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恙在巷道等着宋槿仪的时候,身子蓦地紧绷,他打量着远处来的一群人,没有佩戴刀具,可他敏锐地察觉到这群人好像是冲着他这个方向来的。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起身离开,余光却一直盯着后面,却见这帮人无在夹道口拐了个弯。
待他返回夹道口,探身看去,宋槿仪不见人影,那帮人冲里面追去,这帮人是冲着她去的?
他只身进了夹道,影子被黑暗吞噬,忽而停住脚步,在昏暗的夹道中,谢无恙神色难辨,一双墨绿色的眼被黑暗晕染成乌黑色,如深不见底的古井,透不出一点光亮来。
但凡有点脑子,就清楚知道这会的局势,他一个手无寸铁的人进去不过是飞蛾补火,做无用功罢了.
可他偏有一种感觉,他应该进去。
他要离开这,需要攀附宋槿仪的力量,她现在不过是个卖甜水的,可他就是相信她有一天会成为厉害的人物,能带他回到家乡。
反正他一无所有,赌一把又何妨?
宋槿仪面如死灰地盯着面前两尺高的砖墙,艹,她回头看着愈发逼近的人群,心中欲哭无泪,早知道还不如反方向地拼一把。
她悄悄将头上别的小木簪攥在手中背在身后,判断着这帮人的意图,不可能是图财,她就是一穷光蛋,抢劫路上随便一个路人都比她有钱,还有来了这么多人,说明背后定是有人指使。
她能得罪什么人了?难不成是做生意的时候招惹了红眼病,一般这种情况在前世也不是没有,这也是她能想到最合理的情况。
她摆手示意对方别过来,“你们是谁派来的人?对方给了你们多少钱?我这边也可以给。”
为首的男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默了片刻说道:“我们是宋家的侍从。”
宋槿仪心头狂跳,头脑眩晕,似乎周身的血液都涌到脑子里,她接着对方的话没过脑地问道:“宋家?”说完才反应过来“宋家!”
“是的,是宋家,您的父亲派我们来将您带回府。”
见鬼!
宋槿仪咬着唇,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处理,最后说道:“我不回。”
双方就这么僵持了一阵,宋槿仪盯着对方,转念一想,她好歹是宋家的嫡小姐,也算是半个主子。
自己为主,他们为仆,就算奉了宋章烨的令,“请”她回去,也不敢用蛮力。
不然他们这么多人,还用搁这和她废话吗?直接打包扛走不是更省事?
这么一想,宋槿仪试探性地往前迈步,果不其然,对方微微让了一个小口,“还请小姐不要为难我们。”
宋槿仪有恃无恐地继续往前走,“我不想为难你们,你们也别为难我。”
为首的男子背手看着宋槿仪,不是说这位嫡小姐性格怯弱,是个胆小无能之人,今日一见,才觉传言有多么不靠谱。
管家说不许将事情闹大让外人知晓,再拖下去,事情就会变得麻烦,他必须算站速决、
宋槿仪本想着到了夹道口,她就箭步冲出去,只要跑到街道上,人来人往,对方也不好抓自己。
对方许是察觉了她对意图,招了招手,宋槿仪看见侍从抬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丢在她面前。
黑色的幞帽摔在地上,滚了几个圈,一头金色的卷发毫不掩饰地散落,宋槿仪的瞳孔在触及到这片刺眼的金色时猛地一缩,“你怎么在这?”
谢无恙的嘴被布块塞住,发不出声,只能“哼呀哼呀”地发出几个音节。
侍从善解人意地解释道:“我的人发现他在后面鬼鬼祟祟地跟着,大概是想来救您的,哼,也不知小姐您是从哪捡来的不自量力的垃圾。”
宋槿仪冷眼瞪了侍从一眼,问道:“你想怎么样?”
侍从道:“宋小姐,老爷想必等得心焦,还望您速归!”,男子虽然以小姐尊称宋槿仪,可话里话外都是威胁的意思。
他的目光落在谢无恙的身上,“你是千金之躯,我们自然不敢妄动,可他不过一个奴隶,是死是活就无所谓了!”
他抬了抬手,他手下的人围着谢无恙拳打脚踢,伴随着沉闷的打击声和闷哼声,嘴角溢出鲜血,滴在地上。
宋槿仪听着声仿佛都能感受到那种痛苦,她大声制止道:“够了!住手!不要再打他了,我跟你们走!”
对方却不肯停手,像是给她一个警告,直到听到骨头碎裂的喀嚓声。
宋槿仪回身朝着罪魁祸首直接一巴掌扇了过去,一字一句道:“我叫你停手!”
那人偏过头,目光冷冷地盯着宋槿仪,最后一言未发挥起手臂,制止了他们的暴行。
宋槿仪被“请”进辆马车。
侍从指着半死不活的谢无恙问道:“这个人怎么办?”
