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千帆僵硬地坐在房间正中,三四个侍女在旁边围着给她梳妆打扮,一个梳头,一个整理衣领,一个系腰带,还有一个竟然在给她用热毛巾擦脸。

“姬君天生皮肤白,不用怎么上妆就很美,但是擦了粉能更漂亮。”侍女夸赞道,然后向她递出铅粉,“我给您稍微抹一点点吧?等把整张脸涂白之后就更容易描眉涂胭脂了。”

千帆瞥了一眼惨白惨白的铅粉,还有侍女手里墨黑墨黑的眉笔,寒毛都竖了起来:“这不都是重金属吗——不要,我觉得自己现在这样挺好的!”

“上一层吧,姬君,新娘子出嫁的时候脸都要白白的——”

“不要,打咩!我不要往脸上抹重金属,而且这散粉的色号也太不正常了,白得跟白墙似的,再涂上颜色这么重的眉毛和口红会显得很像葬礼跳大神——呃啊!好紧好紧好紧,腰带不要勒那么紧,早饭要吐出来了!”

“姬君腰细,腰带紧一些显得您身姿挺拔。”

“还能怎么挺拔,我想要挺拔那直接穿背背佳不好吗?别勒了别勒了!”

千帆狼狈地推开各种铅粉胭脂还有一层一层缠腰缠胸的布条,她一路小跑地躲到房间角落,警惕地缩成一团瞪着侍女们:“你们……你们别过来!”

侍女们彼此对视了一眼,其中稍年长一些的那个倒是理解地笑了笑:“姬君,婚礼一生只有一次,新嫁娘还是要好好打扮起来才行。”

“鬼扯,没有填婚姻届那就是无效婚姻,老子死也不可能变成织田千帆的。”千帆小声嘀咕。

“姬君在说什么?”

千帆赶紧胡扯:“啊……啊,我在说,我说我紧张!”

年长侍女好言好语地安慰她:“婚礼前无论男女都会紧张,姬君不用太害怕,说不定我们少主现在也很忐忑呢。”

有个侍女压低声音问:“少主可能会为结婚这种事忐忑吗?”

年长侍女眼神可疑地移开了:“会的……吧?”

你在犹豫什么!既然决定要说好话哄人那就坚定一点啊!

而且织田信长那种猛男会为了结婚而发愁吗,想想画风都不对劲了!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千帆只好敷衍地赶人,“我会给自己上妆的,你们都先出去吧,我想自己先缓一缓。”

侍女们互相看了看,躬身小步后退着离开了,最后出去的那个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千帆僵硬地站起身,她活动活动手脚,然后动作很快地跑去打开了自己的小箱子换装——脱掉衬裙换上裤子,把短刀和手机都放到宽大的袖袋里去,最后在拖地长裙的遮掩下重新穿上了她的马丁靴。

虽然马丁靴走起路来比不上运动鞋,但至少要比木屐要好。

她擦掉马丁靴鞋底上的灰尘,又对着镜子转了一圈,确认自己从外表上看起来不会被人发现问题。

铜镜不像是水银镜,就算被磨得光亮也始终有一层朦胧的光晕,千帆左右转动身体,看着镜子里身着白无垢的少女,心头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就算是顶替了他人的身份,就算是在婚礼中途就打算逃跑……

但这也是千帆此生第一次的婚礼。

她就要这样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了吗?

“在照着镜子臭美呐,千姬大人?”

千帆心头刚升起的一点点伤感立刻给吹散,她转身拉长了脸:“你不是一会儿要去婚礼上念经吗,怎么有空跑到我这儿来了?”

夏油杰轻车熟路地从墙上跳下,站在院子里笼着手对她笑:“那当然是来监督我们的新娘子,让她别在结婚前就跑掉咯。”

“我现在不会跑的。”她撇了撇嘴。

夏油杰敏锐地抓住了她话里的破绽:“那就是一会儿要跑的意思喽?”

千帆撅起嘴,移开视线不说话了。

“我回去之后想了想,你这孩子之前能从天满家跑出来一次,织田家肯定也关不住你,跑就跑吧。”夏油杰轻叹了口气,“只是你要想回去的话,我们必须要好好合作,而且织田信长是我们必须争取的重要一环。”

千帆正眼去瞧他:“为什么?”

