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农家日常

开春后,各家各户都忙碌了起来,赵丰年家的三亩地有一亩水田,这时候要赶着下谷子育秧,另外两亩地就在竹林地旁边,雪化了后露出了青翠的麦苗,小块地里的菘菜已经不剩多少了,年后赵来贺全拔了,不时便要去翻地,等着再过不久下豆种。

“这豆子不好吃,一股子腥味,吃多了还要放屁,要不是顶饱,谁吃这东西呢。”巧娘坐在门口挑出坏豆子,见赵来贺一身泥,便又问,“都播下去了吗?田里水都足的吧?”

“足的,雪化在了田里,我拦了田坝,好多蝌蚪跟田螺,还有泥鳅,有志带着村里好些孩子都在抓泥鳅。”

“那玩意跟豆子一样,都腥得很,除非用油炸,否则可不好吃。”

“好歹是份肉,豆子也好,刚开始大家还不肯种,那年要不是种了豆子,估计大要饿死好些人,能饱肚子的东西都好。”

也是听到这里,赵丰年才知道,这个时代,黄豆还只拥有最原始的饱腹作用,又或许,只是在这个小地方才如此,其他地方也许早有人发现了大豆的种种吃法也说不定。

“娘听说过豆腐吗?”

“什么豆腐?外面冷,宝儿还是在屋里玩。”巧娘连忙放下豆子,作势要牵他回去。

赵丰年摇摇头,将自己的专用小马扎放下,“我不冷,我坐在这里陪娘一起捡豆子。”

巧娘只好作罢,又摸了摸儿子的手,确定是暖的,这才放心,“宝儿真乖,都会帮娘干活了。”

赵来贺也笑,心里打定主意等农忙过后要上山多挣点钱,给儿子补身体。

“娘还没回答我呢,娘听说过豆腐吗?”

巧娘看了丈夫一眼,看他也是一脸茫然,“豆腐是什么?宝儿从哪里听来的?”

“听三叔读书听来的。”

夫妻俩并没有怀疑,赵来庆确实喜欢在屋里读书,读得摇头晃脑的,看着就晕,许是宝儿刚好听到就记住了吧。

“咱们宝儿真聪明,一看就是个读书的料子。”两人当即决定等天暖和一点立马送儿子去读书。

赵丰年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也只等着先去读书。

临县有三家私塾,一家县学,县城的私塾跟官学不考虑,除此之外,最近的是陈家湾陈秀才办的,再远一点就是顾家村的顾秀才了。

陈家湾的陈秀才,也是赵来庆的岳丈,毕竟离得近,收费也是几家私塾中最便宜的,村里有一两个人家想送孩子去学字,几乎都是送到陈秀才那边。

上回赵来贺去取铁锅的时候,也去陈秀才家瞧了瞧,刚巧陈秀才在屋里摇头晃脑,皱着眉头,使着一把指甲厚的木尺打孩子手心,赵来贺当即便有些犹豫,转头便把原本想给陈秀次当见面礼的两个鸡蛋揣进了怀里,他虽不懂读书这事儿,但会看人,就觉得陈秀才不太好。

回来跟巧娘商量的时候,巧娘怕孩子送过去要挨板子,也拿不定主意,只好说再等等去顾家村看看,毕竟这可是大事。

赵丰年倒是没想那么多,谁教对他来说只是个借口,这个叫做大夏的朝代,用的是楷书,他是认识的。

也许这是一个平行时代,又或者是现代很流行的架空朝代,各种东西都混杂了一点,又有谁说得准呢。

“豆腐就是豆子做的,豆子还能做豆浆,豆皮,豆油。”

巧娘目瞪口呆,前面两个不懂,但是那个‘油’她听明白了,“什么油?豆,豆子油?”

“豆子是干的,又不是肥肉,哪里来的油,指定是三哥读书读错了,带着宝儿这样说。”赵来贺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

赵丰年叹气,心想读书这件事迫在眉睫了。

晚饭吃的是麦粥,加上一碟野菜。

春天就是这个好,野菜多。

赵丰年的面前依旧是一碗鸡蛋羹,在夫妻俩无奈又感动的目光下各分了一勺后,这才慢悠悠地品尝着野菜。

有点涩,有点糙,细嚼后又有点回甘,说不出来的味道。

“附近小山坡上都没什么野菜了,头痛花开得到处都是,小孩子不懂事,还摘了回家,你是没看见,桂花婶发了好大脾气。”

赵来贺点点头,“那花漂亮,怪不得兰子。”说完,朝赵丰年补了一句,“宝儿可别去摘,那东西摘了要害头痛。”

巧娘又继续,“金桃怀上了,也怪不得桂花婶小心,宝儿从不到山坡那边去,咱宝儿听话着呢。”

“宝儿的药没了,改明儿得去趟县城。”

“看到买糖葫芦的买一串,宝儿好长时间没甜嘴了。”

“嗯嗯,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赵来贺去水田那边看稻苗,巧娘去河边洗衣服,在赵丰年的软磨硬泡下,带上了一个小尾巴。

赵家村这条河叫长龙河,流域很长,贯穿了附近数十个村子,赵家村的这一段河面不算宽阔,天气好的时候很清楚地看到对面的山村。

他们家的茅草屋地势比村里高,一路经过开满头痛花的山坡,一个不大的貌似已经废弃的池塘,以及他们家的竹地,这才到了河边。

这会子有点晚了,加上这一段住的人家少,河边以及没几个洗衣服的人了,只看到远处水沟边上大胖带着几个小的在挖野菜。

见赵丰年带盯着那边,巧娘放下木盆,“宝儿是不是想跟哥哥姐姐们一起玩啊?”

