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署之中,苏墨和严律一同走进了一处幽静的院子。
院内布局与苏墨在京城提刑司内的布局、装饰如出一辙。
苏墨喜静,所办公的院子距离其他官员的办公之地,相隔甚远,有些为了讨好他的官员,还专门将这院子设计成了‘家院’的风格,院子的左侧则栽种着一片小小竹林,竹林间放置着一个水缸,水缸里养着两条锦鲤。右侧的墙上则种满了青藤,间隙还点缀着几朵紫色的牵牛花,青藤旁的一方青石圆桌上,还有四张圆凳上各放着不同的盆栽,是以,苏墨在走进院子的一刹那间,便直奔到那青石圆桌前,开始各种观察起自己精心栽种而成的盆栽来。
严律则跟着苏墨驻足在原地,心里怎么想,都觉得罗木木的问题不少,于是便开始敞开心扉,又将自己对罗木木所怀疑的话在苏墨身后详细解说了一通,其内容主要还是昨晚罗木木为何要撒谎的疑问,还有就是猜测..罗木木极有可能是为了掩人耳目才故意又回到了衙署,为的就是掩藏什么真相?总之,字字句句都是对罗木木深刻的怀疑,甚至,还又将韩启的死因再次与罗木木牵扯到了一起。
苏墨负手站在桌前,暂且无视过身后负能量满满的严律,欠身看着自己精心培育而成的几盆罗汉松。
这些罗汉松他十分喜欢,因为它们四季常青,寓意着坚韧不拔、事业顺遂,每每回来看见它们,他一天的疲惫都会散去,而每次他只要站在这里,就会欣赏许久,此时看着苏墨默不作声的背影,严律有了一种自己说错了话的‘错觉’,于是严律清清嗓子,刚要解释自己所感,所想之时,苏墨便转身看向了严律,严律被苏墨吓了一跳,眼神不由自主地闪躲了一下,跟着退后了半步。
苏墨则将视线在严律的脸上游走了一通,之后..便二话不说,转身几步走到台阶前,犹豫了一下,再次转过身道:“你觉得罗沐有问题?”
严律以为苏墨不想听自己说及罗木木的问题,此时心里还正泛着郁闷呢!谁知,原来苏墨还是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是以,他猛地抬起头,眼底的阴霾瞬间在苏墨的一句问话之后,消散而去,于是他激动地回了声:“是,我觉得她有问题。”他十分坚定。
“具体。”苏墨淡淡道。
严律一愣,随即几步走到苏墨面前,很是随意地总结出了几条自己认为十分有依据的‘证据’,“她行为古怪,还爱在尸体身旁上演一些奇怪,神经的戏码,还爱说一些人听不懂的胡话,还有..什么记忆,什么真相,您觉得她说的这些话,真的都可信吗?我看,”他一本正经,“她就是心虚,就是在故意掩藏真相,没准,这一切都是她所为呢!”
苏墨单手背后,待严律将这些话讲述完毕之后,心中也对罗木木的一番行为再次有了怀疑,于是他沉默了几秒,不紧不慢道:“凡事都要讲究证据,你只要拿来她害人的证据,我立刻听你的,抓她。”
“可事实摆明,她就是有问题啊。”严律激动道。
苏墨看着严律如此反应,也算是看出..严律对罗木木,当真是失去了先前的好感,因此他也懒得在多说什么,转身就走上了三阶台阶,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然从院外传来,他脚下一顿,就在严律再次陷入郁闷之时,他当即侧首看向了急匆匆跑来的孙大成,孙大成止步在严律身旁,无意间扫视了一眼一旁陷入郁闷的严律后,便急忙拱手道:“大人,不好了。”说完,他喘了几口粗气,来不及擦拭那沁了一脑门的汗珠,任由汗珠淌过下巴,滴落在了肩膀上。
严律一听孙大成这话,整个人立刻振奋起来,扭头便将目光死死定在了孙大成的侧脸之上,基于身份关系,他并没有开口,反倒心里期待起孙大成能道出有关于罗沐犯事儿的事情。
不曾想,孙大成却在苏墨一声‘说’之后,开始说及起有关于冯久死不承认,是否用刑的问题来。
因为冯久身份特殊,牢中的狱卒都不敢轻举妄动,再加上,冯久十分了解这衙署的规矩,所以在牢中可谓是为所欲为,使得那些狱卒都十分难做,所以与孙大成关系要好的狱卒便将这件事儿告诉给了孙大成,孙大成听后,也对冯久无奈,便赶到了这里,想着..让苏墨来做定夺。
现在道完这些,孙大成心里也不由紧张起来。
苏墨听后,神色毫无变化,反倒将视线落在了神色变得意外凝重的严律脸上,轻轻问了声:“你如何看待这事儿?”
