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一发之际,站在门边的宋和锦堪堪挡住了外室,两人滚葫芦一样跌倒在地,均是头昏目眩。宋和锦是身体虚的,外室撞在他身上的瞬间,那股巨力让他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顶出来了。而外室是失血过多,动作太大,才一时昏眩,反倒比宋和锦更快恢复过来。
等宋和锦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外室已经被二房的两个庶子架住了,强压着跪在地上,宋老夫人惊怒交加:“反了,反了,你这个贱人作死!没得拉上我的孙子!”
外室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你这老妖婆管不住自己的丈夫,凭什么怪到我头上来!”如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反而不装可怜了,冷笑连连,“都快入棺材的老牛了,还犁什么地!你这老妖婆有本事怪别人勾搭你丈夫,不如去怪你丈夫狗改不了吃屎!怪我这个身不由己的苦命人身上做什么!要是我能选择,我万万不能选择你这吃人不吐骨的红户!”
宋和锦惊诧不已,其他人也是一脸惊骇的模样,他们难以置信地盯着外室,仿佛她是什么吃人的怪物。
这样惊世骇俗的、粗鄙的话,对于自小自深屋大院里长大的她们来说,简直闻所未闻。
宋老夫人捂住胸口,几乎要昏厥过去,王梅清和她两个女儿哭叫着扑上来,“娘”“奶奶”的叫着,急急忙忙给她顺气。
二房的莺莺燕燕历来不被宋老夫人所喜,宋郭氏今天像是吃错药一样一动不动,全然没有过往见到老夫人那般热切讨好,其他姨娘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她们的女儿紧紧地揪着母亲的衣角,探头担忧地望着上方的老夫人,却也不敢上前。
外室见状,愈加畅快:“我红娘虽是一介优伶,当初亦是卖艺不卖身!若不是那老不要脸的强抢了我去!我至今还在戏台上唱《□□花》!没得被你们这群男盗女娼的上等人欺负!”
王嬷嬷一巴掌扇过去,外室头被打歪,嘴角流血,但是她依然嚷道:“我的姐妹就是入了大户,被你们这群猪狗不如的玩意儿糟蹋死的!我诅咒你们通通不得好死!”
“你还说,你还说!”王嬷嬷蒲扇般的大手捂住她的嘴巴,叮嘱旁边的两个庶子:“两位少爷,寻条带子过来,把这个贱人的臭嘴堵起来!”
宋老夫人听了外室的话,胸口一阵阵抽痛,气急攻心,硬生生气晕了过去。屋子里瞬间乱作一团,王梅清和他两个女儿齐声哭泣着,纷纷叫着宋老夫人,唯恐她像宋老爷子那般一睡不起,宋和华也吓到了,慌慌张张地扑到宋老夫人身上,大声哭叫:“奶奶你不能死,你死了我们可怎么办?!”
宋郭氏也终于上去帮忙,其他姨娘连忙跟上,顿时,一屋子女人哭的哭,叫的叫,乱糟糟的,宋和华两个嫂子怀中抱着的孩子被吓到,嘴巴一瘪,放声哇哇大哭,王嬷嬷忙将外室绑起来,拖去了后院。剩下的三个庶子手足无措,想去安慰自家娘亲,转头面对乱作一团的女人堆,愣是止住了脚步,呆呆地站立在厅中,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王梅清见了,气不打一处来,尖声嚷道:“快去请大夫来!”
宋和堂应了声是,慌慌张张跑去找大夫。
宋和锦看着眼前鸡飞狗跳的一幕,有种身临狗血古代伦理电视剧其境的荒谬感。
大夫很快被请了过来,翻了宋老夫人的眼睑,把了脉搏后,说并无大碍,给开了两剂药,吩咐早晚煎服,便等着宋家结账好走人。
王梅清面露难色,吞吞吐吐,嘴里嗫嚅半天,大意是能不能少一点出诊费,大夫听清楚后,脸色登时拉了下来:“烂船尚且有三分钉!乡下的泥腿子也没昧过我吴某诊费!若是付不出诊费,何必叫吴某过来!”
王梅清羞愤不已,其他姨娘亦一副羞愧的模样,几个年幼的女孩见此场景,更是吓得眼泪盈眶,欲掉不掉,大夫见状,冷哼一声,不屑地道:“如此,少一吊钱罢了,当吴某日行一善。”
王梅清抹干净眼泪,转身跟二房的几个姨娘回了内院,一炷香后转出来,把一个沉甸甸的布包递给吴大夫,吴大夫接过布包,点清铜钱数量无误,一刻也不停留,拂袖转身就走,离开的时候,扔下一句话:“破落户就是破落户!”
这句话让屋里的女人们岑然泪下,尤其是王梅英两个遭人退婚的姑娘,想到自己家近日来一连串的遭遇,以及自己前途未卜的将来,不禁悲从中来,瞬间泪如雨下,其他人见状,自然物伤其类,纷纷揪着手绢抹眼角。
从宋老夫人屋里出来的宋和华见到这个场景,心头烦闷,暴躁地低吼:“哭哭哭!奶奶还没死呢!你们哭丧个什么!?”
