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叽叽喳喳の人头

“啊啊啊!!!”

高耸的庙墙之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村民,不知谁先起了头,原先的打杀呐喊之声逐渐变成了惊恐哀嚎。

一名妇人扒着庙墙上的其他人,极其认真向上攀爬,看着不断被甩出落地的一些人哀嚎翻滚,还在暗暗庆幸。

然而下一刻,一只冰凉的手忽然抓住了她的脚腕!

她低头一看,一只双眼铜绿冒光,肤色惨白,红毛稀疏的小鬼正笑嘻嘻的抓着自己,漏出三四颗铁黑铜牙。

再一转眼看去,下方其他人身上也都或多或少爬着厉鬼!有的人甚至身上背着两三只,其中体型较大的一只直接抱着人脑袋啃。

啃一口,那人就“哎呦”叫一声,却不停,也无其他反应,依然忍痛努力向上攀爬,头上的厉鬼咬着他的头皮血肉一扯,嘴里扯出叼着一张面部扭曲的魂魄脸。

厉鬼贪婪痴狂的一吮吸,仿佛品尝到了什么绝世美味,瞪大了赤红的双眼,神色惊喜痴迷。

越吸,那魂魄便被扯的越出,一整张脸仿若面团般被人揉捏一团,随后身体也直接从天灵盖被吸出,如麻绳般被拧的歪七扭八。

终于,一只魂魄被吃干抹净,那名村民则是缓缓僵死在城墙上,抓着墙上石块的手瞬间松开,直挺挺朝下摔去。

脑袋上的大鬼也立马松开那村民的脑袋,踩着那僵死村民肩膀一跳,跳到旁边另一村民肩上,随手扒开那村民背上原先的两只鬼,急哄哄的又抱着人脑袋啃。

而僵死村民背上没吃到的小鬼明显反应较慢,没来及躲开,被村民狠狠砸压在身下。

可村民依然摔得四肢扭曲,抽搐不止,仿若身下根本没有任何阻挡垫背。两团黑烟自村民背后冒出,被砸在地上的小鬼从村民身下费力爬出,贪婪狞笑着再朝城墙上的其他村民爬去。

他们和它们在做什么?我在做什么?妇人塞满悚惧的心里一抹迷茫硬挤进来,并开始充斥蔓延。

“抓住你了呦嘿嘿!”小鬼抬头眼见被发现,更加亢奋起来,顺着脚腕向上一把抓住了妇人的小腿。

“啊!!!滚开啊!”妇人骇了一大跳,拼命甩着腿,想要将红毛小鬼甩下去,然而小鬼两只鬼爪已深扎进妇人血肉里,不撕下一块皮是如何也不会松爪的。反倒是妇人两只手没抓紧,脚下再一滑,忽然飞出半空!

小鬼即刻识相转换了目标,松开妇人小腿,飞扑到另一村民身上。

妇人没来及叫叫出声,脑子里一片空白,一个怒吼的声音一个劲在里面狂喊:死!死!死!

猎猎衣响,似乎是两道白光一闪而来,一股似有若无的清新淡雅裹风涌上,背后是温柔暖意,毫不逾界却又紧固安稳地接住了她。

方睁开眼,一道轻柔,略带歉意的话语响起:“你还好么?”

映入眼帘,是一张年轻好看的脸,弯月眉,秋水眸,面白如玉,却是一块暖玉,毫无拒人之意,气质温柔如细风扶弱柳,让人兀自想要亲近。

是她要杀的人。

另一侧,夜风裹挟中,同样白衣猎雪,墨发蹁跹,漂亮的年轻人踏剑悬空,正是一块冷玉。冷玉斜睨看来,不带任何情绪。

也是她要杀的人。可她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去杀他们,而且她好像也根本杀不了他们。

棠清越放下妇人,在她周围画了一个大圈,注入现□□内大半灵力。

妇人便乖乖蹲在里面,自顾自包扎着方才被小鬼扒伤的小腿。

随后棠清越结印守阵护法。

艺清寒脚下独何飞出直冲庙顶层的屏障,“砰”的一声巨响,泛着金光的屏障破开一张大口。

众厉鬼不解,稍顿下动作,抬头望去。

“下。”艺清寒缓缓开口。

“砰砰砰!”屏障忽然破开数张口子,决然倾倒而下!

宛若一块壁垒轰然倒塌,却并无颓唐之势,反而是万钧压顶之态,朝着墙壁之上的村民众鬼而去!

这下他们都知道要发生什么了,但是这屏障迅势来的太快太猛,完全没有躲过的可能!

“啊啊啊!!!”

村民与厉鬼同时惊惧尖叫,眼睁睁看着屏障倒来。

“收!”棠清越一声大喝。

屏障瞬间收拢,仿若一张巨大的麻袋,将其下所有的一切包拢住便即刻束口,朝地面直直摔去!

“啊哎?”