闻言,严律属实被苏墨突然的提问吓得一怔,随即眼神恍惚着..回过头看向苏墨,干笑了两声,道:“大人,孙大成问的是您。”说着,他在脑补一下冯久那泼皮性子,以及在想自己方才在苏墨面前侃侃而谈的那些话,突然觉得打脸了。
苏墨道:“你不是说,是罗沐吗。”他完全不给严律半点儿面子,张口就来。
严律没想到,苏墨竟会在这个问题上反驳自己。此时,他的胸口就像是被人用力击了一拳似的,闷痛起来。
与此同时,他的眼中也有了几分掩饰不住的尴尬,因为,在对待案子上,他从来都是听苏墨的安排,这还是他头一次发表自己的言论,谁知,却被孙大成带来的现实打了脸。
抬起眼帘..正当他不知如何解释之时,孙大成道:“大人,那冯久还说是罗沐。”
严律一听这话,眼前一亮..正当要顺杆儿爬,苏墨便道:“跟我来。”说完,他走下台阶,先一步朝着院外走去。
严律眼底闪过一丝失望,随即与孙大成交换了一下视线后,便同孙大成一起转身,跟上了苏墨的步伐。
.....
那少年到底是何身份,是何来历,罗木木自是懒得去管,懒得去问。
但是她现在最受不了的还是苏墨出尔反尔的态度,还有严律死咬着自己不放的执念。
跑了许久,她也是累了,缓缓降下速度,她心想,还好自己也只是象征性的逃跑,要真跑起来,这么大一圈下来,她非得累死不可。
想来,她喘了几口气,便驻足在了一处巷子前。待气息平稳后,她低下头,无意间注意到了脚下那被打磨地锃亮的青石板路,微微皱起眉头,她想起什么似的,将鞋底板轻轻在这光滑的地面上蹭了几下后,喃喃道:“这么滑,要是见了水,非把人摔死不可。”说着,她缓缓蹲下身,不知哪根儿筋搭错了,伸出手便触碰住了那透心凉的地面,既而脑海中顺势浮现出了那一夜,自己被黑衣人杀害的过程。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在被砍下第一刀后,并没有直接毙命,而是第一时间有了逃跑的想法,于是,她当即转过身就要逃跑..
