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在谢青云那个没能送出去的吻之后,他好像很久都没再见到余枫。而那场戏,最终虽然没有被剪掉,却也没能播放出来。理由也很简单,原地升咖的小鲜肉,不多时就成了法制咖,当年塌得比较狠,很是令人记忆深刻。

这部片子也是倒霉,此前也不是没有犯事儿进去的演员,偏偏赶上那一年,娱乐圈风气大整顿,这部待播的片子直接胎死腹中。不过说起来,谢青云总归不算损失最大的那一个。

托余枫的福,加了他联系方式的几位,有些角色真的开始想到他了。谢青云条件不错,盘靓条顺,两样都沾边。逢年过节,谢青云也会问候一下吕靖导演等人,哪怕对方并不会回复他。这个习惯一直被他保持了下去,甚至到他开始火起来,还持续地问候着那些旧人。他曾经在访谈节目上说,十分感谢吕靖导演,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给了他许多工作机会。吕靖也乐得配合他宣传,花花轿子人抬人,是不是真的感谢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是,促成这一切的人,谢青云却没有提起过。事实上,他在公开场合同余枫并肩的次数屈指可数。一次是他与余枫决裂,一次是这个让他毛骨悚然的热搜词条。

可是,那时候还在跑龙套,为了多句台词就能高兴上好几天的谢青云,是绝不会想到他们之间竟然会有这样一天。

那时候的谢青云,已经不去想会不会红这个遥不可及的梦。他还在为糊口奔波。由于身材长相都不错,他做演员之余也接一些平面模特的工作。

而那个世界,与余枫肯定不相关。毕竟谁会找一个一百五六十斤的女人做模特呢?

偏偏就有人这样做。

也正因此,谢青云第三次见到了余枫。

刚过寒露,天亮得越来越晚,谢青云住的地方很偏,坐公共交通跑一趟,差不多要两个半小时,但好在,大城市的早上是从中午开始的。他还有时间吃一个白水煮蛋。或许是他最近终于有戏播出,虽然只是个小龙套,却也有了一些关注度,他的模特事业竟也渐渐比此前好转起来。

今天的活儿很多,从早上排到了晚上,为了保持脸部线条的流畅,防止水肿,昨天下午四点之后,他连水也不敢多喝。一个白煮蛋,显然只是勉强支撑着他不要晕死过去。他知道,长期的饥饿让他的肌肉线条很难维持,但好在,这并不是一个十分追捧“大块头儿”的时代。

公交车很快就来了,谢青云刷了一下公交卡,余额不足,只能给现金,是的,那时的支付还不像后来那么发达。谢青云递过一张十元的现金,没有等到售票员收取,却等来一个售票员只有在看外地人时才会表现出来的特有的白眼。谢青云忽然想起了此地的公交规则,钱不能主动给,要等待售票员来收。

谢青云尴尬地坐了一会儿,终于等到了那张十元钱被收走,随后就是日常听售票员嚷“谁没买票”的环节,并伴随着几声乘客说“不买票的都是臭外地的”的应和,车才终于缓缓开走。

车动了,谢青云的一口气也松了。

他呆呆地捏着那张公交卡,想着刚刚搬到这里的事情,那个时候,他的团队刚刚解散,他的公司也不再和他续签。为了省钱,他搬到了这里,和两户家庭合租。这两户家庭都只是普普通通的打工人,和他所在的圈子无关。而这种毫无交集,是谢青云此时最大的幸运了。但尽管如此,他依然小心翼翼地维持着礼貌、内敛的人设,尽管已经没有观众、粉丝,甚至没有一个可以让他表现的地方。但他还是这样做着。

他幻想着,自己能红。

而在他对娱乐圈混迹多年仍未入门的观念里,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红了以后不要被扒出黑料。谈不上洁身自好,只是为了那点可笑的幻想以防万一。

他第一次从这里赶去市区接工作,就是用的现金买票,那天他当然收获了一个属于“外地人”的白眼,哪怕这几位售票员并不是同一个人,却都能精准地识别谁是外地人,然后奉上特有的表情。仿佛是什么共用技巧。

谢青云在那个表情里很是尴尬,隔天就去办了公交卡,仿佛,有了那张卡,就有了可以在“内地人”眼中隐藏身份的神奇的叶子。

而今日,那片叶子终于从眼前掉了下来,原来,公交卡代表不了身份。而那个白眼,对于外地人的判定也不在于是否有卡。

或许,这个白眼,他们只是,想翻。

车开得不紧不慢,让人昏昏欲睡,谢青云却不敢睡,为了不弄乱衣服和发型。尽管衣服要换,发型要一天之中变换多次,可他仍然注重着自己的外表。

公交车到了站,还要再换乘地铁,谢青云也就更紧张自己的衣服。他的穿搭其实也简单,黑色中长无扣开衫毛衣,简简单单的白T恤,一条普通的牛仔裤。在其他人眼里,实在不知道这样的服饰哪里有需要注意的必要,但谢青云还是十分小心。仿佛身旁随时会窜出一个摄像头,而他绝不允许自己在镜头前看起来丑陋,无论是服饰还是举止。

终于到了拍摄地点,谢青云不急着走进那幢建筑,而是走去了旁边的某知名咖啡店,买了一杯冰美式。他很讨厌咖啡的口感,但是甜的奶的不敢喝,美式虽然总给他一种刷锅水的感觉,但好在味道稍微比较淡,也便宜。

