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面上传来隐约的欢呼声,当哈利被簇拥着走进医务室,当赫敏终于放松紧绷的肩膀露出笑容——深藏于地窖中的赫尔拉,正缓缓滑坐在沙发里。
她抬起手,揉了揉眉心。这个动作有些生疏,却异常自然。
累了。
这个词毫无预兆地浮现在脑海,简单,直白,像一块被海浪冲刷得圆润的石头,沉甸甸地落在意识的海滩上。她有些新奇地品味着这种感觉——不是权柄过度使用的虚空感,也不是魔力耗尽的枯竭,更像是……一个刚刚结束漫长演出的提线木偶师,在幕布落下后,发现自己手指僵硬,手腕酸痛,连呼吸都带着舞台尘埃的味道。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扶手上划过。刚才,就是这双手在无形中拨动了那么多命运之弦——引导哈利的勇气指向毒牙,压制蛇怪最后的反扑,甚至在千钧一发之际,分神确保那个聒噪的洛哈特只是昏迷而非被落石砸扁……
现在,弦停了,余音还在她脑海里嗡嗡作响。
她甚至能“闻”到那股残留的气息——不是地窖惯有的魔药与陈旧羊皮纸味,而是混杂了蛇怪腥气、凤凰眼泪的清甜、少年汗水的咸涩,还有……一种名为“希望”的、暖烘烘的东西。这感觉陌生极了,像是一口气品尝了太多味道迥异的糖果,最后只剩下一种复杂而疲惫的甜腻,黏在舌根,挥之不去。
她想起自己不久前关于“人性”与“重量”的思考,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近乎自嘲的弧度。现在她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份“重量”——不是数据,不是观测报告,而是实实在在压在她精神上的负担。保护一个女孩,比利用她,果然要耗费更多的心力。引导一个英雄,比摧毁他,需要更精细的操控。
这份认知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满足,尽管它伴随着深深的倦意。
城堡内,霍格沃茨正在恢复往日的生机,那些喧闹的人声、匆忙的脚步声,像遥远的潮汐。她闭上眼,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进入冥想或梳理权柄,只是单纯地……放任自己沉浸在这片疲惫里。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外壳”似乎柔软了一些,地窖的寒气不再被完全隔绝在外,而是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
原来,疲惫也是一种存在的感觉。
它告诉她,她不仅仅是一个旁观者和操控者,也是一个会因介入过深而感到“吃力”的参与者。这份沉甸甸的疲惫,像一份独特的纪念品,证明了她刚刚亲身参与并改变了一段鲜活的、充满哭与笑的历史。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
就……休息一会儿吧。
然后,好好去体验“人”。
从放下绝对的控制,允许自己被影响开始。
从承认这份疲惫,并允许自己“休息”开始。
…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赫尔拉才从宿舍走出去,她不再什么都依靠权柄分析,而是用自己的感官感知,有些好奇的看着城堡里平时不会注意的细节的性格,慢悠悠地走到了地窖魔药办公室门前。
她推开门,看到斯内普正背对着她,在储藏柜前整理药材。他听到动静,头也没回,低沉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嘲讽:“如果我是您,就会在经历了昨晚的……‘盛大演出’后,多休息一会儿,而不是像个游魂一样在城堡里闲逛。”
“去找邓布利多。”赫尔拉直接说明来意,语气随意,“关于洛哈特和后续安排。你跟我一起去。”
斯内普整理药材的动作停顿了一瞬。他缓缓转过身,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探究,但没有质疑。他沉默地拿起搭在椅背上的黑袍穿上,动作利落,然后走到她身侧,落后半步。“如您所愿。”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配合的姿态本身就已说明一切。
两人一同走在城堡的走廊里,赫尔拉依旧好奇地打量着四周,斯内普则像一道沉默的阴影守护在侧,隔绝了大部分好奇或畏惧的目光。
