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自己收拾好心情,虚怀才有功夫问那条鲛人:“你叫什么?”
鲛人见他没生气,这才悄悄浮出水面,快乐地摆摆尾巴,“蓝银、叫,我。”
“男人?”虚怀不解,怎么鲛人的名字这么随意。
鲛人咕嘟嘟吐了串泡泡表示不满,“是蓝、银!男人、不、不、不、是!”
“噢噢,蓝银,”虚怀终于不再空耳,但还是忍不住吐槽道:“不是你这普通话和谁学的,这么烂。”
“这名字还挺附和你尾巴的颜色。不过,你怎么到这里的?”
蓝银眨巴眨巴眼睛,沉默地吐了一串泡泡。良久才闷闷地说道:“我,我、不记、得了。”
虚怀:……他这辈子无语的时候加起来都今天多。
“你还知道点什么?都说了,”虚怀干脆在河边席地而坐,问道,“到时候好送你回南海。”
蓝银沉默地钻进水底,用行动表示拒绝。
虚怀皱眉,“你一条鲛人,从南海跑到蓟京,还被人抓了。不回去找你的族人,留下来干什么?”
蓝银悄悄露出一个顶着不知名水草的脑袋,拼命摇头,整个身体都在表示他的抗拒,“去、回、不、不不。”
虚怀恨不得跳下水亲自把蓝银捞起来,“晃晃你那脑袋。”
见蓝银果然听话得摇摇头,虚怀才反问道,“听到没有?全是水。”
蓝银虽然不太懂人类的语言,却也听出来这不是什么好话。他摇摇尾巴,掀起一大片水朝虚怀泼过来。
虚怀躲闪不及,被迎面浇个正着。刚裹上的车座子套转眼就变得湿漉漉的。
蓝银见势不妙就要跑,谁知虚怀速度比他更快。他暴躁地跳起,直接揪住蓝银后脖颈子,把鱼拽了出来。
“小鱼崽子,跟我走,带你回特调处找老大。”
蓝银被扼住命运的咽喉,乖乖蜷成一团被虚怀扛着丢到车上。
虚怀见他这么老实才放心地点火准备开车。
突然蓝银凑过来,把脸直直戳到虚怀眼前盯着他,荧绿的眼底闪着细碎的光芒。
“去去去,你干什么?”虚怀嫌弃地推开蓝银,“我开车呢,挡视线了。”
蓝银固执地凑过来,“看、看我。我、眼、眼睛。”
虚怀见推不开他,只能无奈地看向蓝银眼睛,“看看看,我看行了吧,看完赶紧回去。”
蓝银荧绿的眼底闪着微光,让人挪不开视线,紧接着他轻轻张嘴,似咏叹、似吟唱地念出古老而神秘的语言。
诡异空洞,婉转诡谲的歌声悠悠荡荡地飘过来,像一首神秘的颂歌。歌声被直接送入虚怀脑中,在他识海里繁复吟诵。
渐渐地,虚怀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安静祥和。他的目光也开始变得有些茫然和呆滞,仿佛受到什么控制一样,恍恍惚惚地扭过头,看向蓝银。
蓝银见状满意地点头,又缩了回去,吩咐道:“去、去北方。”
虚怀机械地发动汽车,在夜幕下,驾驶着汽车调头朝着北方开去。
——
也不知道蓝银是怎么指挥的,虚怀是怎么做到的。
总之等虚怀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天后了,他们俩这时候已经身处东北某处的深山老林里,要不是前面有条横倒的大树拦住去路,他们估计还要往里走。
虚怀震惊地扭头,“卧槽,你要死啊!这踏马的给我怼哪儿来了?”
蓝银自知理亏,心虚地缩缩脖子,蜷在座位上一声不吭。
眼看着太阳西斜,林子里的光线也在慢慢变暗,虚怀急着离开这里。
“救命!”虚怀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崩溃地点火试图倒回去。
小面包车只是垂死挣扎地原地“嗡嗡”了两下,就彻底不再动弹。
虚怀抓狂,说着就骂骂咧咧去车后备箱翻东西,试图找出一点备用的汽油。
但很可惜,结果并不如他所愿,“啊啊啊啊,没油了没油了!这踏马倒了八辈子霉遇见你!”