不料,却因为脚下打滑,险些摔倒。
倒霉的,就是在那个过程中,黑衣人突然拽住她的胳膊,又给了她补了两刀,才终于了结了她。
如此想来,她心里一阵惶恐,由衷感慨,还好..每次死法都不一样,要真每次都被那黑衣人杀死,她非得疯掉不可..浅叹一口气,她深感后怕,抬起手便轻轻摸了一下脖子,随即突然觉得..自己能活着,还真是个奇迹。
于是乎,她再次将视线锁定在了石板路上,接着..再次想起韩启抽搐而亡的全过程,微微缩起肩膀,那阵阵感觉她依旧记得清楚..拿开抵在石板路上的单手,她轻轻扶住一侧肩膀,然后在抬头看一眼两侧的黛瓦白墙,松了口气。
小风徐徐吹来,垂落在檐角的铜铃发出叮咚轻响,那一晚,她在倒下之后,就是在这叮咚的铃响声中,合上了双眼。恰恰,她在触碰韩启之后,耳边也发出了这样的声音,可是..那声音却是韩启记忆中的声音。
紧接着,韩启前几次死亡的过程不由浮现在了她的脑海,第一次,是被捅,第二次是中毒..第三次.不知名,第四次..也不知名,总之,显然就是这些不统一的死法在一次次打乱着她的节奏。
然而,这一次,她本以为韩启是被下了毒酒,可结果呢,却与‘毒酒’没有半点关系,突然之间,他就毙命而亡了。
想想,这也太奇怪了吧?既不是被捅死,也不是被毒死,怎么会突然死亡?脑梗?心梗?可他还不算老吧,怎么可能会突发急症?
浅叹一口气,各种猜测,各种记忆开始轮转着在她的脑海里各种浮现,最终..她还是将视线定格在了那挂在檐角的铜铃上,于是,她缓缓站起身..不由想起,那一晚,那个冯久,好像也跟着苏墨来到了风月楼。
而事实证明,冯久也只有偷尸,与埋尸的嫌疑,如果他真在的话,那杀人的嫌疑就等于还是没有,至于小晴..就算耳环是她的,可也证明不了,她有杀人的嫌疑,毕竟,她没有直接杀死韩启的可能。
微微眨动眼睛,一阵阵忐忑再次在她的心里蔓延开来,那些‘死去’的记忆一一涌现。
事实证明,现在严律都能在一夜之间,改变对她的看法,那冯久定也会改变说辞吧?毕竟,谁也没有直接证据说是他杀了韩启啊!
这么一想,那一晚,距离韩启与常华最近的人,也就只有罗沐了。
倒吸一口气,一阵憋闷之感不由袭来,她盯着铜铃看了许久..那接近于韩启的记忆也渐渐变得模糊,不过,有一种直觉在告诉她,也许韩启的死和王元梅的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是,也没有道理啊,他们一个有钱人,一个乡下人,再者,从韩启对常华的态度上,由此可见,他喜欢的定是常华那种浓妆艳抹的女子,自是不会看上王元梅。
可,又一奇怪的现象让她神经一紧,在她的记忆里,那女子明明就叫王元梅?为何在严律的调查下,却变成了周元梅?而且年龄也都不相仿,这也太..想着这些,她的CPU算是快要烧干了,抬手抱住脑袋,一系列事情让她无从下手,无从思考,紧接着她便开始用力搓起脑袋来,既而就在几缕发丝顺着脑门落下的刹那,她忽然想起自己这发型也是来之不易,于是当即停止动作,直接挪步到了墙前。
“到底怎么回事儿啊?”她一边嘟哝着,一边靠住白墙,叹了口气,接着正当要思考之余,她突然想起...她当时在触碰到韩启手背之后,指腹处好像沾上了某种白色的粉末。
然而当时她在韩启记忆的冲击下,头晕脑胀,也便没有将这事儿当成是一回事儿,现在一想,此事儿还真是疑点重重。
随即,她迅速直起身,低头朝着自己的肩膀看去,果然那白色粉末与这墙粉如出一辙,在加上铜铃之声,她不禁猜测..韩启会不会是在去往风月楼之前就已经被人伤了,只是恰巧在风月楼死了。
毕竟,在罗木木‘不懈’的循环下,韩启最终的结局都只是一死,至于什么死法,早已在蝴蝶效应下,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而现在,对罗木木来说唯一的线索就是..韩启身上的伤。
既然如此,衙署,她是进定了。
至于冯久与小晴..她也懒得多想了,最起码,她现在是自由的,再者,苏墨也说了,还有一天时间,所以只要在这有限的时间内找到有利的线索,她就算是彻底清白了。
于是,她说干就干,转身就走。
....
