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濯正从遥远混沌的黑暗里努力把自己的意识拔出来。她的后脑勺痛得要死,好像被抡了一锤,头发和身上都湿漉漉的,似乎刚刚下过了一场雨。她费力地把自己的脸从地面上转开,不太清晰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大团灰色的玩意。
那是什么东西?
江月濯还没完全清醒。她试图把自己全身都翻过来,可惜身体就像个停在荒郊野地里十年没人打理的老爷车,每个关节都锈迹斑斑,再用点力说不定还能听见咔吧一声脆响。所以她放弃了,只是用力眨眼,寄希望于她的视力能稍微靠得住。
万幸,没过多久,她的视野慢慢清晰起来。
那一团灰色原来是个怪模怪样的大垃圾箱,盖子微微翘起来一点,阵阵恶臭从里面飘出来,直接把江月濯给熏清醒了。
“咳……咳!”
可怜的刚恢复不久的鼻子遭此摧残,江月濯咳嗽两声,喉咙也像火烧过一样。裂开般的疼痛从后脑勺处往外蔓延,她抬不起手来,只好任由它疼,还好忍着忍着渐渐就麻木了。
我难道还没死?
江月濯拼尽全力控制自己的肢体,此时稍微有了点力气,终于让她翻了过来。她感觉自己像个笨拙的乌龟,不,说不定乌龟都比她灵活点。
她躺在地上,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地方,目光逐渐迷茫。
这是哪?
这里似乎是个地下室,弧形的天花板不算很高,估计也就两米多点。她的对面有一扇门,是关着的,门边有盏壁灯,半死不活地散发着微弱的光。
这间屋子里空空荡荡,除了她之外,就只有那个垃圾桶。
江月濯本来就不太清晰的脑子乱成了一团糨糊。
雨林……雨林里有条件修建这样的地下室吗?还是说已经不在雨林了?那又是谁带她出来的,又为什么要把她放在地下室里?
她挪动手臂,感觉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似的,使唤个手指都极其艰难和痛苦……手指?
江月濯慢慢转头,看向自己的手。
那是一双属于少女的手,指节纤长,肤色苍白,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除了皮肤粗糙以外,甚至可以称得上漂亮。
啊,身体还真不是自己的。江月濯想。
她清晰地记得,她分明已经没有了小指和无名指,哪里像这么完整和健全?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什么人体实验吗?还是说……穿越?重生?
江月濯再次扫视这间地下室,圆润的弧顶上没有接缝的痕迹,身侧的垃圾箱也不像是什么高科技物品。她身上还**的……**?
哪来的水?
不可能是从上方漏下来的,借着壁灯不太明亮的光能看清,也不是从门外漫进来的,被打湿的有且仅有她自己和这一小块地方而已。
闻起来那水也没什么特别的味道和颜色,触感稀薄,不像是油。
江月濯愈发困惑。
她默数着时间,在地上挺尸了大概半个小时,渐渐恢复对肢体的控制权,总算到了能活动的地步。
江月濯从地上爬起来,僵着腿扶墙往门口走。手下的触感有点奇怪,不像是水泥或者一般的墙漆,反而像打磨光滑的石头,而且一整面墙摸过去,她没有摸到任何接缝,就好像整间屋子都是从一块巨大石头里打磨出来一般。
怪,太怪了。
她蹒跚走到门前,耳朵贴在门上,探听外面的动静。外面非常安静,江月濯聚精会神,听到了一点骨碌骨碌的响动。
那好像是,手推车滚动的声音!
看目前的状况,来者不善。江月濯环视室内,迫不得已下只能掀开垃圾箱的盖子,钻了进去。
刚一进去,浓郁的臭味瞬间充满鼻腔,差点给她熏晕过去。江月濯捏着鼻子,借着垃圾箱盖子缝隙透进来的那点微光,和一双黑洞洞的眼眶来了个眼对眼。
这是一箱人体残肢。
正对着她的是一个拆得干干净净的脑袋,眼眶里还残留着腐烂的结缔组织,散发出难以言喻的臭味。底下还垫着几具打开的腔体,里面空空如也,连肋骨都拆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不知道放了多久的血肉。这些东西都已经烂掉,变成了诡异的绿色,和生化武器也没什么区别。
江月濯捂住嘴,好险没有吐出来。
与此同时,滴的一声,门被打开了。
“小羊羔,我的小羊羔……”男人轻声哼着歌,推着推车走进来,看见地上空空如也,声音顿时阴沉下来,“不听话的羊羔崽子!跑到哪里去了!”
这个屋子里就那么一点东西,不用想都知道要往哪里找。男人又笑了,松开推车,故意踏出很大的声响,“你在和我玩捉迷藏吗?”
他在屋子里来回走动,脚步声沉闷又拖沓,活像是恐怖电影里的变态杀人狂。
“你在哪里?”
“在哪里?”
渐渐逼近垃圾箱,男人露出兴奋的狞笑,“我找到你了!”
垃圾箱掀开盖子的那一瞬间,一个坚硬的球状物狠狠砸中了他的脑袋!
**的组织液在挤压之下沾了满手,残留的腐肉摸起来有种恶心的粘连感。江月濯顾不上那些了,只能趁着男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再次狠狠砸下!
喀啦一声,风化变脆的头颅在巨力下被砸碎了。残存的脑花砰溅而出,呼啦糊了男人一脸。江月濯没想到这个脑壳这么脆,身上也不可避免的沾到了一些。她情急之下,随手抄起身边的另外半根大腿,第三次砸了下去!
