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怀揪着李光华进了审讯室，里面那只魇鬼早就被艾维重新塞进符箓阵法里了。

李光华坐在刑讯椅上，神情无比坦然，许是早就知道会有今日。他靠在椅背上，“想知道什么？问吧。”

“不过在今天之前，我还真没想到会有妖怪管理局。我以为最多是会有个道士把我收了。”

“倒也不是妖怪管理局，我们全称是‘特别事件调查管理局’。”艾维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掏出笔记本，开始记录。

“你为什么要参与镜妖囚禁虐杀鲛人的行动？”

李光华扯了扯嘴角，“你们不是把我调查得挺清楚的吗？还能是为了什么，为了钱呗。”他说着，看向艾维和虚怀二人，“鲛人的眼泪是品相极好的珍珠，我们家又是做珠宝的。”

艾维：“那你主要负责什么？”

李光华：“我出钱，出场地，派人和镜妖的人合作抓鲛人。老城区那家欲晓，就是我提供给镜妖的，下面的地下室、笼子、工具，都是按照它的要求准备好的。我们特意选老城区蜘蛛巷附近的那家，就是看准了那里比较乱，离城郊的道观、寺庙也远，谁知还是被你们发现了。”

艾维小声哔哔，“其实你得怨邪修，他在那蜘蛛巷里袭击人类，不然我们也不会去那附近，更不会闻到尸香油的味道，老大更不会去你那酒吧要监控。”

虚怀脸色不变地狠踩艾维的脚，“别说废话，赶紧审。”

艾维疼得脸皮抽搐，赶紧正色问道：“镜妖为什么要抓鲛人？”

李光华：“你们问镜妖啊。这我哪儿知道，我只要有钱赚就行了。它爱干什么我也管不着。”

艾维：“你让镜妖做鲛人烛干什么？”

李光华眼睛一眯，换了个姿势道：“这些都是镜妖告诉你们的？这混蛋把锅都扣我身上！”

“我本来想着要点珍珠就把鲛人放了，没想杀了他们。但有天镜妖告诉我，鲛人可以制成鲛人烛，可以延年益寿。而且那批鲛人提供的珍珠品相越来越差，镜妖也怕放他们回去会暴露我们。所以我就顺便要求它将鲛人制成鲛人烛，用在二楼的午夜场。”

李光华说着笑了笑，“至于剩下的边角料，也没浪费，镜妖全做成了香薰蜡烛。它说鲛人烛这东西，具有轻微的成瘾性，干脆在一楼里也点些香薰招揽回头客。而且，它说鲛人烛配合着魇鬼和它，能更大程度地发挥它们的能力。比如说做个幻境把人拉进去，还能更好地掩人耳目或者对付你们这样的人。”

艾维翻了翻姚瑜传来的资料，动作一顿，又问道：“你得癌症了？”

李光华双手突然抓紧，转瞬他又放松下来：“这你们也查到了？没错，肝癌晚期。我做鲛人烛，主要还是自己想活下去。”

虚怀猛地一拍桌子，“撒谎！你的身体明明十分健康。”

李光华嗤笑一声，“这位……警官？别那么激动嘛，我都说了我做鲛人烛是为了自己，你看我这不就治好了？”

虚怀学着他的样子嗤笑一声，“可是鲛人烛根本没有延年益寿、长生不老的作用！”

李光华猛地瞪大眼睛，想要从刑讯椅上站起来，却被死死困在原地：“不可能！镜妖说的，它不会骗我的！该死，它怎么会骗我，它不可能骗我！”

虚怀见他终于开始着急，反而平静下来，继续说道：“我怎么听说，你还有个妹妹？”说着他将面前的电脑一转，屏幕上赫然是个漂亮的小女孩。女孩不过七八岁的样子，笑意盈盈地对着镜头，一双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李光华眼睛睁得更大，他死死咬紧牙关，脸上肌肉紧绷，但浑身都在颤抖。李光华怒吼道：“你们怎么会有小艺的照片，你们把她怎么了！你们这样做事犯法的！我要举报你们，我要举报你们！”