来到校长办公室门前的石兽前,赫尔拉轻微的皱了一下眉,然后立刻舒缓。
“进校长办公室好像要口令…”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斯内普解释,“麻烦。”
空间在她身前如同水波般荡漾、折叠,下一刻,她已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校长办公室那熟悉的圆形房间内。
房间内的哈利看到赫尔拉,略显紧张但克制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无法忘记她在魔法石事件最后解决奇洛的情景,对这个斯莱特林有残留的畏惧,但也有一份清晰的感激。
紧接着,当斯内普那熟悉、阴郁的身影如同赫尔拉的黑色影子般悄然出现在她身后时,哈利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困惑和不自在。他最讨厌的教授,和这个……算是救过他的人?他们怎么会一起来?这种组合让他非常不适应。
邓布利多正坐在他宽大的办公桌后。
“啊,赫尔拉小姐,西弗勒斯。”邓布利多微笑着,似乎对他们的同时出现并不意外,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请坐。要来一颗吗?据说甜食能让人心情愉悦。”
这次赫尔拉没有拒绝,她朝着哈利轻轻点头,然后从邓布利多桌上的糖果盘里随手拿了几个,以有些随性的态度坐在椅子上,“你们继续。” 斯内普没有坐下,只是如同雕塑般立在赫尔拉椅子的阴影里,双手交叠在身前,他自然注意到了哈利那区别对待的目光,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近乎讥讽的弧度。
哈利抿了抿嘴,避开斯内普的视线,慢慢坐回椅子上。邓布利多敏锐的察觉到赫尔拉的变化,以及她与斯内普之间那种无形的、稳固的联结感。蓝眼睛在半月形镜片后闪着光,“我们刚好说到,学校的分院。”他转向哈利,“哈利,决定我们成为什么样的人的,不是我们的能力,而是我们的选择。”邓布利多略有深意的说,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掠过赫尔拉和她身后的斯内普。
哈利看着并排而坐(立)的两人,心里的困惑更重了。赫尔拉的选择……就是和斯内普站在一起吗?
赫尔拉慢条斯理地剥开一颗柠檬雪宝的糖纸,没有说话,她的目光落在福克斯身上。
哈利迟疑了一下,然后说,“福克斯在密室救了我,它的眼泪治愈了我的伤口。”
“凤凰总是在最需要的时候出现。”邓布利多温和地说,“但它们从不会无缘无故地选择牺牲。福克斯的眼泪能够治愈致命的创伤,但这份馈赠只给予那些值得拯救的生命。”
…
漫不经心听着邓布利多温和的引导哈利自己得出结论,赫尔拉的思绪有点飘飞,她侧头看了一眼身旁如同黑色守护神般的斯内普,他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比平时柔和了一丝。
…
就在这时,卢修斯·马尔福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多比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他那头铂金色的长发一丝不苟,华丽的黑色长袍下摆因他急促的步伐而翻动。
赫尔拉克制住没有用权柄去分析,而是凭着人性的感知,脑海里下意识蹦出一个词,“铂金玫瑰…还是带刺的。”
这声近乎自语的低喃在突然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卢修斯被这突兀又古怪的评价打断,紧接着,他的目光立刻捕捉到了站在赫尔拉身后、如同阴森守卫的斯内普。他的脸色瞬间更加难看,蛇头手杖猛地指向两人:“邓布利多!你的办公室什么时候成了斯莱特林院长及其……‘宠儿’的私人俱乐部了?还是说,现在霍格沃茨已经允许学生如此公然侮辱校董?”
赫尔拉皱了皱眉,卢修斯攻击性极强的姿态和连带斯内普一起的侮辱,让她感到不悦。她小口吐了口气,暗自劝说自己放弃理性冷漠的分析和最优解。
她抬起眼,黑色的眸子里没有惧意,只有一丝淡淡的嫌弃,用一种清晰而平缓的语调说道:“抱歉,马尔福。我只是……从未在如此近的距离下,观察过如此……嗯……‘光彩照人’的‘受害者家属’。你这义愤填膺的姿态,仿佛被冤枉、被石化的是尊夫人,而不是其他几位无辜者。”
卢修斯气得脸色发白,他转向斯内普,试图寻找盟友或突破口:“西弗勒斯!你就任由你们学院的学生如此无礼?你的管教呢?”
