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宽敞的就诊室里，一个满脸皱纹神情严肃的医生对着手里的片子和化验单仔细看了半晌，他抬起头看向坐在旁边一直低头不语的女人。

她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左右的年纪，视线一直毫无焦点地看着斜前方的绿植发呆，察觉到对面医生的视线，她抬起头眼睛微弯露出一个笑来：“请问我有什么病吗，李医生？”

看起来是个挺乖的孩子，真是可惜了……医生在心里叹息一声，面上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你的家人呢？有没有过来陪你？”

这个小姑娘的脸色苍白了一分，她小幅度地摇摇头，垂在耳侧的黑色短发也跟着轻轻晃动。

“你最好入院治疗，把你的家长叫过来吧，具体的我跟他们谈。”医生把手里的检查报告装回袋子里。

“您跟我说就好了，我没有家长……”这个小姑娘黑色的眼睛里依然没有什么慌张的情绪，就连脸上的微笑也还是那么礼貌疏离：“您跟我说就好了。”

她的声音又轻又细，让人觉得说话的声音稍微大一点似乎就能把她吓哭。

这样的性格……医生把桌子上的病历拿起来看了一眼，尽量委婉柔和地开口了：“言筝小姐是吧？其实……”

半个小时之后，言筝拎着一大堆的检查结果，在医生关切的目光里起身离开了。

她低着头尽量避开喧闹的人群，木然地走到了医院门口的十字路口。

“你的这个病控制得好的话还是有希望的，你也不要太悲观，从现在开始入院治疗……”医生的话不断在言筝的脑海里回想。

啊，我为什么这么倒霉啊……她看着对面不断闪烁的红灯不自觉想出了神。

笑死，我连医保都没有，还欠了一屁股债，别说住院了，药都吃不起。

而且这个病晚期好像还挺痛苦的，我要不还是早日重开吧，如果死在出租屋里房东太太也太倒霉了，要不就去和那些动不动过来烦人的高利贷同归于尽，说不定还能变成什么诡异的都市传说之类……

“嘀——嘀——！！！”

一阵响亮而刺耳的汽笛声打断了言筝漫无边际的想法，她抬头一看，只来得及看到一辆巨大的大货车奔着路边的自己冲了过来。

言筝在最后一刻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为什么偏偏只有这种事情我才能心想事成啊喂！！！

嘶，头好痛……没听说这个病还走脑子啊，言筝捂着自己像是要炸掉的脑袋挣扎着爬了起来。

眼前是一个白得无穷无尽的奇怪空间，除了自己以外什么东西都没有。

言筝忍着脑子里的眩晕和刺痛回想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情，然后她又转圈打量了一遍眼前的白色空间。

我这是挂了？这里是哪里？天堂？

这天堂也太寒酸了吧！

就在她非常蒙圈的时候，一个长相圆滚滚的不明物体出现在她身边，机械的电子音环绕在她耳边：“言筝小姐，25331号系统很高兴为您服务，请问您是否愿意与本系统签订契约？”

言筝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这个圆滚滚的光球大约有足球大小，一个光秃秃的球体上居然还长了非常逼真的人类五官，看上去……非常掉san。

已经看小说十多年了，她懂这个套路：“不做。能麻烦您把我抹杀了吗？拜托了。”

她不想再回去了，就算病治好了捡回一条命又怎么样？她身上还背着一大堆这辈子也不知道还不还得起的巨额债务，每天穷得一毛钱劈八瓣花的痛苦生活她真是一天也不想再过。

还不如就这么噶了，还毫无痛苦。

系统：……

可能是没见过这么干脆又有礼貌的绑定者，这个系统明显卡壳了一下，然后开始循循善诱：“这个世上就没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了吗？”

言筝低下头思考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抱歉，没有呢。”

系统：……

这个小圆球上的光黯淡下来，整个纯白空间陷入了诡异而漫长的沉默。

过了一会，这个小球又开口了，听起来它也非常尴尬：“非常抱歉，我以为你会想被我复活过来的。”

毕竟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自己死的确实挺突然的，觉得自己肯定愿意活过来也是人之常情，言筝表示理解：“没关系没关系，您把我抹杀了就好，您的下一个宿主一定比我强多了。”