“因为他是这个时代最适合被寄托信仰的活人。”

院外传来织田家前来迎亲队伍的熙攘响动,夏油杰加快了语速,他望着千帆,认真地就像是在教授学生:“想要获取信仰之力,首先就要明白信仰的本质和来源。人生来是孤独的,弱小的,所以人类不自觉地会慕强,会去爱强大的人或事物,如果没有这个具体的强大之人,他们就会捏造出强大的神,原始信仰的起源正因于此。”

千帆立刻懂了:“搞不到正主就去捏一个oc代餐是吗?我明白!”

夏油杰:你明白个der

“而单纯的仰慕与爱是不够的,坚实的信仰需要更强烈的感情,最强烈的感情无非就是‘爱’和‘恨’,所以我们需要一个组织去引导人类的爱恨。”夏油杰越说越快,但每一个字都很清晰地传到了千帆耳朵里,“这个组织给孤独的人类一个心灵的容身之所,让他们感觉到自己拥有同伴,同时也可以通过一些固定的仪式来强化他们的归属感和对神的爱。”

千帆连连点头:“建立工作室和后援会对粉丝进行管理,让粉丝找到同好互相交流产粮,强化对正主的喜爱,同时每天进行一些打卡或者团建的操作让粉丝们有仪式感,认为自己是在为正主奉献——我懂我懂!”

“差不多吧,虽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其次就是‘恨’——”

千帆甚至学会了举一反三:“我知道了,‘恨’的话也是通过竖起一个靶子来让信众进行仇恨,告诉他们这些人是异教徒,是职业黑粉,他们收了对家的钱会害了我们的哥哥——不是——害了我们的神,用仇恨激起更强的归属感和对神更强的信仰,对不对?”

夏油杰:……行了你爱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吧。

“织田信长是这个时代最有希望成为人间神明的人,他强大,有突出的人格魅力和浓厚的传奇色彩,手下有现成的统治领地的组织可以利用,因为连年征战必定拥有被仇恨的目标,而且他作为战国时期的霸主可以名正言顺地被信仰。”他将选择了织田信长的理由都说了出来,“咱们只要作为织田信长手底下的护法就能源源不断接收国民的信仰,总之是比我们白手起家在这儿再造一个盘星教要方便多了。”

千帆乖乖地举起手,她不知不觉地把称呼又改了:“夏油老师,那我有一个问题!”

“万一织田信长不愿意做神该怎么办?”

夏油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那就只能另想它法。”

“为什么不能直接借用现成神明的名头呢?”千帆却有她的疑惑,“我有一个菅原道真后裔的身份,自称老祖宗那种国民神明的神使什么的肯定更方便一些吧?”

夏油杰似笑非笑地凝视着千帆:“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向你的老祖宗祈祷一下,借用他的信仰之力让我们轻轻松松地回到现代去呢?”

千帆一怔。

“我们从骨子里来说都是一样的人,小千帆。”夏油杰伸出手,帮她把一撮从白无垢帽檐里翘起来的头发别回去,“我们都已经对这个世间失望了,不再轻易相信人,更不会去信任神。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自己,也只能是自己。”

房门被叩响,侍女轻轻地呼唤:“姬君,迎亲队伍到了。”

千帆迎上夏油杰的目光:“但至少在这个时代,我们需要同舟共济,你暂时可以相信我一下,我也希望能暂时信任你。”

夏油杰稍顿,片刻后他勾起一抹浅淡的笑:“你可真是记吃不记打。”

千帆哼了一声。

“别太紧张,只是一个做样子的婚礼而已,我会在旁边一边念经一边陪着你的,只是具体在念什么经我自己也不清楚。”他捏了一下千帆的手心,“忍耐一下,结束之后我请你吃名古屋特产的米粉糕。”

千帆本来还绷着一张脸,听他这么说就憋不住笑了:“我就知道你是个假和尚,连念经这种基本业务都不熟练!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用点心可没法把我糊弄过去,这次怎么说也要是更高级一点的贿赂吧?”

