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观音豆腐

“观音豆腐。”

这观音豆腐是她前世在禹杭吃过的一道的特色美食,她第一次吃,味道新鲜,便讨要来方子,偶尔做过几次。

这次还是她穿过来,第一次做这观音豆腐。

李荷天真地问道:“是观音亲手做的豆腐吗?”

宋槿仪失笑道:“也不怪你这么乱想,这个名字是不是太奇怪了?”,不等李荷作答,宋槿仪自顾自地说道:“那读书人将面条称为水引,馒头称为玉柱,茄子称为落苏。

观音豆腐名字虽不俗,却也称不上诗情画意,要不就叫做‘蔻梢软玉’。”

蔻梢为绿芽绿色,软玉为豆腐雅称。

宋槿仪将这一整块绿色“果冻”,围着边切了几条长形,一层层叠高,累成金字塔形,又从上至下落刀切成方方正正的小块。

这墨绿色的豆腐让宋槿仪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双眼睛,也是墨绿色,像是不见底的深潭水,她愣了一瞬。

直到听见厨房门口传来声响,她才回过神来,见从前院的女使来取菜品,她在豆腐顶端放了一小朵茉莉花,作为点缀。

******

办赏画宴的地点设在府中东南角的花园中,因赏画宴不过是个名头,醉翁之意不在酒,故而只请了三两客人。

花园后面便是藏画的阁楼,穿过月洞门,映入一条横直的廊道通往画阁楼。

一位年近四十的妇人,肤如珍珠,眼似柳叶,脸颊团着肉微微往下垂,富贵丰腴,这位便是李夫人。

她与一身着素袍的老者信步走在横直的廊道上,“荀夫子可真是难请,之前我请了三四回,今日若不是借了藏画的光,岂能将您老请来。”李夫人半是玩笑,半是埋怨地说道。

荀夫子摇了摇头,忙说:“李夫人说笑了,实在是因为书院最近事情多,上上个月主持了院试,上个月又恰逢会试。等这些事一了,立马就来赴您的宴,不负您的多次盛邀。”

李夫人听见荀夫子提起乡试,会试,侧过头,本想立马顺着杆问,却被跟在她身后的周娘子一个眼神制止了。

王夫人默了一刻,说道:“荀夫子既难得来一趟,便好好看看,这画阁里有叾屾的《摘桃图》,还有孟岩的《百骏图》……”

名画珍贵难得,若是放在外面,稍不小心染上污痕,便是暴殄天物,为此李夫人专门寻了一间宽敞的静室,左右放置两排画架,将画依次展开。

李夫人与荀夫子在廊道尽头转入画室,荀夫子平日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就喜吟诗赏画,此刻看见寻常不能见的名画,心中欣喜,颇有兴致地停在画前赏析。

约一炷香后,荀夫子终于走到画室尽头,王夫人重重呼了一口气,按奈不住地问道:“荀夫子也算是我儿的授业恩师,如今我儿通过院试,成了童生。

听说茂苑的百川书院极好,大夏近十几位的宰相都出自那,如今院试已完,许多童生都去了那,听说先生与那书院的山长相熟,若是得先生举荐,定能入院,不知先生可愿相助?”

荀夫子略一迟疑,正色道:“令郎聪慧,若是想进茂苑,只需报名通过书院的三次考试便可,何须某这种粗鄙之人的相荐。”

他这样说,就是不愿意了,李夫人是个急性子,反复提及,恨不得将人按在这,等他什么时候说同意了,再将人放走。

荀夫子面色尴尬,双手作揖,说自己一会有事,要先走一步,李夫人哪肯,让人挡在前面,开口又要说此事,只觉腰后有人一点。

回首见周大娘摆头示意她这会不要再提此事。

李夫人蹙着眉头,不再说此事。

周娘子适时地出来说,后面的花园已经将宴席摆好,请贵客移步。

主人家既摆好了宴席,客人就是再想走,也要吃几口给分薄面,况且这李府的公子还是自己的学生,荀夫子略思一刻,想着一会再寻个由子离开。

******

花园中林木葱茏,芳草萋萋,客人围坐在空敞的地方,后面摆着绘着山水花鸟的屏风,花园侧面有一条用来浇灌的水渠,被遮掩在花丛之中。

有一人站在围屏边传菜,声音轻柔,咬字却清楚,让园中众人都能听清,“素糟三味,麻腐鸡皮……百花酥——”。

百花酥?正品着上好茶茗的荀夫子听见这个名字,饶有兴致地抬起眼皮,想看看这是什么新奇的点心,他还是头一次听。

自院门来了一排丫鬟,端着清一色银白点朱流霞银盘,远远地就能看见银盘上面盛着色彩鲜艳,夺人眼目的点心。

代丫鬟走近,荀夫子放眼一瞧,那一盘放置十朵样式各异的花酥;月季花酥,茉莉花酥,玉兰花酥,山茶花酥,海棠苏,桃花酥,蓝花酥,菊花苏,荷花酥,腊梅酥。

一盘十朵,十盘就是一百多,况且还不止十盘,可不是百花酥吗?

待看清百花酥的庐山真面目后,倒也觉得不过如此,花酥谁能没吃过?荀夫子生平吃过唯有醉流霞的花酥味道最优。

他根本不觉得李府私厨会比醉流霞的茶点师傅做的更好。

这一想法直到那百花酥摆在他的面前的时候,产生了些许动摇。

寻常花酥能有五分像,便是手艺精湛,醉流霞也不过六分,但没想到眼前的花酥竟有九分,远处看宛若刚采摘的鲜花。

当真是栩栩如生。

精致,十分地精致!