村民们疑惑睁眼,却发现自己还在安稳扒在墙上,向下看去,淡金屏障之下黑压压一片,数百名形状怪异可怖的厉鬼不断挣扎,欲要爬出。

张牙舞爪,龇牙咧嘴,神色贪婪不甘,恨不得即刻吞吃了众村民。

屏障口子隔开厉鬼与村民,将众鬼狠狠按压在地,意欲生生送众厉鬼重回底下冥界。

但是,

棠清越微微冒了些冷汗,抬头道:“清寒,有些控不住了!”

原先棠清越施下大半灵力紧紧钉在屏障一端,现下百鬼齐动齐破,他逐渐难以压制。

“来了!”

艺清寒负独何落下,踩在屏障中央,脚下一只绿毛鬼极为兴奋,眼冒精光,血口大张,以为艺清寒要直接落入自己口中。

然而,艺清寒持剑手腕一转,独何剑花宛转,破开屏障一道口子,直直插入绿毛鬼嘴中!

绿毛鬼还没来及惊惧痛苦,艺清寒一脚踏上鬼头,斜睨冷瞥一眼。

“腾!”业火升起,顷刻间绿毛鬼燃烧殆尽,艺清寒踏火而立。

业火越烧越烈,大有蔓延之势!

“作死的玩意儿!!!”

“老子□□你们!!!”

“卑鄙贱人!!!”

眼见业火即将灼烧过来,厉鬼们纷纷跳脚疯骂,一部分识相一溜烟钻入地底,流窜逃命。

而一部分却是利爪尖牙,鬼刃邪刀齐上阵,势要强行破壁而出,活活生吃了二人。

怨气冲天,阴气弥漫。

村民们互感迷茫,这是哪?我是谁?我要做什么?

众村民一阵眩晕,眼前黑影重重,四肢无力,手指僵硬,纷纷脱手落地!

棠清越一惊,抬头望去,见众人掉落,略有惊慌。

艺清寒则是宽慰道:“不必担心,清越。”

果然,村民们虽然摔落在地,断臂残肢横陈在风神庙周围,宛若蚁穴溃堤,虽极为可怖,却无一声惨叫。

在庙墙之上,百名魂魄仍然扒在上面,望着棠清越,神色凄迷一瞬,很快齐齐张嘴嚎啕,恸哭不已。

“啊啊啊救命啊!”

“我死的好冤啊!”

“呜呜呜我想离开这!”

棠清越松口气,还好,差点忘了明川阵破,这些魂魄也就渐渐脱离桎梏了。

“追!”

“就在此地!”

“它们在这!”

一阵雷轰般沉重的脚步传来,伴随着汉子们气愤的喝叫,似乎马上到来风神庙。

而这些声音好似从地底凭空冒出,一下嘈杂涌来。

“啊啊啊快跑!”

“追来了追来了!”

“你们这俩小神仙给老子等着!老子不会放过你们的!!!”

原先即使面临业火也不犯怵的厉鬼们,听到这些怒喝之声,却各个面露惊慌,纷纷钻地逃散,在入地之前,还不忘冲着上方镇压屏障的棠清越艺清寒恶言叫嚣。

厉鬼们慌的厉害,你推我搡,争先恐后,刨土挖坑,化作缕缕黑烟散尽。

很快,屏障下方便空无一只鬼。

原先的冲天怨气瞬间逃散,而取而代之的,是另一股更强劲的怨气。

这些怨气却并不带着血腥气味,只是阴气更甚。

棠清越顺着声音望去,一队身着深红暗甲的兵卒举幡而来,气势磅礴魁梧,虽阴气森森,却端的是一派凛然正气。

各个身高九尺,浓眉大眼,怒目圆睁,一手持大砍刀,一手抓着一捆粗麻绳,麻绳上不断低落着浓稠的黑血。黑血方低落在地,便登时洇进土里,化作黑烟消散。

这样正义的怨气,一定是出自鬼差。引领鬼差之人正是澹景昀。

澹景昀轻笑着朝二人挥手:“清越,清寒!你们还好么?”

“我们没事,只是这些厉鬼们闻得诸位鬼差兵士之势,全都溃散逃离了。”

“这无妨!仙客不必担忧!我等早已步下捉鬼阵法,定当一网拿下这些吃魂小鬼!”为首的鬼差略一躬身行礼。

“那就好,有劳诸位。不过,”棠清越转向澹景昀,问道:“白薇何在?你没有抓到她么?”

“她死了。”

澹景昀道:“她大开鬼市,意欲引厉鬼前来屠杀吞吃魂魄,结果与前来捉鬼的鬼差们撞上,才不过一两回合就被招魂幡挑破了魂元,落了个魂飞魄散。”

澹景昀话音刚落,方才那名鬼差硬气威武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愧疚的神情来。

“报歉诸位,我知你们历劫仙官要带回作祟恶鬼,我本不想了结那女鬼,但没承想她竟根本没有怨气护体!才动动手指就魂飞魄散了!”