虚怀转回屏幕，一拍桌子：“你再仔细想想她到底是谁！李光华，或者，我该叫你为李晓艺？”

李光华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一震，双眼有些迷茫：“你再说什么？我叫李光华啊！小艺是我妹妹，对，她是我妹妹！”

虚怀掏出一面镜子怼到李光华面前：“你自己睁开眼睛好好看看你到底是谁！根本没有小艺这个人！她死了，三年前就死了！”

李光华拼命挥动双手，扒拉开那面镜子：“我不看，我不看！我就是李光华！我就是！”

两人争执中，李光华的指甲无意间将自己的皮肤划破。下一瞬虚怀好像发现了什么，突然一愣，他死死扼住李光华的双手，“你……不对！你身上怎么会有妖的气息？你到底是谁？”

李光华拼命挣扎，她紧紧捂住自己的伤口，“不，不，我不是妖！我也不是小艺！我是李光华！”

虚怀不管李光华怎么抗拒，死死压制住她，将镜子怼到她面前：“或许，你也不是李晓艺，我应该叫你什么呢？妖？还是灵？”

李光华见自己真身被叫破，突然愣住，然后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这么多年了，我都快把自己当成人了，却忘了我原本是只影娘。”

虚怀将镜子递给她，缓缓坐了回去：“说说吧，影娘。”

影娘盯着镜子，讲述道：“我是影娘，生于水中倒影。”她抬起手指着电脑道：“那个小姑娘很漂亮，小不点一个就晓得臭美了。我就是顺着她的倒影出生的，认识了她的哥哥，她的妈妈，她的爸爸。他们一家人都很好，好到让我生出了感情，我每天跟在小艺的倒影里看他们一家，恍然间觉得我也是家里的一口人。”

“后来，生意被人恶意打压，爸爸和妈妈去国外谈生意的时候出事，家里只剩下我们仨。李光华虽然爱护妹妹，但却没那个生意头脑再加上他年轻，家里没有长辈撑腰，生意被人打压得一再下滑。我看着他从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变得意志消沉，家里的气氛逐渐变得压抑，小艺在家里更是大气不敢喘一口。”

“有一次，李光华在酒局上喝多了，家里阿姨不在，小艺就学着阿姨的样子照顾他。但李光华发酒疯，在房间里吐了。小艺只能先收拾房间，结果忘了厨房还开着火。”

影娘说到这里，又低下头颇为怀念地抚摸着镜子里的人，语气平静地继续讲述：“那天火很大，小艺将他推了出去自己却没能出来，最后被救出来的时候全身重度烧伤。她那么爱漂亮的一个小姑娘，怎么能这样对她？在医院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小艺突然能看到我了。我看着她这么多年，那还是她第一次看到了我。”

“小艺问我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和她长得一样，”影娘说到这里，死死看着镜子里的人，好像怎么也看不够，“我说，我没有名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和你长得一样。”

“小艺就说，那你就叫小易吧，希望你的人生能容易点。哈哈哈，”影娘说着就笑起来，“小艺还是个孩子，哪里知道影娘怎么会有人生？后来李光华送小艺出国治疗，安排好一切，自杀了。”

影娘说着说着突然大哭，“那个懦夫！尽管所有人都瞒着小艺，但她是个多聪明的孩子啊。她还是猜到了哥哥可能出事了。小艺那天很伤心，第二天就割腕了。还好我发现的及时，我说我可不是普通人，我能感受到她哥哥没死，不信我们就先养好病回国看看。”

“小艺相信了，她努力配合医生的治疗，努力吃药康复，”影娘尽力恢复情绪道，“在她回国那天，我耗尽力量从镜子中出来，化成李光华的样子去见她。”

“我带她去游乐场，去吃冰淇淋，去看海，”影娘说着闭了闭眼，“但她还是猜出来了。在海边的灯塔上她摘下帽子口罩，对我说‘小易，我认出来你了，和你在一起这一天我很开心。谢谢你让我再见到哥哥。’小艺说完就从灯塔上跳了下去。”

