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赫尔拉终于踏入霍格沃茨辉煌的宴会大厅时,时间仿佛已在这里流淌了许久。穹顶的魔法天空呈现出深邃的墨蓝色,点缀着闪烁的星辰,映照着下方已然接近尾声的盛宴。分院仪式早已成为过去,空气中弥漫着烤鸡、肉汤和糖浆馅饼混合的丰腴香气,以及餐后慵懒、满足的喧闹声。大部分学生已放下银制刀叉,三五成群地交谈嬉笑,或是满足地靠在长椅上,整个礼堂沉浸在一种温暖而嘈杂的松弛氛围中。
就在这片近乎饱和的喧闹里,大门被缓缓推开。那个穿着单薄素色连衣裙、黑发如瀑般披散、身形异常纤瘦的女孩,以一种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异常迟缓却带着某种不容忽视的绝对存在感的步伐,从门外的阴影中缓缓挪了进来。她的出现,像一滴冰冷的墨汁滴入温暖的池塘,起初并未引起大面积注意,但那独特的、仿佛每一步都在对抗整个世界引力的姿态,很快便吸引了一些敏锐目光的追随。
几乎在她身影完全显现于烛光下的瞬间,教师席正中央的阿不思·邓布利多便投来了目光。他半月形眼镜后的蓝眼睛锐利地捕捉到了她,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了然与更深层次的探究,随即,那布满银色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个安抚性的、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中的轻松笑容。他没有急于宣布,显示出超凡的耐心,只是静静地观察着。他看着她以那种仿佛背负着整个星系重量的沉重步伐,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却又坚定不移地穿过长长的走道,走向礼堂中央那个孤零零的、放着破旧分院帽的四脚凳。
空气中某种无形的弦似乎在慢慢绷紧。窃窃私语声如同涟漪般从她经过的区域扩散开来。
“她是谁?”
“怎么现在才来?”
“梅林啊,她走得好慢……”
“看起来怪怪的……”
就在她快要走到凳子前,几乎能感受到成千上万道好奇、疑惑、审视目光的重量时,邓布利多从容地站起身。与此同时,仿佛收到了无声而精准的指令,所有四个学院长桌上剩余的餐盘、高脚杯、食物残渣,在一瞬间悄无声息地消失了,桌面变得光洁如新,反射着穹顶的星光。这一变化让喧闹声不由自主地低落下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拉回到了礼堂前方。
“现在,”邓布利多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蕴含着一种力量,清晰地压过了残余的嘈杂,如同温和的钟声传遍每个角落,让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以及他身旁那个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女孩身上,“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我们不幸落在后面的新生——赫尔拉小姐!并为她进行迟到却同样重要的分院仪式!”
短暂的、几乎是茫然的寂静之后,礼堂里猛地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这掌声起初带着礼节性和好奇,但很快,就被霍格沃茨小巫师们天生的热情与对新同学的(尤其是如此特别的同学的)好奇所点燃。掌声未歇,好奇的议论声已然响起,如同蜂群嗡嗡。紧接着,四个学院的长桌上,几乎是本能地,响起了试图吸引这位“神秘新生”的热情呼喊:
“来格兰芬多!这里充满勇气!”
“赫奇帕奇欢迎你!我们忠诚可靠!”
“智慧至上!来拉文克劳!”
“斯莱特林!成就野心!”
纷杂的声音起初混乱,但很快,年轻的好胜心被激起,呼喊声变得有节奏,汇聚成了为自己学院助威的、一浪高过一浪的呐喊,每一个学院都试图用音量证明自己才是最好的归宿:
“格兰芬多!”
“赫奇帕奇!”
“拉文克劳!”
“斯莱特林!”