小球的身影飘飘忽忽的透着尴尬：“这，我抹杀不了啊……”

言筝：“啊？”

“你看，我和你是一样的，我们现在都没有实体，现在困在华夏国的全息网络里……”它无奈地绕着言筝飞了一圈，让她看清楚自己身上密密麻麻的字符代码串：“我们两个被困在这里了。”

言筝：“……那怎么办？”

小球晃悠了一下，眼睛左看右看地飘忽不定，非常心虚地开口：“你要是想一直待在这个纯白空间的话也可以，但是如果想要有实体的话，那必须要做任务兑换积分才行。”

“请问我要多少积分才能复活？”

“一个亿。”

言筝：……

也就是说，我要不就辛勤工作赚够一亿积分活过来然后再去面对那个悲惨的人生，要不就一直待在这样一个啥也没有的纯白空间里？对着一只飞头蛮？那也太无聊了吧！

言筝咽下嘴里的叹息，环顾了一圈白茫茫的空间，镇定地接受了这个莫名其妙的结果：“总之，我们先努力从这个什么网络里出去吧。”

那只白球点了点头：“也是呢，到时候你有了身体随便你想干什么都行。”

“那么，请问我们要执行什么样的任务呢？”言筝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如果是攻略别人的话，我真的不太擅长……说实话，其实挺打怵去讨好陌生人的。”

“那倒不是，我不是那样的攻略系统，我是混游戏圈的。”

“呼……”言筝松了一口气：“是那种在恐怖世界里做任务的模式吗？我会尽量努力的。对了，如果不慎失败的话……”

“那你就会回到这里，也并不会死。”那只小球打散了她的最后一丝幻想：“先来一个入职测试吧！如果合格的话我再给你介绍这个工作的详细情况。”

“请等……”言筝企图再问点什么，但是那个小球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她眼前一黑，等再恢复视力就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枪林弹雨的战场上，她的左右两边各有五六个身着迷彩服的人，他们正举着手里的枪对着对面疯狂扫射。

并没有给言筝反应的机会，那些子弹冲着她射了过来，然后又透过她的身体直接飞向对面。

看来自己还没有正式加入剧情，言筝松了一口气，她看着正激情对射的两波人，谨慎地后退了几步离开战场：“请问，我的任务是什么？”

小球飞到言筝面前打开自己的人物面板：“把尽可能多的人吓他个魂飞魄散！”

言筝：？

她礼貌地重新问了一遍：“抱歉，您刚才说什么？”

“把那些还在打架的人全都吓死！他们的恐惧就会化作系统里的惊悚值啦！积分就是这么来的！”那个小球在面板里把为零的惊悚直闪了闪，一副催促她快去的样子。

大开眼界的言筝：……好家伙，原来你混游戏圈是这么个混法？

你这不是让我去在恐怖游戏里挣扎求存，你这是让我去当**oss啊！

言筝看着已经开始互相扔手榴弹的这两波人，转过头又问了一个问题：“请问这些人如果死了那……”

“他们只是全息游戏的玩家而已，大不重开一局，别有心里负担。”系统在她的肩膀上轻跳了两下，似乎在轻拍她的肩膀。

果然，右边的一个人闪躲不及被手榴弹炸了个正着，他的身体直接化作一道白光在原地消失不见了。

“这种行为其实不太道德……”言筝小声嘀咕着打开了系统面板：“请问我就直接这样子出去就可以了吗？现在这个样子也不吓人啊……”

系统调开了建模模式：“那你给自己捏个模型吧，这次是新手礼包，以后再需要各种模型你就要自己用积分兑换了！”

言筝接过面板看了一眼，发现里面和以前玩网游之前的捏人系统非常相似，可以挑战模型的样貌种类体型等等，后面还有一个技能页面和一个加点页面。

技能界面里面的东西五花八门，什么“力大无穷”“快速复原”“控火”“心灵控制”等等能力，言筝看得正兴起呢，忽然发现自己只能点两三样，还只能选最低等的“漂浮”“隐匿”之类没啥攻击力的能力。

“你这个角色……有一点弱啊，能被别人一巴掌拍死的玩意可能吓不到太多的人呢。”她试图讲价还价。

“那不是因为你等级太低了吗？这都是新手礼包，怎么可能有好玩意？”系统不服气的辩驳：“总之，你先将就用，等以后积分多了不就可以自己创建几个强力角色了吗？”