说着,鬼差一举手中的灵幡,名为招魂幡,这幡作为法器来说,其实并不强势厉害,是专门用来为亡魂引路,震慑厉鬼的。

他大概是真的根本没想到,打开鬼市之门,放出数百厉鬼的,居然只是一个毫无怨气的女鬼。

灵幡飘动,只徐徐扬着淡淡怨气,似乎下一秒就要散在半空,一两缕残破的淡红色魂魄正挂在上面。

白薇就这样魂飞魄散了?

也是了,她原本就没有怨气,不过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小鬼而已。

她那癫狂的神情模样还烙在棠清越眼中。

生前食婴孩肉,死后霸占神君灵力杀戮囚禁百名魂魄,即使行至最后一步,也要拉上所有魂魄殉葬。

就这么结束了?棠清越突忽有些空虚,有些难以置信。

鬼差见他不语,便道:“仙客,是我的错!我愿为你们担保,到时候上了天界,若是仙官们不信,来冥界提我便是!”

“啊不是不信,只是有些感慨,多谢你!”

怨气与灵力天生相克,冥界之鬼专修怨气,天界之仙专修灵力,但三界之内,与仙族最为要好的却正是冥界。

仙族护佑三界,以求太平,太平盛世便可盛产灵气以修灵力。

冥界维持凡界秩序,也求太平,太平盛世阴气平衡有助修怨气。

是以,虽身处天差地别,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总归抱负理念相近,都求太平盛世,两族往往常有来往,极为客气友好。

尤其鬼差与仙官们,公务相近,常常是互帮互助的。

艺清寒持着独何搭着肩上,静静站在棠清越一旁,神情一派淡然,但又不失认真。

棠清越不解道:“白薇留下的是假风神令,她是靠真令打开鬼市的,她没有反抗么?”

澹景昀从袖口中拿出一块白玉令牌,递给棠清越:“令牌中灵力已耗尽了。”

棠清越接过风神令,这是一块极其普通的白玉令牌,上面简略雕刻了一个“风”字,只余下一两缕灵力还盈盈燃着金光,便再无其他。

“这算我欠诸位一个人情,在下地府第三百零三鬼差将无白,在鬼市当值,有事尽管使唤!”

鬼差身姿魁梧挺拔,说话时也是气粗声大,俨然一个爽朗的汉子。

“多谢将大哥!”棠清越笑道,一手轻拍将无白肩上,然而还未碰上,将无白身上散发的怨气便忽地燃起一簇火苗。

棠清越略微一愣,猛然想起怨气与灵力是相克的。

将无白见此哈哈大笑两声,一把拍灭了身上的火苗,爽朗道:“其实仙鬼也一家亲嘛!我认你们几个神仙兄弟了!”

“将大哥,小弟现在就有一事拜托你了。”棠清越略微有些不好意思道。

将无白一挥手,大声道:“说来!”

棠清越从袖口拿出卷轴,一只绿色光球飘出,悠悠闪着微弱的绿光,似乎下一刻便会熄灭,微风一阵吹来,小光球瑟瑟发抖。

“这是一只遭厉鬼下了鬼咒的小朋友,被吸干了寿元,他实在太弱小了,我担心他难以顺利往生投胎,想劳烦将大哥护送一番。”

将无白眉头皱起,伸出粗糙的大手小心接过光球,似是怕打碎了这微弱的小球,又似怕一抬手扇灭了这弱小的绿光。

“欸呀,这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何仇何怨!”

绕是见惯了凡冥界痴男怨女,人间惨事的鬼差,将无白也是颇有些震惊,于心不忍,他将小光球揣进怀中,郑重道:“我一定将他安全送至地府!”

棠清越略一鞠躬:“如此,多谢将大哥!”

“还有些这些魂魄,我也一并带走了!”将无白一指缓缓从庙墙上爬下来,默默抱膝看着鬼差们的魂魄。

棠清越看去,这些魂魄老老少少,全都可怜兮兮的等在一边,有的抑制不住浑身发抖,似有万千说不清的委屈。

澹景昀道:“这些魂魄被天界之人所杀,可惜暂未查明幕后之人,但也确实不可久留滞,有劳冥界诸位了。”

“无妨!弟兄们!”将无白一挥手招呼身后的众鬼差,“安抚好这些魂魄,尽数带回地府!”

众鬼差得令,纷纷收回粗麻绳和砍刀,扬起灵幡,魂魄们缓缓站起,哭哭啼啼随着鬼差们离去。

灵幡接引,百魂飘荡,此正寅时,天白隐隐将亮。

棠清越忍不住轻叹一声:“可惜可叹,世事无常。”

“但好在尘埃将落。”艺清寒轻声道。

“也是,魂魄们得以解脱,明川重见光明便好。”

“啊啊啊救命救命啊!!!”

还未等棠清越沉下心来,一声惊惧呼救猛然自庙中传来。

棠清越蹙起眉:“是那些人头!它们和与非打起来了?”

艺清寒却道:“没有,念尔未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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