“那你想要什么?”夏油杰望着她。

“先欠着。”千帆转了转眼珠,“总之这次一定要狠狠敲你一笔才行。”

夏油杰抽出手准备离开,但他刚才在千帆的掌心似乎捏到了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手指上沾上了千帆一直捏在手心的胭脂。

“真是的。”他叹了口气,伸手用食指指腹轻轻抹过千帆的唇瓣,“新娘子也不能太清汤寡水了,你还是配上明亮一点的颜色好看。”

千帆猝不及防,她向后退了一步,眼睁睁看着夏油杰像一只大鸟一样鼓着袈裟的袍袖跑了,而自己嘴唇上还残留着他手指的触感,温温的,有点酥麻。

“怎么就直接给我抹上口红了呢?”她跺了跺脚,抓狂地又冲去照镜子,“万一没抹匀——啊,果然没抹匀!”

侍女们进屋,簇拥着急急忙忙抿嘴唇的千帆进入迎亲队列,而此时的新娘子倒是一点没有刚才的焦虑感了。

“我的口红抹匀没有?”她一遍一遍问侍女。

“匀了吧?”侍女小声回答。

不要用疑问句回答疑问句啊!

千帆一边为自己可能不完美的妆容抓狂,一边在侍女们的簇拥下向主宅前进。在踏进织田城主宅的正门之前,一个熟悉的小男孩突然凑到了队伍旁,靠自己矮小的身形挤了进来。

“姬君!姬君!”

侍女们发出了小声惊叫,有认识他的不由得羞恼地叫:“竹千代,你在做什么?”

千帆低头去看,发现努力往她身边凑的果然是吉法师的小跟班,昨天给夏油杰拉板车的竹千代小朋友。

“老大让我跟你说,你的嫁妆有一些被妖怪搬走了,他要去把嫁妆抢回来,可能会晚点到!”

千帆懵了:“什么嫁妆被妖怪搬——不是,等一下,他为什么要帮我抢嫁妆回来啊?!”

“姬君的嫁妆以后不也都是织田家的财产吗?老大当然要抢回来咯!”竹千代做了个鬼脸,那副得瑟又讨打的样子和吉法师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走啦,再见!”

竹千代一溜烟地又在侍女们的抱怨声中挤出去溜走了,迎亲队伍继续前进,而千帆脑子有点乱:“浓姬——我、我的嫁妆?他跑去昨天我们遇袭的地方搜查了?”

年长的侍女欣慰道:“少主昨晚连夜就派人去姬君遇袭的地方了,少主对姬君可是很上心的。”

千帆第一反应肯定不是感激或者感动,而是:

必须要赶紧从织田家跑路了。

要是织田信长找到了一两个落单的美浓侍卫侍女,岂不是一问就能问出来真正的浓姬已经回到美浓了吗?

按照传闻中“第六天魔王”凶残的习性,不把她这个冒名顶替的活剐了才怪呢!

而且看样子吉法师也在搜查的那些卫兵队伍中,他一定是第一个发现不对劲的,要是他发现千帆从一开始就在骗他……

千帆深深吸了一口气,为自己这段在战国还没开始就已经死掉的美好邂逅默哀。

织田主宅内,织田信长的父亲——尾张守织田信秀端坐于主位上,男人华服俨然,梳着标准的半秃月代头,严肃地望着从屋外小步挪进的千帆。千帆靠着小时候在天满家被折磨出来的肌肉记忆,以任何人都挑不出错的端庄仪态缓步向前,几乎无声地走向最前列的三人。

两旁分列而坐的都是织田家的家臣,千帆能听见他们压抑的私语,对她的外貌和家世评头论足。其中不乏对浓姬的父亲斋藤道三的指摘和贬损,还有对浓姬此行目的的怀疑,对联姻失败结果的预测。