行叭，言筝一边在心里给这些玩家们道了个歉一边开始回想自己记忆里的那些以前看过的各种妖魔鬼怪。

因为主要目的是要吓人，所以言筝按照记忆里看过的那些鬼图捏了一张惨死女鬼的脸，又调到加点页面，点了“隐匿”“漂浮”“短距离瞬间移动”三项技能。

考虑到毕竟是战斗冒险的游戏，言筝又调到了加点页面，给自己为数不多的点数大部分点到了敏捷和攻击力上，力求把所有玩家吓得大惊失色然后趁机一击必杀。

最后她又调回了外貌界面，把那个角色的指甲调到又尖又长的“利爪”状态，这才随便起了个名字生成了角色。

系统显示出了角色生成界面：

姓名：阿筝

性别：女

种族：未知（不在目前已知种族选项之中的其他种族）

能力：1.隐匿：该角色隐匿状态为虚影状态，其他玩家不可见，但是也无法攻击玩家。

2.漂浮：该角色可漂浮于空中自由移动。

3.短距离瞬间移动：该玩家在一百米范围内可瞬间移动。

下面还有一些加点信息。

调好了模型之后，言筝的手停在确定按钮那里几秒钟，最后还是转过来：“请问这些人里面有那种心脑血管疾病的病人吗？”

系统：……

这么瞻前顾后，我就没见过你这么没出息的宿主！

“没有没有！都什么年代了？谁还会得那种长在古书里的疾病啊！你就给我摆脱束缚一心一意的赚积分就好了！”

言筝点了点头，手指在确认键上摁了下去：“那我就放心了，毕竟我一直以来也是个守法公民……”

空中的光线开始扭曲变形，似乎吐出了什么黑色的物体，而言筝的身体漂浮起来逐渐变得透明，她彻底附身进了自己捏好的新身体里。

一阵吹得人睁不开眼睛的大风吹过，系统再睁眼的时候发现面前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人呢？

系统的那颗圆溜溜的小球开始像转头一样的左右转动：“喂！你哪去了？快出来工作！”

难道她还是下不去手所以躲起来了吗？

正疑惑的时候，忽然一张血赤呼啦的鬼脸猛然贴到系统应该算是脸的部位，那张脸没有眼珠，整个眼眶里白惨惨的一片，脸上沾满了黑黑红红的不明液体，张开血盆大口露出里面尖锐参差的牙齿，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咆哮：“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去！我去！！！”

比鬼叫更加尖锐的是系统的惨叫，它像一个皮球一样狠狠的落到地上轻弹了两下，顾不得地上各种树叶泥土的脏污狼狈的后滚了很长一段距离才将将停下。

“你有病吧！你是不是有病！！！”缓过气来已经变得灰扑扑的圆球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在原地不断地上下起伏弹跳表达着自己惊恐的心情。

那只只有半截身子的女鬼伸出尖锐的手指把吹落在脸上的长发拨开，言筝的声音一本正经：“我这不是试验一下我知道的这些吓人的手法还有没有用吗？”

她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对着地上粘着枯枝残叶的狼狈圆球咧开淌血的嘴角：“就像您说的，毕竟这都是什么年代了？万一这些吓人的方式只能吓到古书里的人怎么办？”

原来你是这种性格的吗？这么点小事一有机会也要报复回来？

合着之前你一直那么听话是因为自己没能力反抗是吧？

看着言筝拖着半截身体一副恶鬼索命的样子，系统咽了咽口水，谨慎的往后跳了几步。

“看来这些老古板的办法都非常有用呢，惊悚值涨了5点呢！”言筝装作没看到系统的戒备，抬起头又一次露出参差不齐的尖牙和鲜红的舌头：“如果我就这么吓您个一千次——”

“非常抱歉！我不是故意取笑你老古板的！请您原谅我吧！”系统非常干脆利落地认怂了。

这才对嘛！不由分说的把我困在这里干活，居然还这么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我看你不爽很久了！

言筝终于感觉自己解气了，她这才转过身看向远处枪炮声密集的地方，一个闪现又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