尽管讨厌咖啡,他还是时常端着一杯冰美式,在他看来,咖啡是打入这座城市中所有忙碌的光鲜亮丽的男男女女中的最简便的社交手段,仿佛有了某咖啡捧在手上,就有一张融入某一氛围的入场券,又或者是晚礼服。手上缺了这杯饮品,在谢青云这类人的眼中,就好像是在陌生的社交氛围里裸奔。

而为什么任何季节谢青云都喝冰的,那是因为,比起冰的,热美式更像刷锅水,他实在有点咽不下去。

谢青云捧着咖啡得体地进了场,笑着招呼着每一个人,尽管他们未必会回应他。上午的第一个拍摄很简单,谢青云完成得很好。

但是第二个拍摄,就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了,因为来的人是余枫。

见到余枫的那一刻,谢青云愣了,随后跟着其他人一起向余枫问好。余枫看见了他也笑着问候了一声,因为被点了名,谢青云引来了一些人的侧目。

随后的拍摄便不如此前顺利。这是一款小食品的广告,余枫恰好和谢青云饰演一对小情侣,而谢青云此刻——在上一次的尴尬余韵中,实在难以靠近余枫。前半个小时的拍摄,可以说是极度不顺利。

随后的事情很简单,无非是要换人。谢青云给在场的人道歉,又对余枫说:“对不起,对不起。”

两个对不起,余枫懂了,一声是为了今天的失误,一声是为了此前的唐突。余枫笑了,想到了今天的特殊,干脆又发了发善心,当了一回菩萨,她对工作人员说:“小帅哥只是年纪小,没见过我这么美的姐姐,一时害羞也是正常。再换人,说不定更沉迷于我的美色,怕是今天下午也拍不完。”

有了余枫的话,谢青云这个无关紧要的人被留了下来。之后有了余枫的引导,倒也还算顺利。

工作结束时,已是中午,余枫笑笑跟工作人员告辞。随后向外走去,却看见谢青云没有跟随着工作人员离去,而是也同样向外走去。余枫路过他时,问了一句,“怎么不去吃饭?”

谢青云闻言,羞赧了一下,小声说,“我刚才表现得不是太好,耽误了时间,刚才……说下午就不用我了。”

余枫乐了,有一种菩萨做到底的无奈,对谢青云说道:“既然这样,跟我走吧,报酬没有,倒是管饭。”

谢青云不知道去哪里,也不敢问,只是乖巧地跟着余枫走。到了地方才知道,今天是余枫的生日,他所在的地方,是余枫的生日会。

谢青云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磕磕绊绊说着生日祝福,只是说得不太恰当,出口就是寿比南山。余枫打趣道:“怎么,这是贷款祝寿?不知道的以为我八十了。”谢青云更尴尬了,余枫看着觉得更可乐了,她接着说,“行了行了,快收收神通吧,不说吉祥话也管饭。”

余枫没有食言,确实是管饭的。只是这饭也很符合余枫的风格,全是甜点,热量极高。但谢青云还是吃了。当芝士蛋糕上的糖渍樱桃进入口腔中的一刹那,他忽然被味蕾上久违的甜腻刺激得想哭。余枫递过来一瓶水,笑着说:“大晴天的,怎么还人工降雨呢?”

雨,他们上次分别时,就是一个雨天。在他那个唐突的冒犯后,气氛降到了冰点,雨也适时地大了起来。他被一个惊雷震得回过了神,却好似失去了自己的舌头,他说,对不起,余老师。话出口却咬到了舌尖。血腥味在嘴里蔓延,谢青云却来不及顾念,他听到余枫的助理过来找她,听到余枫邀请他坐她的车回去,听到自己磕磕绊绊地拒绝。到最后离开时,手中撑着一把折伞。

那是余枫的伞,折起来的时候很小,也就巴掌大。谢青云把那把伞带回了出租屋,小心地擦干水渍收好,装进他常背的一只牛仔束口包里。那把伞他没有再用过,即便遇上了雨天,也任由那一把伞安静地躺在自己的背包里。他也说不清为什么,他那时似乎执着地相信,自己终归有一天会把伞还给余枫。

后来,他与余枫在一起时,还说起了这把伞。当时是余枫带他去看戏,全体中国人耳熟能详的一段,白素贞遇上了赠伞的许仙,正要问先生住哪里,改日好登门叩谢。

看完戏,谢青云对余枫说,他们好像这个故事,也是一把伞结下的缘分。余枫笑了,“可别,我既不想当白蛇,也不愿当许仙。”谢青云想了想,确实,多少有些不吉利。他说,我们谁都不当许仙。像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承诺。

可是那是男人的承诺,本来就做不得真。

和余枫分手后,谢青云偶尔也会想到那个雨天,那把伞,或许,他们两个人的缘分,从一开始就是要“散”的。

只是这时正给余枫过生日的谢青云却还不知道这些,那把伞他始终没有机会为余枫撑起来。

谢青云听着余枫的调侃,有些慌张和羞涩,他摸遍了口袋,没有任何可以用来庆生的东西,在翻到包时,他看到了那把伞。也不知道他是怎样想的,就这样直愣愣地把伞拿了出来,“枫姐,送你……啊不,是还你。”

余枫乐了,她看着谢青云熟透了的一张绯红的脸,还是笑着接过了。

随后,余枫去准备一会儿的生日会,而谢青云则在余枫的安排下,领取了小编号,混迹在余枫的粉丝里,等着参与一会儿的活动,混吃混喝混抽奖。

余枫后来回忆起那天,依然会感叹,那天事情的发展,她与谢青云,或许就是上天注定的一段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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