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息辞在姜府里绕来绕去,绕到一个竹林深处的小院子里。
“这里是……祠堂?怎么这么破?”
虞息辞看着面前的破房子,眉梢轻挑,祠堂弄得这么破,就不怕姜家的列祖列宗自己掀开棺材板跳出来吗?
“小点儿声,这边。”
有声音从屋后转角传来,虞息辞闪身隐进黑暗。
两名侍女模样的女子偷偷摸摸地走过来,领路的侍女四处看了看没人,对身后的雀斑女子说道:“我在外面给你守着,你快去快回。”
雀斑女子点点头,满脸感激:“嗯,谢谢你。”
领路侍女笑着推了她一把,催促道:“快去。”
暗处的虞息辞挑了挑眉,给自己掐了个隐身诀跟着雀斑女子进了祠堂。
·
祠堂内阴风阵阵,很是清冷,里间的供桌上摆放着二十九个牌位。
虞息辞凝眸,忽然明白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雀斑女子进了这里以后,径直捧起其中一个牌位,眼角泪光若隐若现,嘴唇嗡动。
虞息辞听到,她喊的是六郎。
对着姜沉鱼未婚夫之一的牌位,喊得这么亲密,虞息辞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雀斑女子似乎也知道此地并不容她多待,被人发现了不说,还会连累外面的小姐妹,于是她只是用衣袖擦了擦怀里的牌位,拭去表面的浮尘,再一脸不舍地将之放回原位。
待两人离去以后,虞息辞才显出身形,他看着方才被雀斑女子擦拭过的牌位,轻轻叹了一口气,拂袖一扫,被雀斑女子擦得干干净净的牌位又落满一层薄薄的轻尘。
满供桌的牌位就这么一个特别干净,只要姜家人不瞎,肯定能靠着这个牌位顺藤摸瓜下去,届时那雀斑女子和她的小姐妹一个都逃不掉。
七日必死的绣球,外来者,破败的祠堂,和其中一位未婚夫关系匪浅的雀斑女子……
虞息辞思索着已经掌握的讯息,隐隐似要想到什么,一细想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周围的冰冷有一丝熟悉的味道,虞息辞想到了什么,突然把手放到供桌上,神识顺着指尖探出,蔓延过供桌,顺着墙后探去……
……
裴意一觉醒来,眨了眨眼,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四下查看,床脚旁边的地上一个石球孤零零地待着,裴意捡起前尘石,感受到前尘石中透着一股虚弱的意味。
裴意轻轻吐了口气,心道果然。
但是,裴意顿了顿,前尘石产生的幻境只能是主人记忆中真实发生过的事,可昨夜……
“和古墓有关吗?”
前尘石在古墓中,从疑似神树琉璃的东西上吸收了什么,如今幻境的异变,不知是否有所关联。
裴意揉了揉眉心:这么下去可不行,轻易就被外物影响心神,于修真者可是大忌。
·
裴意没有在虞息辞的房中找到人,寻来下人一问。
“走了?”裴意惊讶。
“是啊。”下人挠了挠头,回道,“那位公子天才刚亮就急匆匆地走了,好像有什么急事,他还让我给您带句话,说不用等他了。”
虞息辞千年老鬼的身份不能乱说,所以他们自称一起出游的同伴,幸亏虞息辞并不像门中分神期的长老,胡子眉毛一水儿的白,这才让别人信了他们的说辞。
裴意沉默了下,问道:“星沉岛的货船,不是半月后才有么?”
下人笑着解释道:“您说的是给全岛采办物资的货船吧,确实一个月才有一艘,但也有一些着急出海的人,会找岛上捕鱼的渔民用小船载着去,就是不大安全。”
……
虞息辞从昏沉中醒来,一起身额头就被撞了一下。他四下摸索,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狭小的空间内,很熟悉的感觉,就像……
自己在古墓内睡的棺椁。
“我怎么会在这?我不是和裴意在一起吗?”
虞息辞心底一慌,手指微颤。
“难道这一切都是我的梦?”
“我还在古墓里,根本就没有出去,也没有……裴意?”
寒气顺着体表溢出,虞息辞连呼吸都透着浓浓的寒意,右眼转瞬化作寒冰。
“如果是梦,为什么要让我醒来?!”