声浪如同实质般冲击着礼堂的墙壁,几乎要掀翻那施了魔法、映照着星夜的穹顶。不知何时已安然坐在教师席最角落、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西弗勒斯·斯内普,嘴角挂着一个难以形容的、极其复杂的扭曲表情——那其中既有对这场面荒诞性的习惯性嘲讽,又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愉悦的玩味。他看着这因一人迟到而再度沸腾、几乎要重演分院盛况的场面,不禁想起黑湖畔那个轻飘飘、却仿佛洞悉一切的声音——“错过是更独特的体验”——确实,她总是对的。她总能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成为绝对的焦点。
赫尔拉对周遭这足以让任何普通十一岁孩子紧张失措的喧嚣恍若未闻,仿佛置身于一个无形的隔音屏障之中。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个高脚凳前,空洞的黑色眼眸平视着前方,没有任何焦点,仿佛周围的沸腾与她存在于两个截然不同的维度。
邓布利多微笑着,拿起那顶布满补丁、脏兮兮、充满了千年智慧与尘埃的分院帽,动作温和而庄重地,将它戴在了赫尔拉那头浓密的黑发上。宽大的帽檐立刻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过于尖俏、缺乏血色的下巴。
令人意外的是,分院帽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接触到新生头顶后便立刻(或经过短暂思考)高喊出学院的名字。它陷入了一阵可疑的、长长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这沉默与礼堂内尚未完全平息的喧闹余音形成了诡异的对比,使得越来越多的学生注意到了异常,交谈声渐渐低下去,好奇的目光聚焦在那顶一动不动的破帽子上。
然后,在只有赫尔拉能感知到的意识层面,一个与平时洪亮或絮叨截然不同的、带着明显谄媚、甚至有些惶恐颤抖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了:
“哦,尊……尊敬的小姐,无上荣幸,鄙帽……鄙帽竟能戴于您尊贵的头上……”(这简直是倒反天罡! 一顶审视过无数灵魂、见证千年历史的帽子,竟会如此卑微?)那声音顿了顿,仿佛在斟酌词句,变得更加小心翼翼,“……不知……不知尊贵的小姐,您……您意属哪个学院呢?”它放弃了任何形式的审视与判断,直接将选择权双手奉上。
赫尔拉几不可察地撇了下嘴角,对这种毫无挑战性的“仪式”感到一丝无趣。她以极快的语速,用只有自己和帽子能听清的、如同梦呓般的声音,清晰地、不带任何感情地低声念道:“格兰芬多、赫奇帕奇、拉文克劳、斯莱特林。”
她的话音刚落,令人震惊乃至骇然的一幕发生了——那顶分院帽,霍格沃茨千年传统的象征,竟真的如同一个被输入了指令的机械玩偶,用它那原本洪亮此刻却显得有些结巴、混乱的声音,对着全场茫然的人群,依次重复喊道:
“嗯……格兰芬多!……赫奇帕奇!……拉文克劳!……斯莱特林!”
四个学院的名字,被它以一种近乎报菜名的方式接连喊出,中间甚至没有像样的停顿!
“……”
全场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仿佛被集体施了无声无息咒。原本已经准备好为自己学院可能的新成员欢呼的学生们张大了嘴巴,表情凝固在脸上。所有小巫师都目瞪口呆,视线在依旧面带微笑的邓布利多和那个被破帽子完全盖住的、神秘莫测的女孩之间来回扫视,完全摸不着头脑,空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困惑。就连教师席上的教授们,除了似乎早有预料的斯内普,也都露出了诧异的神情。麦格教授的嘴唇抿成了一条严厉的直线。
站在一旁的邓布利多自然凭借其超凡的感知,捕捉到了赫尔拉那快速的低语。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如同闪电般的惊异,但那情绪立刻被他用完美的、慈祥老者的演技掩盖了过去,快得无人察觉。他故意用一种带着抱怨的、轻松诙谐的口吻,对着分院帽说道,声音传遍了寂静的礼堂:“哦,拜托,我亲爱的老朋友,”他轻轻拍了拍帽尖,“不就是让你稍微加了会儿班嘛,可不带这样开玩笑的,看把孩子们都弄糊涂了。请认真地为赫尔拉小姐分院吧。”他巧妙地将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归结为分院帽的“玩笑”和“加班抱怨”。
那顶破旧的分院帽在邓布利多的手掌下似乎不易察觉地扭动了一下,像是在表达委屈或无奈。这一次,它没有再自作主张,而是用清晰无比、甚至带着点显而易见的恭敬请示意味的声音,前所未有地、大声向全场所有人问道:
“尊敬的小姐,请您亲自告知,您究竟希望去往哪个学院?”
真正的倒反天罡!