王梅清斥责:“你这孩子胡说八道什么!娘长命百岁,必然平安无事。”
宋和华缓和了语气:“我这不是心情不好嘛,娘,我肚子饿了,家里有什么吃的?”他在花楼宿了一宿,早饭没吃就回了家,闹到现在,快到晌午了,他觉得自己快要饿死了。
一听自己的宝贝儿子这一整天连饭都没吃一粒,王梅清就急了,再顾不上悲伤,带着两个女儿就去给儿子张罗吃食去。
二房的人站在原地,看着大房闹哄哄远去的身影,神色各异。
二姨娘不忿地道:“大姐,大嫂明摆着不把我们二房放在眼里!凭什么什么都要留给她儿子!咱们个个都得挨饿!”
三姨娘接腔:“就是!大嫂说两个小的吃不了硬的,要把米粥留给他们,这情有可原!咱们都能谅解!可小叔子都十六的人了!为什么还要跟几个小的争口吃的?咱们二房的几个女娃娃可一直饿着肚子!”
四姨娘:“是呀!这次大祸可不是咱们二房招惹来的!大房那几个人怎么有脸埋汰人!”
一直没有出声的宋郭氏一巴掌扇在四姨娘的脸上,冷笑一声:“你们这几个贱蹄子给我消停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心底在打什么主意!等着瞧吧,”她看着宋老夫人的房间门口,脸上一抹不明意义的笑容:“娘啊,你看看,你的心肝宝贝好儿子,害得咱们家变成如今这样,你得意了?这都是报应,报应啊!”
四姨娘捂住自己的脸,畏惧地看着她,二姨娘和三姨娘齐齐噤声,噤若寒蝉。宋郭氏整治人的手段她们都领教过,哪怕宋郭氏言辞里多有对宋老夫人不敬,也没有人敢到宋老夫人跟前告状。
宋郭氏回头扫视了一圈畏惧的三个姨娘和她们身后同样一脸畏惧的三个丈夫的庶子,内心一阵痛恨,狠狠地道:“都给我回屋里去!少出来碍眼!没用的东西!”
她目光扫过角落里的宋和锦的脸,顿了顿,视若无睹一般走了过去。
不过短短几秒钟,聚集在大厅里的众人便作鸟兽散,只剩下站在屋角的宋和锦.
他抬头扫视一圈,只见:
右厢房这边,二房的姨娘和姑娘们关上门,低头聚精会神地描线绣花,三个庶子被他们的娘亲拘在屋子里,背诵《增广贤文》;
左下厢房那里,王梅清正心疼地摸着狼吞虎咽的宋和华的脑袋,宋和锦的大姐宋和梅担心宋老夫人的身体,去了宋老夫人的房间守着,二姐宋和兰坐在自己的房间里,面朝窗外,默默垂泪。
这一屋子的破落户,仿佛无事发生过,依然过着锦衣玉食的富贵日子一般,转瞬就安静了下来。
宋和锦按了按从方才大夫来就开始抽痛的肚子,缓缓扶着墙去了厨房,一一揭开锅盖、木桶,找遍厨房,只找到一锅泛着绿光的野菜汤,他心中知道不能挑剔,暗暗叹息一声,按按翻涌作呕的胃部,舀了一碗,三两下嚼碎,面无表情地吞了下去。
在生死面前,生理排斥什么的,被他用强大的意志力压了下去。
东西下肚,胃部的抽痛总算舒缓了许多,宋和锦朝大门走去,他要到外面看看,路过厅堂的时候,屋里静悄悄的,宋和锦不由自主放轻了脚步,莫名有一种做贼的感觉。
他摇摇头,甩掉这种错觉。当下这种处境,即使屋里的其他人关注着他的动静又如何呢?既改变不了他们家变成破落户的处境,也改变不了再这样下去,他们母子都要被饿死的境况。
他们家租的地方实在偏僻,两边屋子寥寥,哪怕是最好的屋子,也不过是灰瓦泥砖砌成,道路是土路,近日没有下雨,一脚踩下去,鞋面便飘上一层浮尘,若是下雨天,想必泥泞无比,湿滑难行。
走了约三分钟的时候,屋子逐渐多了起来,道路也变成了青石板铺设的街道,两边出现了摆摊的摊贩,大部分的摊档口上货物并不多,种类亦屈指可数。过往的平民多数衣服带着补丁,他们行色匆匆,少有停留。
再往前走,眼前景象便热闹起来了,吃食的摊档多了许多,不少头大身子小,四肢干瘦的幼童穿梭其中,帮着收拾碗筷,模样与摊档的老板和老板娘有几分相似。两边房子的店铺门口大开,店铺的伙计们热情地吆喝着,招呼着一个个身穿绫罗绸缎的客人,门口空旷的街道上,各种杂耍轮番上阵,围观的众人时不时传出一阵叫好声,待艺人表演完毕,捧着钵头来讨赏银时,落在钵头的铜钱叮叮当当,定睛细看,却发现不过数枚之数。
宋和锦在外围看了一阵,心直往下沉。他一路过来,询问了不少店铺,掌柜的表示不需要账房,推着推车的脚夫看了看他摇摇欲坠的身板,直接摇头拒绝。除了这两样,其他的都不需要多余的劳动力,脑力的体力的别人都看不上他,他该如何尽快在母子俩饿死之前找到工作赚钱?
他有些急了,街上的行人突然骚动起来,纷纷往两边挤,宋和锦裹夹在其中,身不由己地被人推到了一间茶楼的的窗口。
“……张生回头一看,却是那小姐的丫鬟红梅,原来……”
敞开的窗户里,说书先生抑扬顿挫的嗓音传出来。
目前还有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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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找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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