千帆在宽袖中轻轻握住短刀刀柄,脑中想的不是自己会如何,而是突然同情起了那位现在本应在这里的浓姬。

为了政治目的被父亲轻易送到敌国联姻的少女,她孤身一人带着短刀来到没有任何善意的国度,就这样狼狈地要将自己的未来托付给一个被称为傻瓜的男人。

她不像千帆那样幸运,能够拥有一个即使毫无血缘也深深爱她的父亲,也没有可以主宰自己命运的强大实力,更不可能开出金手指,提前预见到自己的夫君是未来纵横战国的霸主。

千帆趋步来到主位前,身侧僧侣清心祈福的诵经声渐渐清晰起来,她能感受到无数人的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怀疑,轻亵,还有唯一的一抹担忧。

她用余光去看,果然看到了夏油杰的半个下巴,还有他翻来覆去背诵新概念英语2课文的口型。

“念的什么东西,乱七八糟。”她暗暗嘀咕,“就这样也能做教主?我上我也行。”

不,也不是所有人都能一本正经地用新概念英语2的课文把信众们糊弄过去的。

千帆站定,身旁的侍女长声替她唱名:“美浓国大名,斋藤道三之女,浓姬参上——”

此时按照规矩,她应该下跪了。

千帆抬眼,视线扫过主位上的三人。正中威严的半秃中年织田信秀——要是织田信长跟他留一样的发型那再帅的帅哥也给糟蹋完了;美丽却一脸不太高兴样子的贵妇人,织田信长的母亲土田御前——看这刻薄的面相她和《回家的诱惑》里恶婆婆的样子真是完美重合;以及正襟危坐,身着华服,双眼紧紧盯着她的一位少年人。

千帆看向少年,少年有些错愕,显然是没想到新娘子会这么大喇喇地盯着他看。台下家臣们有些哗然,侍女扯了一下千帆的袖子,紧张地小声说:“请下拜,姬君,这是礼仪——”

“只要我下拜就可以了吗?”千帆纹丝不动,目视着那名少年,“结婚是两个人的事情,只有我一个人完成礼仪是不够的吧?难道我的夫君不该到前面来一起下拜,凑个夫妻对拜才行吗?”

少年的脸一下子涨红,而织田信长的父亲织田信秀则是可疑地咳嗽了一声。

侍女急切地劝她:“姬、姬君,请不要说了,先完成仪式再——”

“我的夫君在哪里?”千帆扬声问道,“我自美浓辛苦跋涉而来,为何到现在我的夫君都没有出来正经见我一面?”

如果传闻中那样威名赫赫的织田信长只是个和父母坐在一起、对着她紧张兮兮到不敢开口的干巴小伙儿,那这人也不配做她心目中那个“第六天魔王”!

“姬君!”

家臣中,有一个人突然膝行而出,下拜道:“少主他……少主他没有来!”

千帆:……

诶?

什么……不是,什么东西,你再说一遍?

“我们很早就去找了,但是这家伙就是找不到人。”织田信秀尴尬地开口,“不过没有关系,就算信长人不在,你在这里完成了仪式也算是成婚了……”

结婚的时候只有新娘子参与?那这结的是哪门子婚,冥婚?

要不要在前面挂个织田信长的黑白照片就当他到场了?

千帆困惑得差点做不好表情管理,险些地铁老人看手机:“慢着,等一下,既然织田信长不在,那台上这个男的——不是——这个少爷是谁?”

小少年稍微挺了挺胸:“我是织田信长的弟弟,织田信胜。”

哦。

没听说过!

“老爷!信长那混账都已经顽劣成这样了,就连和美浓的公主结婚这么大的事都敢不来,这是蔑视您的权威,也是破坏尾张的大计,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做您的继承人呢?您再看看信胜,这样的好孩子为什么就没有机会做下一任尾张守?”

千帆一听起了劲,趁织田信长不在竟然给他上眼药,是谁啊这么猛?

一看,开口的是主位上的贵妇人,织田信长他妈。

……织田信长你为什么混成这个稀烂的样子,连你亲妈都烦你?

千帆无语,她感觉自己一会儿也不用费尽心思在众人喝得醉醺醺的时候跑了,眼看着这帮人比她还心烦意乱,一会儿赶紧做做样子回去就找个机会提桶跑路吧。

原本她计划里最大的拦路虎就是结束婚礼仪式之后可能要和她一起进洞房的织田信长,千帆还是很忌惮这位魔王大人的。结果现在新郎都不在,谁能看住她啊!