“我当时就跟着小艺跳了下去。后来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我竟然没有死，我变成了小艺。”

“要是小艺还活着，估计也就是这个样子吧，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影娘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镜子里的自己，“虽然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变成了小艺。但我要替她活下去，我要报仇！那些打压我们生意的，一个都跑不了！哈哈哈哈哈，那些二楼的顾客，可都是当初害死小艺家人的人！哈哈哈哈哈，那些香薰里，我特意加了魇鬼的血。他们等着，死、吧！”

影娘笑完，停下来打算看看虚怀和艾维的反应，却发现两人无动于衷。这让影娘有些懵，她呆呆地问道：“你们，你们不着急吗？”

艾维：“我们为什么要着急？他们的事有人处理，该死死该活活，跑不了。”

影娘：“哦。”说着她突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她洁白的皮肤上突然出现无数伤疤。影娘极为郑重地抚过那些疤痕，“我能力不够，变不回小艺本来的样子。但是镜妖，它告诉我，鲛人膏涂在身上，就能消除这些伤疤！”

“所以你和镜妖合作，虐杀鲛人？”虚怀问道，“就是为了鲛人膏？”

影娘阴沉沉地嘿嘿一笑，“当然不是，那些珍珠可是能够让我们生意起死回生！那可是钱，没钱怎么抓鲛人换鲛人膏！”

虚怀：“你还挺会算计，羊毛出在羊身上算是让你玩明白了。”

影娘没再说话，只是死死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神情逐渐恍惚。

“所以你变成了小艺？又扮演成李光华？”虚怀一抖资料，突然又问道。

“谁扮演成李光华？我就是！”影娘抬起头，疯疯癫癫道，“我就是李光华！小艺是我妹妹！我就是李光华！她在国外呢！她好好地活在国外呢！”

“我就是李、光、华！”

至此，李光华和镜妖虐杀鲛人一案的来龙去脉已经彻底了解清楚。虚怀和艾维起身整理所有资料，准备下楼整理之后交给闻人笙。

临出门前，艾维忍不住再次回头看向依旧在发疯的影娘，侧过头悄悄问虚怀，“她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会儿正常一会儿疯癫的。”

虚怀无奈地摇摇头，“不愿意接受小艺死亡的事实，又长期伪装成李光华，所以臆想出来一个小艺。在她的认知里，只要她是李光华，小艺就还活着，活在国外。”

“那她一只影娘，怎么会给自己搞个假病历？还是肝癌晚期？”艾维又问道。

虚怀抖抖手中的材料，“那是李光华的病历。你以为他为什么突然自杀？除了接受不了打击，还有他自己不得不长期在酒局上酗酒，得了肝癌。影娘只是扮演他入戏太深了。”

——

闻人笙看完影娘的审问结果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给地府送了封信，将那些恶意打压李家生意的客人的事原原本本告知了判官。

不过在他审问伤魂鸟的时候，突然有条鲛人扑上来，死死护住伤魂鸟。

“大人，大人我求您，放过她吧！”那位童叔叔死死搂着伤魂鸟哀求。

影娘——这种鬼记载在清代乐钧《耳食录二编·卷一》讲的是一个书生在山涧的水边捡到一支玉钗，然后看到水中有一个美丽的女子倒影。他回家之后镜子里又出现女子的身影，说只要他焚香供钗，二人就能与镜中相会。书生的家人发现后以为女子是妖怪，就把镜子全部藏起来。巴拉巴拉，然后他生了场病，家人请来道士。道士说他和女子是前世缘分情缘未了。给他一个小瓶，让他到那个山上的梅花树下喊“来来来”。书生照做之后一缕紫烟飘进瓶里，瓶子变大，影娘从里面走了出来。

文中只是用了影娘的名字，还有从水影中来的背景，其他的为我瞎编的。

诶，不知道我有没有讲清楚，反正李光华，小艺还有影娘之间的纠葛就是这样。

小艺死了，影娘附身在她身上，扮演李光华(变成人的影娘就是个人。)。影娘入戏太深，又偏执，觉得只要自己是李光华，小艺就没有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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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影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