蓝银再次蜷紧尾巴,因为一天一夜没有泡过水,尾巴又开始干裂,他的嘴唇早就枯裂带着血丝。
虚怀绕车一周再次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能用的东西才颓丧地拐回来。看到副驾驶的蓝银,他恨不得亲手掐死这个罪魁祸首。
蓝银沉默地缩在座位上,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还是老老实实地闭上。
虚怀看着一脸灰败的蓝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最终只能化作一句长叹。
虚怀闭了闭眼,自己劝自己:“阿弥陀佛,出家人慈悲为怀,不能杀生,不能杀生!不、能、杀、生!”说到最后他自己都五官扭曲,甚为吓人。
“去你的慈悲为怀,今天我就要弄死你这条倒霉鬼鱼精!”虚怀最终还是没说服自己,他面目狰狞地睁开眼,朝蓝银扑过来,势必要弄死这条鲛人。
蓝银惊恐地一弹尾巴。“啪!”一下,打到了虚怀脸上。
两人俱是一愣,同时僵在原地,虚怀脸上带着脑门上缓缓浮现一个巨大的红印,从下巴一直贯穿到光秃秃的头顶。
良久,虚怀才反应过来,再次饿虎扑食般冲过来,要揍蓝银。
蓝银再次努力挣扎,然后尾巴一甩,虚怀脚下一个不稳,向后倒去。
正巧,他刚刚上车的时候车门没关紧,所以向后一靠,直接从车上摔下去,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
蓝银下意识要蹦过去看他怎么样,结果因为许久没泡水刚刚又连续两个大动作,尾巴干裂得生疼。
所以他即使估计好距离,却也没跳过去,啪一下重重砸在虚怀肚子上。
“噗!”虚怀痛苦地一个弹起,和蓝银坚硬的尾巴鳞片撞在一起,然后又重重地倒下去。
蓝银一惊,借力一跃,蹦到一旁。但虚怀再次受到伤害,却也没力气爬起来了。
虚怀仰躺在地上,默默冲天比了个中指。整个人像一条失去生命斗志的咸鱼。
蓝银可怜巴巴地缩在一旁,不敢出声。但是见虚怀久久没有动弹,他忍不住慢慢蹦跶着靠近,捡起一根细小的树枝,远远地戳弄虚怀。
“恩,人,”蓝银颠三倒四地喊他,“起,起,走,走。”
虚怀宛若死狗一样被蓝银戳弄,一动不动,非常安详。蓝银见状丢开树枝蹦跶过去,试图将虚怀从地上拽起来。
虚怀躺在地上不停地深呼吸,努力放空自己,心里在不断地反思,自己上辈子是不是挖人家祖坟了,这辈子这么倒霉。
蓝银见拽不动虚怀,干脆跟着他一起躺下来,两条咸鱼躺在地上一起仰望漆黑的天空。
虚怀自闭了好一会儿才平复好心情,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
将反应慢半拍的蓝银抗在肩上往前走,边走边絮叨,“我跟你讲,咱俩得回去知道不?不管这怼哪里了,回特调处,才是正道。”
“懂不懂?回、特、调、处!找人!”
“不、不、不!”蓝银一听要回去,立马拼命挣扎起来,要跳下来自己走。
“别闹,”虚怀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你看你尾巴都裂开了,赶紧找个有水的地方,先泡泡再说。而且我饿了,我要、吃、饭!”
说到最后,虚怀恨不得拎着蓝银耳朵,直接将话灌进他那灌满水的脑子里。
蓝银本来还在挣扎,听到后面动作幅度逐渐减小,然后他的肚子也适时地“咕咕”叫起来,这才终于老实了。
虚怀:……
循着水声,虚怀带着蓝银进了林子深处。
林子里面杂草丛生,根本没有路。虚怀扛着鲛人蹚过快比人高的草丛,走得十分艰难。
但好歹走出去了,林子尽头是一条清冽的小溪,不足膝深,正哗哗地从地上流过。
虚怀扑通一声,将那条不听话的咸鱼干给丢进水里,“赶紧泡泡。”
蓝银甩甩尾巴,努力将整个身体都浸在水里。
虚怀蹲在岸边问他,“我记得你们鲛人可以化成人形啊?你怎么不变?”
蓝银泡在水里舒服地翻了个身,“鲛、珠、没,没有。找、找。”
虚怀皱眉,“鲛珠不见了?你要来找鲛珠?所以才不回去?”
蓝银发现自己说漏嘴,亡羊补牢地捂住嘴扭过头,任凭虚怀怎么喊他都不再说话。
虚怀见撬不开蓝银的嘴,只能无奈地转身离开,“那你先泡着,我去找找有没有能吃的东西。”
虚怀顺着溪流往上游走,此时太阳早已西斜,一抹薄红从树影间透出,照亮一片溪涧。
目光所及之处,俱是浓阴,偶尔能听见一两声嘹亮的鸟啼和细若游丝的虫鸣。显然是一处人迹罕至的丛林。
随着时间逐渐流逝,太阳即将没入地平线,仅剩一缕余晖从密林缝隙中照出,天色开始变得忽明忽暗起来。
加上靠近水源的缘故,林子里面雾气渐渐涌起。隔着溪流,看对面林子里俱是雾蒙蒙一片。
虚怀突然停下脚步竖耳细听,听到溪边传来哗哗啦啦的戏水声。
接着他就看到溪流对面的雾气浓深处,隐隐约约有一名身穿青色衣裙的女子身影出现。
青衣女子坐在岸边的歪脖子树上,探出一只白皙的脚泡在水里,那只脚时而踏进水里,时而踩在岸边,像一尾小白鱼在潺潺的溪流中嬉戏。
随着她的戏水,还有女人婉转的歌声隔着溪流,伴着水声被送入虚怀耳中。
这深山老林里,怎么还会有人?
虚怀直觉不对劲,但是仔细搜查一番却没有发现一丝阴煞之气存在。
等他定睛再看,发现溪流对面隐在深处的林木从中人影憧憧。
时而能看到一个个俊秀娇美的人脸突然出现又迅速没入雾中,隐约有嬉笑打闹声传过来。
哈哈,让我们来看看虚怀和鲛人的痛苦(划掉),七天畅游之旅。
青衣女子原型是獭怪,青伞青衫,常常在黄昏时刻于水畔出没。
出自《搜神记》(作者干宝,东晋人)和《甄异传》(又名《甄异录》,《甄异记》,《甄异志》。作者戴祚,东晋人。)
当然,这里不会是獭怪,改了改。只是借用獭怪的形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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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溪边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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