男人毫无防备地连续三次被砸,终于扛不住了。他摇晃着后退几步,咕咚一声栽到了地上。
江月濯喘着气,小心爬出垃圾箱,以防万一又给躺着的男人来了一下。
男人弹动一下,再无其他反应。
她这才略微放下心,丢开大腿,打量起地上的男人。
这是个亚洲人,即使脸上糊满了脑花也不难看出年龄已经不小了。他穿着一身深蓝色的防护服,左胸口有个盾牌标志,盾牌上还有个奇怪的符号。江月濯脱掉他的防护服,拧成一股长条,给他结结实实地捆了个四马攒蹄,确保他完全失去行动能力之后,长长呼出一口气来。
刺激,实在刺激。
放松下来后疲乏感和疼痛一起涌上来,但江月濯不敢再在这个陌生且诡异的地方休息。她硬撑着身体,搜遍男人全身,找出来一堆零零碎碎的玩意儿。
两张门禁卡,一盒各种口味的电子烟,半包纸巾,一包还没拆封的手套,还有一支半透明的不知道干啥用的液体。
江月濯疑惑,“没有手机?”
她看着这防护服,还以为是现代,但一个现代人怎么会没有手机?
难道是放在别处了?
她再次仔仔细细地把这人从头到脚搜了一遍,最后在他手腕上找到一只透明的腕带。
这只腕带紧紧贴在皮肤上,大约有五厘米宽,摸起来手感介于塑料和玻璃之间,如果不是这一次足够谨慎,她还未必能发现这东西。
江月濯摸索了一下,不知道碰到了哪里,这个手环亮了起来。
和智能手机锁屏界面差不多,只不过是长条形的。最上方是个巨大的电子时间,显示现在是1116年3月17日下午14时03,下面是备忘录,上面写的文字有些古怪,和汉字相似,但有部分横竖撇捺不太相同。只有寥寥几个字,“捕获小羊。打扫卫生”。再下面则是密码输入界面,最底下还有一行小字,“虹膜不匹配,请重试”。
这还是个虹膜解锁的高科技。
江月濯解开他一只手,扒开他的眼皮,万幸此人没被砸死,顺利用虹膜解了锁。
她点进备忘录,除了锁屏上显示的那一条,下面还有两条。第一条是“怀壁区蚁巢公寓六区11层063号。怀壁中学11年级4班”,另一条则是“李秋,小仓永美,玛丽安,江月”。
地址不知道是谁的,但后面的人名,很大可能是受害者或潜在受害者。
江月濯默默记下这些信息,退出备忘录,找到一个叫做“闪淘”的软件点进去。
这名字,一看就是买东西用的。
闪淘里记录的个人信息昵称是一串乱码,地址倒是写的清清楚楚,在怀壁区蚁巢公寓四区13层001号,和备忘录里的地址似乎离得不远。她翻到购买记录,不出意外的看到了绳子和手锯。
除此之外,还有些“营养剂”、“仿真合成米饭”之类的订单,营养剂界面的预览图,和那支在他身上搜出来的半透明液体很像。看来在这里,营养剂已经被研发出来,并且成为了生活必需品。
那想必这里已经不是原来的世界了。
江月濯心情有些复杂。她正想切换到其他软件搜集更多信息,电子手环上弹出一个提示框,“电量即将耗尽,设备将于30秒后关闭”。
没电了。
她放下手环,重新把男人捆起来,转而探索那个小推车。
小推车用一块布盖着,掀开以后里面是只大箱子,上面堆着绳子和手锯,手锯锯齿上还有血,想也知道不可能拿来干什么好事。旁边还有一小桶液体,江月濯拿起来看看标签,和手环上的文字是一样的。她连蒙带猜,估计这里面是种麻醉剂,醒来时她身上类似水一样的液体应该就是这种东西。
放下瓶子,江月濯打开箱子往里看了一眼,皱起眉。
里面是个人。
明显已经死了,面皮泛着青灰色。他就像个软体玩具一样被粗暴地折叠成一团,关节反拧,塞进这个不算大的箱子里。看面孔这是个白种人,张开的眼皮下蓝色虹膜已经浑浊,棕色头发乱得犹如枯草,微微张开的嘴里有颗尖牙。根据他露在外面的肌肉判断,这人的体型不算小,甚至可以称得上高大。
“毛子?”江月濯咕哝了一句,合上箱子盖。
现在对这地方有了点初步了解,但唯一能肯定的是绝对不是原来的世界,搞不好还是个未来星际。江月濯叹了口气,揣上从男人那里搜出来的东西,慢慢朝门口走去。
推开门,外面是条幽深的走廊,这个房间是最后一间。江月濯反身合上门,注意到门边有个读卡器。
她看看读卡器上的盾牌标志,又看看手里其中一张有同样标志的门禁卡,想到男人的防护服,喃喃道:“一家公司的?”
自己难道在一个公司里?
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小心翼翼地顺着走廊往外走。
走廊里并没有人,两侧都是和密室差不多的房门。江月濯估计着距离,大概走出去两百米左右,远远看见了明亮的光芒。
远处矗立着一座高塔,上窄下宽,高不见顶,低不见底,塔身上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和巨幅广告屏交相辉映,拥有蓝色长发和鱼尾的全息人鱼在空中缓慢游曳,张嘴发出美妙的吟唱。漆成银白色的空轨在头顶相错交叉,同色的列车无声而迅捷地从轨道上驶过。一辆红色的车正从江月濯面前悬空经过,尾端延伸出巨大的车翼,在光滑反光的车翼上,她看见自己被震撼到空白的面孔。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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