这一次,连邓布利多那总是镇定自若的眉头都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半月形眼镜后面的湛蓝的眼睛,闪过一丝极度深沉的光芒。这顶见证了千年历史、敢于对萨拉查·斯莱特林本人提出建议的帽子,竟然在真正地、公开地、以一种近乎仆从的姿态请示一个新生!这已经完全超出了“玩笑”的范畴,触及到了某种更本质、更令人心悸的规则层面。
整个礼堂静得能听到蜡烛燃烧的噼啪声。所有目光,带着前所未有的震惊、好奇与隐隐的不安,死死地钉在那个被帽子盖住的女孩身上。
赫尔拉的视线极其缓慢地扫过下方一张张仰起的、充满年轻活力的面孔,掠过那四张代表着不同品质与命运的长桌。最终,她的目光越过众多好奇、探究、甚至带着一丝畏惧的脑袋,精准地落在了教师席上那个如同黑色阴影般的身影上。
斯内普瞬间感受到了那道目光的重量,那不仅仅是视线,更像是一种灵魂层面的触碰与确认。他下意识地、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挺直了本就笔直的背脊,下颌微微收紧,削薄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他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庄严与承诺的姿态,迎向她的目光,那双漆黑的眼眸深处,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但最终传递回去的,是一个清晰无误的意念——一切有我。无论你选择何方,蛇院的阴影之下,自有庇护。
“那就斯莱特林吧。”赫尔拉轻轻地说,声音不大,甚至带着她一贯的微弱,却因全场的极致寂静而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角落,如同冰珠落玉盘。
有特权好办事,呵。她在心底无声地补充。
“斯——莱——特——林!”分院帽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用尽了它作为一顶帽子所能发出的全部力气嘶吼出来,那声音里充满了如释重负的狂喜,仿佛刚刚完成了一个无比艰巨、足以让它“线轴崩裂”的恐怖任务。
分院帽的余音还在星光闪烁的穹顶下回荡,赫尔拉已经伸手,略显费力地将那顶喋喋不休的帽子从头上取了下来,随意地放回凳子上,仿佛那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杂物。然后,她开始了她缓慢的下台旅程,目标明确地走向银绿色装饰的斯莱特林长桌。
她的目标,是长桌最靠近门口、也是距离教师席最近的那个空位——一个原本属于某位七年级级长的、视野极佳的位置。而那位高年级学生,此刻正抱着自己的书本和长袍,有些狼狈地站在一旁,脸上带着一丝茫然和不敢置信。显然,在不久之前,他在斯内普教授那冰冷得能冻伤灵魂的目光无声注视下,早已识趣地、迅速地收拾东西,“自愿”为这位空降的新生腾出了地方。
此刻,其他学院的注意力大多被重新开始讲话、宣布新学期注意事项的邓布利多所吸引,并未特别留意到这个斯莱特林内部发生的、带着明显权力干预意味的细节调整。但斯莱特林长桌上,许多敏锐的小巫师——包括一头淡金色头发、脸色不太好看的德拉科·马尔福和他那两个壮硕的跟班,以及一些心思深沉的高年级学生——都清晰地捕捉到了这一幕。他们彼此交换着惊疑不定、充满揣测的眼神,看向那个正以龟速挪向专属座位的黑发女孩,又小心翼翼地瞥向教师席上面无表情的斯内普院长。一种无声的讯息在斯莱特林内部传递:这个女孩,不同寻常,并且,受到院长非同寻常的“关照”。
待邓布利多讲完新学期的注意事项,又用他那独特的、鼓励大家“用自己喜欢的调子”的方式,带领全场唱完了那首调子千奇百怪、场面一度十分混乱的校歌,并最终宣布晚宴正式结束后,巨大的喧哗声再次响起。其他三个学院的新生们都在各自级长清晰响亮的带领下,如同小溪汇入河流般,兴奋又略带疲惫地离开礼堂,前往他们的公共休息室。
唯有赫尔拉,依旧安然地坐在斯莱特林长桌那个特殊的位置上,仿佛周遭的纷扰与她无关。她小口地吃着面前突然出现的、由家养小精灵特意为她精心准备、看起来清淡而营养的晚餐,动作缓慢得如同电影慢放。而西弗勒斯·斯内普,不知何时已从教师席上下来,沉默地坐在她身侧的空位上,高大的黑色身影如同一尊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守护神(或者说,监视者),与周围逐渐空旷的礼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无声的宣告,划定了赫尔拉在霍格沃茨最初的位置与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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