赵丰年点点头。

巧娘很高兴,衣服也不忙洗了,牵着赵丰年小手就往那边去。

大胖听完拍拍胸脯立马答应了下来,只是,等巧娘走后,他又犯起了难。

宝儿这么脆弱,怎么带他玩呢?万一又生病了呢?

倒是赵青青主动站了出来,“宝儿弟弟要跟我们一起挖野菜吗?”

赵丰年依旧点头。

都是小孩子,很快就打成了一片,就算赵丰年动作慢,谁也没嫌弃他。

“大胖,这就是你四叔家的罐子啊?”另外一个跟大胖差不多大的孩子推了推大胖,稀奇道,“看着是跟我们不一样,他可真白,我还没见过长得这么白的人呢,人也小小的瘦瘦的。”

“什么罐子!他叫赵宝儿。”

“我娘说的啊,说你们家天天煮那个苦水,给罐子喝。”

另外一个瘦点的挤了过来,“那个啊,叫药罐子,那个苦水就是药水儿,牛蛋你不懂还瞎说。”

“你才不懂呢,药水就是苦水儿!”

“那也是,我可不想喝苦水。”

“那我也不想,去年我生病的时候喝过一次,可苦可苦了。”

“小罐子真可怜,天天只能喝苦水。”

大家纷纷同情起来,一时间,看着那个拔野菜的背影,仿佛目光都多了几分慈爱。

等等?什么野菜?

“诶诶,小罐子,那是头痛花,不能拔!”

赵丰年转身朝说话的孩子看过去,几个孩子见赵丰年一手头痛花的花朵,地上只剩下头痛花的杆子直立立地杵在哪里了。

头痛花确实很难连枝一起拔下来。

赵青青不知所措,“弟弟,弟弟赶紧扔掉,这个摘了头痛的,弟弟现在头痛吗?”

赵丰年看了一眼手上的花汁,悉数扔进了水沟里,惊得里面的小鱼四处乱窜。

赵青青松了口气,其他几个小孩也都松了口气。

“昨天兰子摘了一大堆回家,被桂花奶奶拿着笤帚打呢,都追到下河村河坝那边了,太吓人了。”

“为什么摘头痛花会头痛呢?”

“谁知道呢,反正大人不让,要我说,我可不怕头疼!”

几个孩子大的十岁,小的才五六岁,就已经学会空闲的时候摘野菜帮着家里添一道菜了。

赵丰年陆陆续续摘了几根,都塞给了赵青青后就不想动了。

他这个身体确实孱弱,才活动了几下背后就出了汗,索性找了块石头,坐着盯着水沟里的动静。

这一片的野菜很快就摘完了,几个孩子商量着要去另外一块地方。

“小罐子要去吗?”

“巧婶子应该不让小罐子去吧?”

赵丰年表示要在这里等他娘,几个小孩见他两手空空,一人塞给了他几颗野菜,这才离开,赵大胖则是赶走了赵青青,很有

兄长范儿地表示要留下来保护弟弟的安全。

赵丰年眼中流露些许笑意,接受了这些善意。

大部队走后,也许是赵丰年话少,赵大胖居然开始跟他说起了自己的烦恼。

“......你看我三叔,你三伯,读了这么这么久,还不是天天喝米汤,什么天天有肉吃,顿顿吃大白饭,我娘就会骗我呢,再说了,去县城里当伙计当那什么账房有什么好的,大爷爷家香花姑姑就是去了县城里,后来再也没回来了,你想想,再也不能回来诶,这些认识的人你就再也见不到了,见不到爹娘了,见不到爷奶,也见不到牛蛋、铁柱、栓子、狗蛋......我去过一次县城,那里东西都可贵了,你说我去了县城怎么活呀,我都买不起糖葫芦......”

看来,赵老大也打算送大胖去读书了。

“读书可以让你变得更聪明,学到更多本事,你学了本事,就不用挨饿了。”

“也买得起糖葫芦了。”赵丰年顿了顿,补了一句。

在这个时代,能有机会读书,就是有机会触及到另外一个世界,是一个家庭跨越阶级最快速也是最直接的办法。可能孩子们还小不清楚,但是如果可以,赵丰年希望所有的孩子都能去认字,去读书。

“可是我种田也挺好的啊,我一点都不怕累,我力气可大了!”

“你知道你家里有几亩地吗?知道一亩地产粮多少吗?要交几成税?又要多少粮种?卖粮什么价?怎么定契书?”

大胖懵了。

“你看,这些你如今都不知道,你去交税,却连账都算不清楚,你不识字,也看不懂府衙的通知,就只能任那些别人说多少是多少,你觉得好像算多了,可是你不识字,也不会算术,所以你只能认了。”

为什么,为什么想到那个场景就好可怕,又好可怜啊。

大胖哭了,原来,原来他未来会过得这么凄惨吗?

就在大胖沉浸在悲伤中,告别了村里一个妇人的巧娘找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大胖怎么哭了?”

“大胖马上要去读书了,这是开心的。”赵丰年面不改色。

巧娘点点头,“没想到大胖这么好学,真是个好孩子,还有,宝儿你得叫哥哥。”

“嗯,好的,大胖哥哥。”

“咦,这沟里的鱼怎么都翻肚皮了?”

芫花,性苦、辛,寒,有毒,俗名头痛花,又名药鱼花。

赵丰年笑了笑,“太好了,今天有鱼汤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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