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此时凌晨1:00刚过,城市间各色灯光皆已尽数熄灭,新泽市大部分能喘气儿的东西几乎都陷入深眠。
可徐阳却睡不着。
他躺在床上,被子将他整个人包住,盛夏的天气里生生热出了一身汗。
但他还是只露出一个脑袋在外面,看似双眼紧闭一副随时准备入睡的架势,实则脑子分外清醒。
这一层楼只有他跟隔壁两家住户,本就人气稀少,前段时间隔壁又死了人,只留下一间空荡荡的屋子,被迫成为这层楼唯一活人的徐阳顿时有些不得劲起来。
他对隔壁那小兄弟的了解仅止步于姓名和身份,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更进一步的交集了,但每每想到对方还只是个大二的学生,心中不由得一阵叹息。
大好的青春年华啊……
他觉得自己也太敏感多思了,别说人家现在已经死了,就算人家活着的时候也跟自己不熟,现在想这么多除了徒增烦扰,还容易自己吓自己。
没错,越是想着这件事,在可惜之余,徐阳越觉得害怕,尽管联邦科技高度发达,无神论早已成为深入人心的共识,但此时此景还是不自觉地令他心里毛毛的。
太安静了。
往常有这么安静吗?
黑咕隆咚的空间将感官无限放大,他躺在床上,脑中浮想联翩,却连眼睛都不敢睁,生怕一睁眼看到的不是天花板,而是其他什么东西。
不行。
睡不着的感觉太煎熬了。
特别是对于他这种明早还要上班的牛马打工人!
徐阳眼皮颤动个不停,心中挣扎许久,还是闭着眼睛摸索着下了床。
好在他虽然是个宅男,但家中一直以来都收拾得干净整洁,他就这样靠着对自己卧室的超绝熟悉感一路畅通地摸到了顶灯开关处。
“啪嗒。”
开关被按下。
终于可以放心睁眼了!
徐阳呼出一口气。
随即身子一僵。
他突然想到,人在闭眼时外界一旦有光源射入,眼皮也是会透进来一点亮度的。
可是,此时徐阳闭着眼的视野里依旧和刚才黑灯瞎火时别无二致。
灯,难道根本没亮?
还停在开关上的手赶紧又按了几下,啪嗒啪嗒声过后依旧一片漆黑。
阖住的眼皮之外宛若深不可测的宇宙深空,除了黑,无法给予渺小的人类以任何回应。
徐阳坚持不住,终于鼓足勇气睁开眼睛——
呼,还好还好。
虽然房间依旧乌漆嘛黑,但就着微弱的月色,他还是依稀能辨认出那些熟悉的家具轮廓——书桌、床头柜、衣柜,以及他的大床。
他目不斜视地重新回到床边坐下,完全不敢把一丝一毫的视线分给屋子里那些只有一团黑的犄角旮旯,接着拿起枕边睡前脱下的光脑,开机启动。
光脑悬浮屏幕暗淡的亮光驱散了眼前一小片空间的黑暗。徐阳准备放首情绪激昂的音乐壮壮胆,反正现在也不用担心吵到邻居什么的。
他划拉着歌单。
“吱呀——吱——呀——”
一阵刺耳的门户开合声猝然响起,在寂静无声的黑暗里搅乱一池平静。
徐阳被惊得手一哆嗦,也不知点开了哪一首歌,瞬间,一阵女人尖着嗓子的抽泣声跟着响起——
“呜呜呜呜……嘤嘤嘤……”
那声音,凄凄厉厉,如泣如诉,还混着一点旦角儿的戏腔
慌乱之下,徐阳手足无措了好半天才把哭个不停的女声关掉。
此时,一阵凉风轻轻吹向他的面庞,阴冷刺骨。
不知何时,身上被被子捂出来的那一层汗早已凉透。
顺着冷风侧头一看,原来是窗户被夜风吹开了,两扇窗框正一摇一摆。
刚才那诡异的吱呀声便是来源于此。
短时间内情绪大起大落,徐阳心累地起身走到窗边把窗户关上。
隔绝了冷风后,徐阳再次呼出一口气。
“咔哒……”
手还没从窗框上放下的徐阳:“……”
不是吧,有完没完了!
大半夜的,此起彼伏的异响折磨得徐阳快要心态爆炸,无名怒火上涌,胆量也大了不少,他顺着刚才的咔哒声一路找去,最后视线落在床头墙上挂着的合照上。
一缕月光斜斜地划过照片表面,显露出上面的人脸——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慈爱地笑着,瘦瘦小小的,在中间胖青年大体格的衬托下像两尊矮墩墩的桌面摆件。
那是他跟父母三人的合照。
作为家中独子,徐阳毕业后就独自一人来新泽市打拼,父母都在隔壁市的老家。床头挂张合照也是为了想家时看一眼。
此时,相框右上角和墙面相连的钉子松动脱落,导致整幅合照歪斜下来,在仅剩的唯一一角钉子的支撑下摇摇晃晃。
眼看这幸存的钉子也即将体力不支,徐阳便准备先把相框取下放到一边,等明天白天再重新给它钉上去。
他蹬掉拖鞋,站到床上,双手扶到相框上——
忽然,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合照中跟他脸对脸的胖青年,也就是他自己,不由地停下动作。
照片中的男人真的是他自己吗?