“为什么织田信长会不在?看样子,你们在发现少主人不在之后也没有那么意外?”千帆小声问侍女。

侍女苦着脸:“少主本来就是很随性一个人,平时打架斗殴上树偷菜样样都干,身上也老是滚一身泥,臭烘烘的。听说之前商议和您成婚之事的时候,少主直接对着信秀大人嚷嚷说绝对不会娶‘蝮蛇’的女儿……我们原本就担心少主会穿得邋里邋遢来婚礼羞辱您,没想到他竟然干脆就不来了!”

千帆差点笑出声。

什么啊,原来婚礼的另一个人比她还不想结婚!

不愧是织田信长,有个性,直接抗婚真是好样的,那这样她也没有什么必要留在这里了。

“没有婚礼的另一位主角,这婚自然也是结不成的。”千帆顺势就对主位上的织田信秀敷衍地一拱手,“请诸位做通了信长阁下的工作再来筹办婚礼吧,我就先告退了。”

“等等!等一下,浓姬大人请留步!”

千帆直接无视目瞪口呆的诸位侍女和家臣,提起裙子大步流星地向殿外走。夏油杰作为陪嫁来的和尚自然憋着笑跟上,还好声好气地安慰了一句脸都气成猪肝色的织田信长他妈:“土田御前不必担忧,这个儿媳没了,说不定下个儿媳更好。”

有这么说话的吗?!

之前那位出来告诉她织田信长压根儿没来的家臣箭步冲上前来,双手展开拦住了千帆的去路:“姬君,这可不是您说要走就能走得了的!在下和您的父亲斋藤道三大人可是亲口拟下了和谈条约,您和信长少主必须成婚,这关系到美浓和尾张的国家关系,不能儿戏对待!”

“你是谁?”千帆蹙眉。

男人微微俯身:“在下平手政秀,是信长少主的老师。姬君,请听我一言——”

“平手大人教出了一个好学生,您很厉害。”千帆立即打断,她还赶着跑路呢,“您的意思我也明白,但请您也好好想想,是谁先将婚礼当成儿戏的,是规规矩矩华服来此的我,还是压根儿就没出现的你们少主?”

千帆的夸赞确实是真心,毕竟教出织田信长这种牛逼的学生那是可遇不可求的,但这话听到平手政秀耳朵里就显得尤为讽刺,毕竟现在的织田信长只是个游手好闲的傻瓜。于是他毫不客气地伸出手,指向千帆的袖子,再一指千帆的裙摆:“既然您说到规矩,那恕在下无礼,姬君的袖子里沉甸甸的装的是什么,姬君脚下穿的又是什么?”

千帆一抖袖子,竟然从里面抖出一盒铅粉和一罐胭脂来:“装的是化妆包,以防婚礼上因为人生重要时刻感动到哭花了妆的。带是带了,可惜你们少主也没给我这个补妆机会啊?”

平手政秀:?

不是,你们这些女的一定要随身带着点小零小件才安心吗?

“平手大人,你在这里拦着我们家姬君的行为才是真正的不合礼数吧。”夏油杰冷笑着上前,“请你速速让开,今日之事我们也一定会如实汇报给斋藤道三大人的。”

平手政秀一咬牙,豁出去了:“总之,你们不能走!”

殿内的家臣和侍卫们也反应了过来,他们涌出正殿,围向千帆,堵住门口,隐隐要把他们驱赶回去。

“怎么办?”千帆低声问。

夏油杰几乎没动嘴唇地低语道:“那就只能强行闯出去了。”

千帆垂下手,短刀自然地滑进她的掌心,她注视着平手政秀,周遭气势突然一变,眼神也变了。

平手政秀下意识地寒毛竖起,他原本只是把眼前这个少女当做一个被宠坏了的大小姐来对待,但这一刻,眼前的这个人危险得像是猛兽毒蛇。

这就是“蝮蛇”的女儿吗?

抱歉了,平手政秀老师。千帆在心中默念,下一刻就要出手——

“等等,你听那是什么声音?”

