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在耳边消散，张青慌忙低下头，可下一秒，她只觉一阵轻微的眩晕，周遭景象骤然变幻！

待她稳住心神，惊愕地发现，自己竟已置身于一片缥缈的云海之上！脚下是柔软而坚实的云朵，举目四望，天光已然大亮，仿佛一瞬间从深夜跳到了白昼。

“往下看。”

神女的声音再次响起，平和地指引着她。

张青下意识地俯身望去，只一眼，便震撼得失去了言语——

下方是一片浩瀚无边的瑰丽山河。群峰连绵如龙脊，翠谷幽深如碧玉，云雾在山峦间缠绕流转，宛如仙境。她猛然想起童年时那个天真的幻想：如果变成小鸟飞上天空，从天上往下看，会是什么样子呢？

如今，她未曾生出羽翼，却真真切切地看到了这超越凡尘的景象。

“这……便是巫山。”神女的声音将她从失神中唤醒。

张青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巫山……原来如此广袤吗？下河村紧挨着的，不过是它微不足道的一角！世人只知巫山是深山中的深山，却无人知晓它的全貌。而现在，她竟能以这样一种方式，将整座神山的壮阔尽收眼底。下方的人烟村落，渺小得连蚂蚁都不如。

视线忽然拉近，又是一阵轻微的恍惚，她离地面近了许多，至少能隐约分辨出田间劳作的人影，如蚂蚁般移动。

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的存在会惊扰到下方的生灵，更怕有人抬头，发现云端竟有一个“不速之客”。

一声轻笑传来，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不必畏惧，他们看不见你。”

神女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你看，人生活在土地上，双足落地，生命由脚下生根，向上生长。巫雅亦然，她只是根植于巫山这片土地。除此之外，与常人并无不同。”

她的话语微顿，语气中带着一丝悠远：“而这方天地之广阔，凡人穷尽一生，也未必能踏遍万一。”

神女的声音如清风拂过云海，带着洞悉一切的淡然：“或许，巫雅此生根本不会萌生离开巫山的念头。”

张青闻言，心中一震，随即豁然开朗。她明白了神女的深意——巫山之于巫雅，并非牢笼，而是家园；若孩子在其中安然喜乐，自己又何须执着于“自由”的形式？

她俯身深深一拜，话语中充满了真挚的感激：“娘娘，能遇到您这样慈悲的神明，是我和巫雅几世修来的福分。我真心感谢您的指点，让我看清了自己的执着。”

然而，她抬起头，目光中那份为母者的坚定却丝毫未减：“但正因您的慈悲，才让我有了选择的机会。即便巫雅愿意一生留在巫山，我也想让她拥有踏足其他土地的能力——不是为了逃离，而是为了让她知道，这天地有多么广阔。娘娘，求您成全我！”

云海之上陷入了一片寂静，只有风在脚下无声流淌。张青的心随着这沉默渐渐提起，不安地等待着裁决。

良久，神女悠远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仿佛穿越了亘古的时光：

“也罢。”

“自明日起，你便来巫山，折取带有生机的枝条，分取蕴含灵韵的土壤。你将它们带出巫山，悉心栽培，使之在远方扎根繁衍。”

“巫山的草木土壤分布越广，巫雅所能踏足之地便越远。然，此事非一日之功，你需恒心守护，方能使异乡之地，真正接纳巫山之灵。”

话音落下，一道温和的灵光没入张青眉心，关于如何选取灵枝、如何培育的要点，瞬间清晰于她的心间。

……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张青得以解开心结，此刻想必正安然入梦，而赐予她解答的祝媱，却毫无睡意。

那份源于张青与巫雅之间的母女深情，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搅动了她刻意尘封的过往。她前世的经历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带来一阵莫名的烦闷与滞涩。这份情绪无处排遣，她索性起身，在巫山的夜色中漫无目的地行走。

山风拂过她的衣袂，林间偶尔传来夜枭的啼鸣。

不知不觉，她走到了山中一处僻静的湖泊边。一轮银月高悬，将清辉洒向湖面，水面平滑如镜，倒映着漫天星子与巍峨山影，仿佛水下藏着另一个静谧的世界。

她停步湖畔，水中倒影也随之静止。那影像是如此完美——云雾为裳，月华为饰，眉目清冷，俨然一位超然物外的神祇。可祝媱却清晰地看到，这完美皮囊下，那眉眼间凝聚着化不开的、属于“人”的愁绪。

她蹲下身，素白的手指轻轻拨动湖水。涟漪荡开，打碎了水中的幻象。

待水面再次恢复平静，倒影重现，她却看着水中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自己，忽然莞尔一笑。那笑容很轻，却仿佛有某种力量，将眉宇间的阴霾悄然驱散。

恰在此时，一声清亮的鹰唳划破夜空。祝媱抬头，只见一只矫健的山鹰正在高空盘旋，随即敛翅俯冲，如一道玄色闪电般向她疾驰而来！它并未减速，而是精准地、带着一股沉稳的力道，稳稳停在了她抬起的手臂上。

感受着鹰爪传来的力量与温热，祝媱伸出另一只手，轻轻点了点山鹰锐利的喙，心中豁然开朗：

我的生活怎么可以被过去束缚呢？我一直在向前奔跑，就算偶尔停下回望那又怎样，我所走过的每一步，都是我走向未来的资本！

“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祝媱轻声念出这句话，她手臂轻轻一振，停驻其上的山鹰领会其意，发出一声高亢的鸣叫，双翅展开，有力地拍打着空气，再次冲霄而起，融入渐亮的天色之中。

恰在此时，东方天际泛起一抹鱼肚白，紧接着，一点金红的朝阳跃出地平线，瞬间将温暖的光芒洒向大地。

晨曦驱散了山间的薄雾，照亮了层峦叠嶂的巫山。整座山脉仿佛从沉睡中苏醒过来，林间鸟雀开始啼鸣，溪流潺潺之声愈发清晰，草木叶片上的露珠折射出晶莹的光彩。

祝媱立于湖畔，周身沐浴在金色的朝阳里，昨夜那点烦闷已随晨风消散无踪。她深吸一口清新湿润的空气，眼中恢复了往日的清明与宁静。

新的一天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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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