“既然是小姐的东西,就一并带走。”言毕,他目光淡淡地扫了夹道内卖糖葫芦的商贩,他丢了一锭金子,不带一丝感情地说道:“今日的事,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今天如往常一般,什么也没发生过,我什么也没看见。”那人上道地说道。
马车驶过街道,街道如往日一般热闹,人来人往的,一切如常,就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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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府。
马车轱辘滚过地面,发出“刺啦”的摩擦声音,马车缓缓停在东角门,门口站着几位婆子丫鬟一直候在这里 。
宋槿仪被搀扶下马车,她看着眼前的朱甍碧瓦,峻宇雕墙,她轻轻叹了口气,当初她费劲逃离这里,如今兜兜转转又回来了。
她侧身遥望着人群的最后方,谢无恙穿着她今日送的新衣服,她还未细细看一眼,他就被毒打和强硬地被带到这来。
星蓝色的长衫染上斑点血迹,和灰褐色的污点,边角磨损抽丝,帽子也不知道掉哪去了,那一头夺目的金发毫不掩饰地垂落在谢无恙的肩膀上。
他低垂着脑袋,宋槿仪无法看清他的神色,她在即将踏入角门的时候,对侍从冷声说道:“他是我的人,你们不可怠慢他。”
宋槿仪回到自己的别院,她无言地进了屋子,她看着侍女关上门,又听到锁落上的声音,想到自己这突然被带走,未与若兰姐说一声,怕是要叫她担心了。
外面响起零碎的说话声,伴随着自远而近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缓缓打开。
宋槿仪抬眼望去,只见一女子穿着一件藕荷色刻丝莲花纹水绸大袖衫,里面一件灰蓝色天香绢贴里,低头时,绣着兰花的边隐隐约约地绽露。
在一众丫鬟的簇拥下她踏过门槛,站在宋槿仪的面前,眼眸自上而下扫视与宋槿仪的目光相汇。
宋槿仪在原主的记忆中看过这个女人,原主的继母,原主婚事的操办者。
宋槿仪没有起身,抬头直视着沈灵玉。
她身后是宋家府宅中层层叠叠的屋檐,此时约莫到了卯时,屋檐上冒出半个太阳,那柔和的暖黄色犹如为沈灵玉披上一缕霞光。
宋槿仪冷眼看着沈灵玉坐在她一侧,沈灵玉温雅含蓄,并非艳色,很容易使人有亲切之感。
旁人也许会为她的面容欺骗,可宋槿仪不会,她太过清楚眼前这个女子是怎么样的一个人——面若观音,实则蛇蝎心肠。
沈灵玉伸出手替宋槿仪捋去鬓发的碎发,柔声道:“你出去这一趟出去受了这些苦,看上去清瘦不少,一会叫厨房多做几道你爱吃的菜。”
猫哭耗子假慈悲。
宋槿仪不动声色躲开沈灵玉的动作,“姨娘。”她着重咬着这两个字,盯着沈灵玉的眼睛。
沈灵玉笑容僵在嘴角,只一瞬,她就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我不想嫁人。”
“那婚事是你父亲为你定的,那人我也是打听过,相貌,人品,家世皆不差,你如今也是婚嫁的年龄,不可任性。”
“哦~”,宋槿仪问道:“姨娘既然见过,那人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那人器宇不凡,温柔体贴,家世虽比不上宋家这般殷实,但也是衣食丰足,不会亏待了你的。”
沈灵玉身后站着的贴身丫鬟此时也搭腔说道:“是呀,那徐公子仪表堂堂,与小姐您最为相配,若非夫人用心相看,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见的好婚事。”
这话说得好像宋槿仪不嫁就是不知好歹了
宋槿仪心中冷笑,她刚才差点就要嗤笑出声,器宇不凡?温柔体贴?
那男子明明吃喝嫖赌样样都沾,难为沈灵玉不知道从哪捞了这么一个东西,包装了一番,成为所谓的青年才俊。
因沈灵玉惯常的姿态,没有人会怀疑她会这样做,故而宋父将原主的婚事交予她一人操办,待原主一离开云州,原主的悲剧就此展开。
宋槿仪长睫轻轻颤着,垂头不语。
沈灵玉以为她因为婚事害羞,说道:“小姑娘家哪有不嫁人的,休要胡言,待你嫁过去,就好了……”
“姨娘”宋槿仪打断道:“因我母亲病逝,父亲才将家宅管理职权教给你,私以为你会恪尽职守,好好管理下人。
可你的贴身丫鬟却如此放肆,在主人间聊天,肆意插话,不知姨娘要如何处置?”
沈灵玉瞧了宋槿仪一眼,说道:“你变了许多。”
宋槿仪道:“人都会变的,比如说,姨娘你也老了许多。”
“老”这个字了对于一个中年妇女的杀伤力不亚于在她心口捅了一刀,沈灵玉起身说道:“天色不早了,我先走了。”
宋槿仪也站了起来,轻声问道:“依姨娘受宠爱程度,当真不能为我说情吗 ?”
听上去宋槿仪好像在像沈灵玉服软,话语中但却没有恳求的感觉。
沈灵玉回身望着她,“姑娘说笑了,我哪有资格说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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