这时,苏墨已经来到了阴暗潮湿的大牢之中,血腥气夹杂着土腥味扑面袭来,熏得严律忍不住捂住了鼻子,放眼看去,那墙根早已积满了绿色苔藓,镶满污垢的砖石也在这潮湿的环境下,脱落而下。那支在墙上的火把光也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牢房依旧昏暗,与此同时那昏暗的光线一闪一闪地照射着那一间间用铁栏杆制成的牢房,当中喊冤的犯人在苏墨的穿行下,也都闭上了嘴,一个个面露惊恐,全身不住地哆嗦起来。
这里关押的犯人都是重刑犯,右侧是男,左侧是女,这些女子对苏墨倒是和那些男子反应不同,因为苏墨在对待女子上,都还是和气的,所以..那些女子对苏墨倒是没有多大的恐惧,此时正一一扒着铁栅,等着苏墨看自己一眼,好给自己解释的机会,放过自己。
谁知,苏墨却压根不看她们一眼,而是直奔到了最后一间牢房前,这里关押的人,正是冯久。
冯久见苏墨来此,立刻从那发霉腐烂的干草上站起身,拖着束缚着自己的铁链,叮铃咣当地赶到牢门前,随即激动着抓住发冰的铁栅,两眼含泪地望着苏墨,不停说着,大人,不是我,不是我。
苏墨的脸在昏暗光束的照射下显得阴森,但即使如此,冯久却并不带怕的,依旧楚楚可怜地看着他,等待他的一句放过。
然而,苏墨却什么也不说,就静静的看着他..
严律见状,不等冯久大哭,便先替冯久说起了话,“大人,他只是偷走了尸体,杀人的罪责..”
“大人,我没有杀人,我只是将尸体..抬到了那里,杀人之人.”
“你的意思是那小晴杀的人。”苏墨打断。
不料,冯久却急了,“与小晴也无关,那日,是..是他自己倒下的,是,小晴是看那人不顺眼,所以想着躲在房间里撞鬼吓唬他,谁知..还..”
“既然不是你们,那你们为何藏尸?”苏墨再次冷声打断。
冯久在苏墨不冷不热地逼问下,眼神慌乱地闪躲起来,紧接着,脸色也瞬间变得煞白,紧紧抓住铁栅,他嘴唇嗫嚅着想要辩解,奈何却被苏墨的眼神一次次震慑,吓得不敢在说话了。
这时,小晴的哭喊声突然从他的身后传了过来,严律先苏墨一步,转身看向同冯久一样,紧紧抓着铁栅,并且泪流满面的小晴,二话不说,走上前,还没等开口,小晴便开始喊叫起..冤枉啊,冤枉啊。
看着小晴如此一面,严律心头一酸,转身看向苏墨,正想替她说话,苏墨突然低沉地说了声:“用刑。”然后那些跟随着过来的狱卒,便立刻丁玲咣啷地打开锁链,一一上前,将那苦苦叫冤的冯久,无情地拖了出去。
小晴见状,直接哽住了..
严律比谁都清楚,苏墨在审犯人上从来都有一条自己的规则,从来,都没人敢替他做决定,或反驳他的决定,但现在他却有了替他们说话的冲动,可是..再转念一想苏墨的脾气,他也只好制止下自己的冲动,看了一眼小晴,便无奈跟上了他们的步伐。
一旁,那些被关押的犯人们也都在苏墨一声令下之后,吓得彻底不敢吱声了。
那些女子也都不敢在奢望什么,全都躲到墙角,抱团..哆嗦。
与此同时,罗木木也已经来到了衙署的后门前,伸手轻轻推一推后门,她当即露出了失落的表情,单手叉腰,就在她犯愁之时,里面窸窸窣窣的对话声突然传了出来,她一听,想着兴许与韩启和王元梅的案子有关,于是便急忙趴在门上,开始偷听起来。
[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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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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