这世间最残忍的,莫过于经历希望以后重回绝望。
他抬起右手,放在头顶的棺壁上,眼中充斥着疯狂,指尖微微用力,黑暗中传来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响,裂纹顺着指下蔓延。
虞息辞心神紊乱,灵力动荡,胸口燃起一股无名之火,叫嚣着要将一切都损毁殆尽。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浓郁的寒气汇聚,虞息辞右手食指上无端浮现出更多的冰纹,密密麻麻,随着一声细碎的轻响,食指彻底化作寒冰。
【当你全身都化作寒冰的那日,你就是不死,也和死没什么两样了。】
神树琉璃的声音蓦地从久远的记忆中冒出来,唤醒了虞息辞混乱的内心,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凉意,与右眼一般无二,这骤然的清醒令得虞息辞及时找回了理智,但他还是不放心地摸了摸胸口替命咒的位置,这才终于冷静下来。
“我还……不能死!”
多年前的雪寒枝之祸令他蒙受了不白的冤屈,虞息辞不怪裴意,在那种情况下,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他,裴意纵是再不相信,也无力替他辩解,更何况后来他还主动担下了寻找解药火炙心的任务,替虞息辞赎罪。
可虞息辞心里清楚,造成道玄门惨案的并非他那株雪寒枝,暗中,隐藏着一个幕后黑手,他不过是倒霉地替人背了黑锅而已。
神树琉璃送他出来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解决冰火灵根不相容的问题,可那到底只是神树琉璃的一厢情愿,每一个拥有相克灵根的人都活不久,他也不会例外,他急着出来,不过是想在自己死前,再见一见裴意,顺便替裴意把一些麻烦解决掉。
比如,当年造成道玄门雪寒枝之祸的真正凶手!
“我是怎么到这里的?”
冷静下来后,虞息辞开始回忆事情的经过,他记得自己跟踪雀斑女子,找到了姜沉鱼死去未婚夫们的牌位,在供桌背后,他感应到一条密道,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我怎么昏过去的?又是谁把我弄来这里的?”
虞息辞并未感觉到身上有什么疼痛的地方,这说明他的昏迷是药物导致,可到底是什么药物,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迷晕他这个分神后期的修士?!
“星沉岛……星沉……总觉得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字,唔,想不起来了。”
虞息辞神色晦暗,起身欲推开头顶的棺盖,临了突然听到外面传来沉重的闷响,似是密室的门被打开,虞息辞眼眸微眯,动作顿住。
……
天名大陆西边,荒漠,古墓入口处。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黄沙中探出头来,郁闷地看着前方,叹了口气,低头扒开周围的黄沙,将自己挖出来。
几日前,黑风突然消散,古墓关闭,各门派下墓的门人在大陆各地被找到,同时,墓中发生的事也被传了出去……
其中最惨的自然是极星宗,其余各派虽有伤亡,但多少还是有人回去,唯独极星宗,一个都没有回来!甚至连好不容易才送下去的客卿长老孟野道人,也被取走元婴当了祭品!
极星宗宗主江越气炸了肺。
尤其他还听说隔壁道玄门早年被废的裴意破后重立,在墓里晋升到了元婴期。
这可不就是踩着他们极星宗的脸面往上爬?
江越顿时更气了,于是开始不遗余力地给道玄门找麻烦。
……
修默恶狠狠地盯着无数次拒绝自己进入的古墓,一屁股坐回黄沙上,腮帮子鼓得像只呱。
“罢了罢了,不强求,我就不信你能一辈子躲在里面不出来!”
修默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勉强自我安慰,旋即他取出一个有他脑袋大的本子,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越往前翻纸张越旧,很是有几分沧桑的韵味。
修默的道在于修心,对誓言极为重视,所以他认真地记录着所有他答应了别人但暂时没做到的事,亦或是别人欠他没还的人情……
往前翻了几页,手指停了下来。
“塑境丹……”
右手一握一伸,一个小巧的玉瓶出现在手中,瓶中丹药滴溜溜地转了个圈。
曾经有人托他帮忙炼制一颗丹药,希望可以让因重伤致使境界跌落的人恢复实力,后来丹药炼出来了,他却因为一场意外无法赴约。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他还需不需要这颗丹药。”右手一握收起瓶子,修默站起身,嘀咕道:“反正报酬我已经用掉了,他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为着我的信誉着想,东西还是交给他吧。”
伸手往前面一抹,一幅卷轴在半空中铺开,上面一片空白。
此乃一件秘宝,名曰【问画】,只需在上面写下你想问的东西,卷轴上便会显示与之相关的消息。
修默用灵力写下“虞息辞”三个字。
很快,卷轴上一道白光闪过,字迹慢慢淡去,随后,一望无际的碧波图样在上面显现。
修默苦着小脸:“无生海?这也太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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