只是不是道味道怎么样?他刚这么想着,那边就有已经尝过的人,连声赞叹道:“这花酥甜而不腻,造型优雅,可谓茶点中的上品。”

荀夫子一听,也拿筷子拣了一朵玉兰酥,那花瓣,瓣瓣分明,纹路清晰,确实费了不少功夫。

一口下去,“刺啦”油炸后的酥皮发出清脆的声音,酥脆的外壳瞬间绽放,里面填充的馅料慢慢侵入舌尖,侵蚀着味蕾。

一眨眼的时间,荀夫子看着银盘中只剩了三朵花酥,他心中嘀咕道:他以前胃口有这么好吗?

他少时爱甜,随着年纪大了,这甜食倒觉得腻口,吃得越发少了,没想到今天竟一下子快吃了一盘。

只是这花酥再好吃,吃得多,终究有点腻,他搁下筷子,准备与王夫人请辞。

却听传菜的女使道:“樱桃煎,蔻梢软玉。”

没想又有新的菜品适时地送来,那墨绿色的观音豆腐润润的,亮晶晶的,颜色看着就很解腻,还有那樱桃煎,色泽鲜嫩,酸酸甜甜,用来开胃也是极好的。

荀夫子平日觉得自己不是个贪图口欲之人,没想到今天却一再被美食吸引,倒像个小孩子一般,他哑然一笑。

******

厨房这边,李荷正用着做点心剩的边角料填肚子,宋槿仪倒是不饿,坐在李荷身边静静等着,倒是许若兰时不时抬头望着内院那边,满脸焦虑。

忽然前面出现骚动的声音,宋槿仪定睛看去,是内院来人,问:“哪位是宋娘子?”

厨房里候着的厨娘闻言,齐刷刷地将目光放在宋槿仪身上,她们之前料定宋槿仪的点心难登大雅之堂,算着时间,宴席也该差不多结束了。

莫不是李夫人要秋后算账?

她们磕着瓜子,等着好戏。

“今日来的荀夫子很是喜欢宋娘子的百花酥,特向李夫人提出,想见见这位巧手的宋娘子。”

这做宴席,若是做得好,赢得主人与客人的欢心,便会单另召见赐赏。

如今李夫人要见自己是在宋槿仪意料之中,她从容起身,眼神一旋,刚才那些目光盯着她的目光,此刻纷纷回避。

等着看好戏的人心中暗恼,宋槿仪这个不知从那个犄角旮旯里来的厨娘,竟然能去内院得赏,这么一想,连嗑瓜子都觉得不香了。

宋槿仪跟着传话的丫鬟往内院去。

她的目光掠过两边的人,望向主位衣着华丽的妇人,和她身边稍低一阶的客位,坐着一花发白须,气自华的老人。

想来这两位便就是李夫人与那荀夫子。

荀夫子问了宋槿仪对于这百花酥是如何想出,又问了那蔻梢软玉,是何物所做,是何地的美食……说话间,时不时夹杂典故,诗句。

宋槿仪并非饱读诗书的文化人,前世是个半肚子墨水的九年义务被教育者,这会对于一个满腹经纶的老者,除了一问一答,不知说些什么。

在她正为此苦恼的时候,宴席中闯入一女子。

那女子身约六尺,说话声音中气十足,犹如洪钟,用那藕节一般的手臂指着荀夫子道:“荀夫子好歹也是个读书人,读书人怎么能言而无信。

此前我家夫人多次相邀,昨个也是您亲自回话,说今日得闲就来赴约,怎么这李府有软香温玉,叫你撇不开眼,不愿屈尊来我们陋室?……”

这女子说话如机关枪扫射一般,连说这么一大串,气都不带喘的。

若是搁前世,宋槿仪听了都要拍手叫好,夸此人有说唱天赋。

这一出不知唱的什么戏,饶是在李夫人身边的周娘子都被唬在原地,顷刻,才回过神,放声骂道:“你们这群吃白饭的,怎么连门都没看住,叫王府的丫鬟闯了进来——”

荀夫子一介读书人,面皮薄,叫那刁奴骂的面红耳赤,起身道:“今日本想一道来李王两家一叙,没想到在李夫人这叨扰许久,也该走了。”

这李夫人哪里肯放人,请荀夫子所为两件事,一件是想请荀夫子为自己儿子写封举荐信,二是她知道对面也要请荀夫子。

她怎么能如对方所愿?所以特意将赏画宴的日子定在今天,就是叫她请不到人。

这举荐信拿不到便罢了,若是荀夫子去了隔壁家,她才要气得吃不下饭。

李夫人指挥着院中的人“将荀夫子给我留下……把那个野丫头给我撵出去……”

这园中人多,一些围在荀夫子这,一些架在那王府的女使那,还有看戏的,胡乱指挥的,一时间你方唱罢我登台,乱哄哄,一团糟。

宋槿仪一个人处在事件中心,却没掺和进去,心中虽觉好笑,面色却依旧平静,她冷静地分析局势。

她今日来可不是为了做宴席,而是拐着弯想请李夫人帮她的忙,如许若兰所说,不过一顿饭,怎么能让李夫人帮忙。

但她若是平息这这场乱局,并将荀夫子留下,李夫人愿不愿意帮这个忙就要另说了。

她今早专门拿来的东西这会刚好用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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