姝，虽然你身上有味道，但我是不会嫌弃你的！”这声音比平常说话大了几倍。

这下大家都听清楚了。

食堂有瞬间的安静。

然后不少人的视线都落在纪姝身上，她长得好看，在年级小有名气。

以前有不少人偷看她，她不讨厌，心底里有些小享受，但是现在众人也在偷看她，却让她又羞又恼，每一道落在她身上的视线都像是在她的心头点了一把火。

那窃窃私语声也毫无阻碍地传进了她的耳里。

“嘻嘻……怪不得她天天喷香水呢！”

“之前我和她同一考场考试，总闻到一股怪味，原来是她身上的！”

“靠靠靠，这玩意传染不，有点可怕……”

……

身侧的毛佳佳悄悄地往旁边挪了一下身体，自以为自己做得隐蔽。

吕雨莎没动，但纪姝注意到她深吸一口气，似乎在辨别什么。

与她隔着几步的明珊正朝她看过来，嘴角微微翘着，目光里流露着陌生的挑衅。

纪姝名为理智的那根弦彻底断了，尖叫着朝明珊扑过去！

“干什么呢！”

不远处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呵斥，负责学生纪律的徐伟板着脸大步走来。

明珊一见到他，身体灵活地朝他窜过去：“老师，她想打我！”

纪姝伸手去抓明珊，明珊身体一扭，闪到了徐伟的身后，纪姝稍微有些尖利的指甲落在徐伟的身上，瞬间划下几道血肉。

“嘶……”

徐伟倒抽了一口凉气，看着手臂上的几道血口子，眉毛当即就竖了起来：“反天了！”

唾沫星子喷到了纪姝的脸上，她下意识地后退几步，嫌恶地拿袖子擦了擦脸，同时也冷静下来。不过胸口起伏，依旧气得不轻，纪姝瞪着从徐伟身后探头看自己好戏的明珊，紧咬着牙才没让自己又冲上去。

徐伟见纪姝一副不服气的样子，脸色更沉，指着她道：“我记得你，你是高三五班的，叫什么姝的，现在和我回办公室，我联系你们班的班主任！当了这么多年的老师，没见过你这样的，当着老师的面也敢动手……”

“还有她！她得和我一起去！”纪姝指着明珊。

明珊嘻嘻笑着：“老师，我饭还没吃完，等我吃完饭去找你！”

“……”看着明珊一身的肥肉，徐伟无力，黑着脸甩下一句：“快点吃！”

“嗯嗯，好的。”明珊乖乖应着，丢给纪姝一个眼神。

纪姝要气死了，但还不得不跟着徐伟走。

等他们走了，明珊也慢悠悠地回到自己吃饭的座位，也不在乎其他人的目光，继续吃饭。

不过她这张桌子的对面坐下来一个人，就是她刚才觉得很上道的小同学。

小同学一脸担忧：“一会我陪你去政教处吧。”

明珊摆手：“没多大的事，我自己走一趟就行。”

她的视线在小同学的脸上扫过，忽然想起来，这位好像是她的同桌应宇均，之前请了几天的病假。

她顺嘴问道：“你病好了？”

应宇均点头：“好了，不过要借你这几天的笔记。”

明珊：“等我回去给你找。”

吃完饭，两人一起回到了教学楼，只不过应宇均回班级，明珊则要去政教处。

在原来明珊的记忆里，有很多比较模糊，但记忆最深刻的就是临死前受到的委屈和嘲笑，这份不甘刻在身体深处，即使她的魂魄早已经不在了，也依旧能被现在的明珊感受到。

多种原因，促成了原来的身体走向了不归路。

老话说，举头三尺有神明。人说话做事成因果，这些人身上都欠着明珊的债，她继承了身体，也要负责讨债。

这事和她说的一样，处理起来简单。如果在纪姝没给徐伟挂彩之前，她和纪姝估计会被徐伟各打五十大板，但现在徐伟被误伤了，这人小心眼还爱面子，当着那么多学生的面丢脸，多数仇恨都被纪姝拉走了。

明珊在旁边添油加醋，最后纪姝得了个记过的处分。

这个程度，晋海高中都是要通报批评的，纪姝从来没丢过这么大的脸，眼睛哭得像是核桃，还没回教室就和班主任请假回去了。

五班的班主任是个男老师，和女学生之间不及女老师方便，看纪姝哭成这样，也不能再说什么，只能沉着脸同意。

纪姝离开，班主任的目光落在明珊身上，语带严厉地说道：“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这几科里你数学最差，自习的时候多分配一些时间在这上面。”

明珊像是个乖学生似的点头。

见她还算听话，班主任的语气和缓不少：“回教室吧。”

明珊按照记忆回到的班级，紧靠后门的位置就是她的。明珊的身板大，不少学生说她挡黑板，后面的学生时常让她低头，后来原本的明珊主动和老师说坐在后排，所以班级每两周轮换座位的事情也就没有了明珊的份。

现在她从后门进来，把书包往椅子上一放，同坐后面的学生看见她进来，一双双充满八卦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最先开口的是头发带着自来卷的范璐嘉，也是明珊的同寝室室友：“你真和纪姝打起来了？出息了啊！”

明珊诚实道：“没，是她把徐伟给挠了。”

听八卦的同学们齐齐吸了一口气：“没看出纪姝战斗力真么强啊！”

“徐伟以后肯定给她穿小鞋。”

议论里忽然传来一道不太和谐的声音：“明珊，就算你和纪姝关系不好，也不用胡说八道吧，你说纪姝有狐……嗯，你这么说一个女生过分了！”

明珊看向说话的男生，长得高高壮壮，一只脚撑着地，另一只脚底下踩着一个篮球，校服袖子撸起，露出一双结实的手臂，横眉看过来时还挺有气势的。

他一开口，周围说话的声音都小了不少。

明珊目光坦坦荡荡：“我没说谎啊，我确实闻到了，你天天往纪姝身边凑，没闻到？”

周围传来一阵嘘声。

班级里都传男同学追纪姝，现在被明珊当众说出来，男生麦色的皮肤涨红，不过没说什么，而是开始认真想明珊的话，纪姝确实香香的，真有臭味吗？然后他发现脑海里关于纪姝的记忆不像他想的那么清晰，他也有点不确定了……

明珊应付完同学，单手拉开椅子，瞥了一眼桌上的东西：“这什么？”

正写题的应宇均抬起头，给明珊解释：“这个是数学老师刚发的试卷，让我们自习的时候答，明天课堂上讲。”

这就是班主任说的她科目里比较薄弱的数学。明珊把桌上的试卷拿起来，看着上面的内容，微微翘着的嘴角逐渐抿紧，神色也开始凝重。

——在△ABC中，cosC=2/3，AC=4，BC=3，则tanB=（）

这啥东西？？？

身体里残留的记忆并不多，大部分是让原身记忆深刻的人和物，还有些日常生活中常见的东西。原身数学并不好，明珊在脑中翻了翻，大部分的数学知识都很模糊。

她磕磕巴巴在心里念完题，勉强认出一个个鬼画符，至于题目问的是什么，又怎么答，明珊脑中一片空白。

应宇均发现同桌拿着试卷开始发呆，足有三四分钟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她时不时掰一下手指，然后用笔在试卷上写字。

这情况持续了三四次，因着已经打铃上自习，应宇均只得小声问：“手不舒服？”

明珊神色凝重：“没，我掐指算一下题。”

应宇均：“……”

几天不见，同桌幽默了很多。

不过他看着明珊拿笔在答题处写了一个“B”，和他算过的答案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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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掐指一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