夏油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掌,不让她直接在众目睽睽下动手,千帆眨眨眼睛,很快,她和城主府里的众人一样听到了那自城外传到城内的喧哗——

“怪物!妖怪!妖怪进城了!”

“是老鹰妖怪!魔鹰来抓人了!”

“快跑啊!”

千帆抬头看了一眼夏油杰,有些惊异:“战国时代的妖怪这么猛,魔鹰一生生一窝,还能直接进城抓人吃?”

“别看我,我这也是头一次来。”夏油杰别过头去。

尖叫声越来越近,天空中巨鹰的轮廓隐约可见。屋内的贵人们当然坐不住了,他们在侍卫的护送下匆匆来到院子里,站在千帆身后试图寻找混乱的来源。侍女们恐惧地缩成一团紧紧抱住彼此,更有人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

“趁机快走。”夏油杰拉住千帆的手,“前院不行,走后院——”

巨鹰的影子笼罩在了城主府上空,妖物锁定了这幢华丽的大宅,调整了一下姿势,迅猛地俯冲而下!

织田信秀没有离开,尾张守抽出他的佩刀,大声命令着卫兵:“组织人手,守卫城主府!还有你们,赶紧去把信长那小子找到!”

“大人,信长少主昨晚就出城了,我们也不知道他究竟——”

“不用找了。”平手政秀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他凝望着天空中越来越近的巨鹰,干涩地说,“那小子来了。”

千帆停下脚步,她抬起头,看着那只如同昨天一样笔直向她飞来的魔鹰,也看到了在魔鹰背上牢牢揪着它翎羽的那个红衣的身影。

“喂——!!!”

少年在鹰背上伸出手,风把他乱七八糟的头发统统吹到脑后,露出他脏不拉几又明亮快活的脸。

“走吧!”他向千帆伸出灰扑扑、指甲缝里还带着污泥的手,笑得特别没心没肺,“上来吧,小新娘,我带你逃出去!”

夏油杰感觉到他牵着的少女向前走了一步。

“逃去哪里?”千帆在院落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问。

“不知道,总之先逃出去再说。”吉法师睁大眼睛,满脸期待地望着她,“你来吗,我的公主大人?”

千帆忍不住笑了。她快跑几步,用力向上跳去,也向吉法师伸出手:“那你可要抓好了!”

吉法师一下子就拽住了千帆的手腕,他用力向上一提,将穿着白无垢却带着刀的新娘子拉上了他刚刚俘虏的巨鹰,然后得意洋洋地又用力一砸巨鹰的脑壳:“驾!”

不要把妖怪当马来驾驭啊!

夏油杰脱力地看着千帆蹦蹦跳跳地在众目睽睽之下搭滴滴飞鹰跟人跑路,只能伸手呼唤出他的咒灵石龙:“走,跟上他们。”

织田家众人眼看着新娘子跳上妖怪跑了——结果新娘子带来的和尚竟然又凭空起飞了?!

织田信长的母亲土田御前夫人“嗷”地一声晕了过去。

千帆和吉法师并排坐在巨鹰背上,少年少女脸上都红扑扑的,激动兴奋的红晕很难这么快消退。吉法师揪着巨鹰的羽毛强迫它转向,得意地炫耀起来:“我昨晚从你那里离开之后就去抓妖怪了,这只比你昨天杀掉的那只要小一点,给点肉就被我骑了上去,和驯马也没什么区别嘛!”

千帆忍不住问:“你直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抢亲,难道以后你真的不准备在织田家再待下去了吗?”

“抢亲?”吉法师念叨了一遍这个词,又露出他两排大白牙笑起来,“好刺激,这种刺激的事就是要在人多的时候做嘛!”

千帆竖起眉毛,对吉法师的迟钝有点气急:“你不怕织田信长报复你?他可是织田信长!”

“报复?难道你觉得织田信长很厉害吗?可是大家都管他叫尾张的大傻瓜哎。”吉法师奇怪地问。

千帆严肃地教育道:“普通人的看法根本不值一提,他以后可是会成为了不得的人物,全日本的孩子都会视他为偶像,全日本的大名都会视他为噩梦,他是天上天下、独一无二的织田信长!”