他死死盯着两位老人中间笑得一脸灿烂的男人,心中最开始的确定和熟悉随着男人面庞的变化而渐渐褪色,每眨一下眼睛,照片中男人的面相便变化一分,他想要控制自己不要再眨眼了,可身体的本能一次次将他的想法无视。
鼻子、耳朵、嘴唇、脸型……照片中男人的脸越变越陌生,徐阳心中越来越惊恐。
他这会儿深刻意识到自己是撞鬼了,眼下最明智的做法就是松开相框,转身逃离,可双手却像是黏上了胶水似的怎么也挣脱不开!
要死要死!这什么情况!?
月色下,徐阳脸白得像纸,刚下去的细汗再次冒了出来。
“哐哐哐……!”
被吓破胆的青年疯狂晃动着手中怎么甩都甩不掉的相框,眼睁睁看着相片中熟悉的自己一点点变成另一个人的模样——
那张脸他并不陌生。
那是刚死去的文约。
他的邻居。
此时,这位邻居正坐在他父母中间,面带诡异的微笑,一脸温柔地看向他!
“啊啊啊啊——!”
……
文九皋并不知道文约那一般熟的邻居所遭遇的惨状,她这两天正勤勤恳恳养育自己那好不容易才嗞出来的电火花。
又是几番从早到晚的徒步,两天下来,新泽市可供她选择的路线再次缩水,可她得到的竟然只有一点指甲盖大小的火星子!
是的,连电火花都没有,只有一点火星子!
这还是她多次释放电火花,才眼尖得在那熟的不能再熟的“花型”边缘一角发现的。
她想到了自己的成长会很慢,却没想到竟然这么慢!
这点火花能干什么?
春晚上给大家嗞一个助助兴吗?
文九皋躺在床上,胳膊肘支起,随着两手一张一合,蓝紫色的电火花不断重复着炸开、又熄灭的过程。
现在,她已经可以熟练地将拳头大小的电火花施放于双手。
至于攻击力,文九皋宛若一个菜鸟电焊工,双手就是那崭新的焊枪,对着各种物体材料一阵火花带闪电,最终得出结论——
就物理性质而言,这似乎是一朵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电火花。
与人类社会里的普通电火花别无二致。
摸清自身情况后,文九皋倒没怎么着急。
因为急也没用。
作为一个无亲无故的孤儿,她不仅从小就学会了比旁人刻苦三分,更无师自通了抓住一切机会提前谋划。
她深知越是难以得到的成果,越是甘甜鲜美,而在这得到的过程中,说不定还有更大的惊喜在等着她。
……
次日一早,文九皋仍旧起了个大早,乘坐空轨来到自觉醒后再也没光顾过的湾河花园。
文约唯一的房产还在这里,如今文九皋成了文约遗产的继承者,这栋房子自然也过户到了她的名下。
今天她过来整理下好友遗物,顺便把房子收拾一下。
此刻的湾河花园,依旧祥和而美好,空气清新,风景宜人,中心小广场上喧嚣热闹,放眼望去,一切和几天前她离开时没有什么变化。
哦,除了楼门口停的这辆大卡车。
这辆大家伙周围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住户,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响个不停。
文九皋上楼前瞥了眼那颇为瞩目的卡车侧门,上面印着“xxxx搬家公司”字样,下面是一串联系电话,此时正好有印着同款字样的智能机器人从电梯里出来,机械手臂托举着两个大箱子,将其往卡车车厢里搬运。
这栋楼有谁要搬走吗?
脑子里这样想着,脚下也不耽误,很快便乘电梯抵达了文约家所在的15层。
“叮——”
电梯门开,文九皋迈步而出。
下一刻便和一个搬着眼熟纸箱的胖男人对上了视线。
哦豁,原来要搬走的竟是文约邻居。
文九皋礼貌地冲对方打了个招呼。
点头示意后便越过对方继续向文约家门口走去。
“等等!”
背后传来声音,叫住了正要扫描虹膜开门的文九皋。
徐阳放下手中的箱子,几步上前,拽着文九皋的衣服袖子远离了文约家的房门。
“你最好离这房子远一些!”说着,徐阳眼含忌惮,目光闪躲,竟是不敢让视线在1501房门上有丝毫停留。
紧接着,在文九皋询问的视线下,徐阳局促地双手交握,一脸纠结地压低声音道:“小妹妹,我不是精神病,身体健康不信鞋|教,没有喝醉,绝对神志清醒!就是……”
“你朋友这房子里……闹鬼!”
文九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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