斯内普的嘴唇扭曲成一个冰冷的、近乎微笑的弧度,他的声音滑腻而低沉:“我的‘管教’,马尔福,至少确保了斯莱特林的学生懂得尊重真正为学校尽职的人,而不是在真相不明时就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尖叫。”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卢修斯依旧举着的手杖,“况且,我认为赫尔拉小姐的观察,虽然用词……独特,但并非全无道理。”
卢修斯被这两人一唱一和堵得说不出话,他狠狠地瞪了赫尔拉和斯内普一眼,灰蓝色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他猛地将矛头转向办公桌后的邓布利多,试图找回场子和主导权,声音因为强压怒火而显得更加尖利:“邓布利多!你就眼睁睁看着?!一个学生,加上一个……哼,”他嫌恶地瞥了斯内普一眼,到底没敢再直接侮辱,“如此对待一位校董?霍格沃茨的规矩和体面呢?还是说,在你的纵容下,这所学校已经变成了可以随意诋毁他人的地方?”
接着,他不等邓布利多回答,冰冷的目光又钉在哈利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迁怒:“还有你,波特……我听说你又一次扮演了‘救世主’的角色?真是可喜可贺。但愿你那爱出风头的毛病,不会像你那麻烦的父亲一样,最终带来无法挽回的后果。”
邓布利多双手指尖相对,置于下颌,表情依旧平静,但蓝眼睛里的光芒变得锐利了些。“规矩和体面,卢修斯,建立在事实与公正之上,而非单方面的权威。”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至于哈利,他的勇气和智慧,挽救了一条生命,也揭穿了一个危及学校的阴谋。我认为,这值得肯定,而非苛责。”
哈利在卢修斯提到他父亲时,拳头就握紧了。他迎着卢修斯的目光,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毫不退缩:“我爸爸至少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他不会把危险的黑魔法物品偷偷塞给别人的妹妹!” 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直接和愤怒,也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再次拉回到了那本日记本上。
卢修斯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哈利的话像一把匕首刺中了他的要害。他刚想厉声反驳,赫尔拉那轻描淡写却又致命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彻底击碎了他最后的防线:
“至于你,马尔福,你似乎很关心霍格沃茨的‘事务’和教授们的私谊。不过,在关心这些之前,或许你应该先处理好自己的……‘家务事’?”她的视线意有所指地扫过角落里努力缩小存在感的多比,以及那本静静躺在桌子上的、破旧的日记本。“毕竟,一个连自己家小精灵都约束不好、让其到处胡言乱语的人,对他人学院内部事务的指手画脚,实在缺乏说服力。”
“我们走着瞧!”
卢修斯脸色铁青,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他再也无法维持任何风度,狠狠地依次瞪过办公室里的每一个人——邓布利多、哈利、赫尔拉,最后是沉默却如同山峦般立在赫尔拉身后的斯内普。他猛地转身,华丽的长袍因过于急促的动作而剧烈翻滚,几乎是将惊恐万状的多比拖拽着,狼狈不堪地冲出了校长办公室。
赫尔拉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哈利——还不快把日记本去还给马尔福。”
正被复杂情绪困扰的哈利下意识应道:“哦…哦!”他抓起日记本,带着一点感激和复杂看了眼赫尔拉,然后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门在哈利身后关上,办公室里只剩下赫尔拉、斯内普和邓布利多。邓布利多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微笑道:“看来你们的‘合作’相当默契。赫尔拉小姐,你的状态似乎比之前要‘活跃’得多。”
“也许…”赫尔拉模糊地回答,然后切入正题,“来谈谈关于洛哈特的事吧…在进入密室的通道里,他试图对哈利和罗恩使用遗忘咒。并且他所有的‘成就’,都是靠这种手段,从那些真正有经历的巫师那里窃取记忆并加以篡改得来的。”
邓布利多脸上温和的表情渐渐敛去,蓝色的眼睛里浮现出沉重的了然与一丝厌恶。他轻轻叹了口气,“我一直有所怀疑……感谢你提供了最关键的一环,赫尔拉小姐。”
“那么,您打算如何处理这个……‘麻烦’?”赫尔拉问道。
“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有一个长期封闭的病房,专门收治那些遭受了严重、不可逆魔法创伤的病患。我认为,在经历了‘密室探险’如此可怕的创伤后,洛哈特教授的记忆受到了永久性的、灾难性的损伤,需要在那个与外界隔绝的环境中得到……‘静养’。”他的措辞非常谨慎,但意思明确:他愿意并能够将洛哈特无声无息地“关起来”。
赫尔拉点了点头,对这个安排表示满意。
“很好。那么,鉴于黑魔法防御术教授职位再次……意外空缺,而本学期只剩下一个多月,”她微微停顿,目光平静地看向邓布利多,语气随意得仿佛在讨论明天的天气,“我提议,由西弗勒斯暂代这门课的教授职务,直至学期结束。”
这句话如同一道无声的惊雷,在办公室里炸响。
斯内普的身体猛地一僵,交叠在身前的双手指节瞬间捏得发白。他霍地转头,黑色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死死地盯住赫尔拉的侧脸。他渴望了这个职位多久?十几年?他曾在邓布利多面前提起过多少次?都被那个老蜜蜂以各种理由,尤其是那个该死的“诅咒”搪塞过去。而现在……这个他效忠的、神秘莫测的主人,就这么轻描淡写地、仿佛施舍一般,在谈判的最后,将他梦寐以求的东西随手抛给了他?