吉法师看着千帆,眼睛亮闪闪的宛若天上的星子。

“哇,天上天下,独一无二,听起来真不错。”他轻声念叨,

不错个鬼啊!

“算了,为了让你避免被未来魔王大人寻仇的可能,我坦白了。”千帆丧气地垂下肩膀,“其实我……”

“哦,我想起来了!”吉法师根本不听人好好说话,他一拍脑袋,从自己系得歪歪扭扭的腰带里抽出一封信,“你看,这是我在大路附近找到的,是你嫁妆里的东西。”

千帆叹了口气:“谢谢你啊。”

“我在里面看到了你的名字。”吉法师凑上来,就差得意地摇尾巴了,“你叫斋藤归蝶!对不对?你叫归蝶!”

千帆连一句话都懒得说了。

“归蝶这个名字很好听嘛,一千只蝴蝶噗啦噗啦飞回去,感觉很柔美。说明你老爹在给你取名字的时候还是希望你能成为一个温柔似水的女孩子的。”吉法师念叨,“不过你就算不是那种类型的也没关系。而且你今天穿着嫁衣的样子很漂亮,比一千只蝴蝶噗啦噗啦飞的样子更美,是不是啊,归蝶?”

“……我不叫归蝶。”

吉法师眨眨眼睛:“呃?”

“我不叫归蝶,我也不是浓姬,我骗你的。”千帆深深地叹了口气,把脸埋在了手掌当中,“我只是路上被浓姬救下来的人,遇到妖怪之后我让浓姬先逃,我留下来对付妖怪,之后才被误认为是浓姬……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是织田信长的未婚妻。”

吉法师瞠目结舌。

“我本来想一直瞒着你的,但是你对我太好了,我觉得我不能这样一直利用你的善意。”千帆都不敢去看吉法师的表情,自暴自弃地和盘托出,“我叫森千帆,没有一千只蝴蝶那么美的名字,也不是高贵的公主……你还是找个随便什么地方把我放下吧。浓姬她说不想嫁到尾张来,已经回美浓去了。你回去跟织田信长说是我把他老婆放跑的,实在不行的话让他来找我,我带他去美浓找浓姬说说情。浓姬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很漂亮也很善良,她说不定会喜欢上织田信长,你们少主也能娶到真正的老婆了。”

一段令人窒息的沉默。

突然,一只手搭在了一直捂着脸的千帆肩头,狠狠用力地将她掰过来。

“放手,看我。”吉法师冷冷道。

千帆破罐子破摔地把手放下了,但是垂着眼睛,没敢去看他。

“可是我已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你抢走了,怎么能去再娶一个老婆?”

他咬着牙,手臂上的肌肉因为用力而抽动,少年因愤怒而像狮子一样头发倒竖。千帆茫然地抬起头,问:“什么叫再娶一个——?”

“抢亲就是抢亲,把新娘子从婚礼上抢走之后,你就是我的新娘子了。我不会再去娶什么浓姬淡姬……千帆就千帆,一千只蝴蝶和一千条船又有什么区别?我觉得一千条船更壮观,我更喜欢!”

乳名吉法师、大名叫织田信长的红衣少年“唰”地抽出佩刀,用力拍在他和千帆两人中间的鹰背上:“来,天地为证,咱俩对我老爹给的刀拜一下,把仪式完成,以后你就是我夫人织田千——哎哟!!!”

千帆“腾”地站起,抬手狠狠敲了织田信长脑袋一下。

“你有病吧?!”

合着你这家伙也一直在骗人啊!!!

千帆骗了信长,信长也骗了千帆,扯平了。

当然,仪式没完成,织田信长痛失老婆(谁叫你不早点来)

信长(委委屈屈):但是大家都看到我把新娘子带走了嘛……我不管!千帆就是我——

森鸥外(磨手术刀):嗯?

哒宰(抓着中也准备丢出去):嗯?

五条悟(揪着眼罩):嗯?

夏油杰:等一下,你们两个飞慢点……不对,你小子刚才说什么?

千帆(超大声):负责背锅和打仗的冤大头入队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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