一种巨大的、灼热的渴望瞬间淹没了他,但紧随其后的,是更深的疑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屈辱感。她知道了?她是怎么知道的?这是奖励,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控制?让他去触碰那个众所周知的被诅咒的职位?
邓布利多的目光在半月形镜片后闪烁了一下,他看了看仿佛被石化了的斯内普,又看了看依旧平静的赫尔拉,脸上露出了然的笑容,但这次,笑容里多了一丝探究。“一个非常……出人意料的提议。”他温和地说,措辞谨慎,“西弗勒斯的能力毋庸置疑。只是,这个职位的历史……想必你也清楚。”
“一个多月的时间,诅咒能做什么?”赫尔拉漫不经心地回答,仿佛那所谓的诅咒不过是蚊蝇的嗡鸣,“况且,只是‘暂代’。”她的目光终于转向斯内普,与那双翻涌着剧烈情绪的黑眸对视,她的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我相信西弗勒斯有能力处理好……无论是教学,还是任何可能出现的‘小麻烦’。这也能让他暂时从地窖的……阴郁氛围中,换个环境。”
斯内普的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听出了她的潜台词:她知道他想要,她给了他,并且她认为他能够驾驭随之而来的风险。这不是商议,这是决定。一种混杂着极度渴望、被看穿的不适、以及对这份“馈赠”背后用意的警惕,在他心中激烈交战。最终,对那个职位的长久渴望,以及一丝不愿在她面前露怯的骄傲,压倒了其他情绪。
他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下颌线依旧绷得死紧。转向邓布利多,用一种尽可能平稳、却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沙哑的声音说道:“如果这是学校的安排,我接受。” 他没有看赫尔拉,但这句话,无疑是对她的回应。
邓布利多看着他们之间无声的交流,蓝眼睛中的深思更重了。他缓缓点头:“很好。那么,在学期结束前,黑魔法防御术课就暂时由你负责了,西弗勒斯。”他再次强调了“暂时”。
“当然,”赫尔拉轻声回应,像是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协议,“只是暂时的。” 她说着,目光从斯内普身上掠过,仿佛只是完成了一笔无关紧要的交易。
就在谈话看似结束时,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漫不经心地补充道:"对了,密室里的蛇怪尸体。毒牙、毒囊、蛇皮,都是不错的材料。交给西弗勒斯处理吧。"
邓布利多从善如流地微笑:“当然,我相信西弗勒斯会妥善利用这些......特殊的教学资源。”
斯内普沉默地站在原地。黑魔法防御术教授的职位是猝不及防的惊雷,而这些顶级的魔药材料则是意料之中的犒赏。这份既满足他最深渴望又给予他实际利益的"赏赐",让他在短暂的狂喜后陷入了更深的思量。
赫尔拉不再多言,转身离去。斯内普如影随形地跟上,步伐依旧沉稳,内心却波涛汹涌。那个他觊觎了半生的职位,竟以这种被赐予的方式降临。这份厚礼带来的复杂滋味,远比他想象中更加难以消化。
邓布利多注视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半月形眼镜后的目光变得愈发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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