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京城，沿着官道走两里地，进入一条岔路，蜿蜒着走半个小时，便到了一处视野开阔的平地。
宋和锦三人登高望远，目之所及，一片黄绿相交的海洋。低矮的山坡上成片成片梯田，已是半黄状态，挂着沉沉的穗子。对面山头栽满了竹子，一丛丛的竹子互相挨着，一阵风吹来，便吱呀作响，像是彼此嫌弃。竹子下边的河流两边长满芦苇，灰翠色的鸭子和野鸟嘎嘎叫着，不时从芦苇中窜出来，岸边每隔一段距离，便均匀地搭建着一个吊脚木屋，穿着短打的佃农身影在芦苇丛中出没，弯着腰拾捡着什么东西。
宋和锦三人沿着土路来到山脚下的一个石屋前。庄户正坐在屋前的泥地上扎竹篾，见到两个打扮干净的后生过来，连忙站起来，朝屋里喊：“阿爹，有人来了！”
“来了，来了！”石屋的布帘被掀开，一个皮肤黝黑的干瘦老头走出来，见到沈千奴，面上的褶子笑成了一朵菊花：“沈大爷，你来啦，快请坐，快请坐！”
沈千奴说道：“这是我东家，宋少爷，我们今日来看看，若是没问题，便把这里买下来。”
宋和锦：“不用客气，老人家直接带我们到各处去走走吧！”
老头笑得谄媚：“这边请，这边请。”
附近山峰的坡度都不算陡峭，但也算不上平缓，此处起伏的地形多，连续的平地较少，只有河流两边是一贯平缓，最宽处约二十多米，最窄不过五米，挨着河边建造的那些吊脚楼屋子旁边常有三两畦菜地，头上插、着荆钗的妇人一手抱着含着手指的娃娃，一手拔着地里的草。娃娃咯咯笑着，伸手去够地里的野草，泥鳅似的扭动着身子，妇人只能一次次伸出拔草的手把他扒拉回去怀里。
宋和锦若有所思，或许他可以试着做些背带去卖。
“宋少爷，这里是鸭舍。”老头把他们带到一栋木屋后面，这里用竹片围了很大一圈栅栏，靠近木屋的后面，放着十几个干草堆成的窝，里面躺着零星的鸭蛋。
“那便是母鸭下蛋的窝，”老头很是生气，“那些畜生总是把蛋下在水塘里，俺们每日都得去芦苇丛里寻蛋。”
“那些田是你们种的？”宋和锦指着山坡的梯田。
老头：“俺们几家一起种的。”
这片土地属于城北关家，附件的河流、水田、竹林、树林上面的所有产出都为关家所有，五年前，老头与另外七户人家一起把这里的田地分租下来，成为关家的佃农。
按老头所说，每年他们这些佃农都要为主家打理山林和水塘，只有梯田的庄稼是他们的，等到秋收，要交五成收成给官府，三成交给关家，作为地租。梯田之外的产出也并不少，每年夏秋季节山上的时令果子成熟了，采摘下来送到城里，河里肥美的鱼虾每月能送七八趟到府里，鸭子和鸭蛋则送到关家在城里的店铺出售。
老头说话的神态很是恭敬讨好。毕竟若是换了个主人，他还是想要继续在这里租地的，主人家对他们印象好了，地租就不会上涨了。
沈千奴听到这里，瞳孔一瞬间放大：“朝廷三年前税收不过三成，如今竟要五成了？”
宋和锦心里也是惊讶，按照这种交法，这些老农怎么活？
老头咧开没有多少牙齿的嘴巴：“五成是多了些，不过往常在边境，俺们辛辛苦苦忙活一年，一年所得，不过栗米几石，总被蛮人打秋风占了去，这里没有蛮人，且山林里野食多，野果也能填饱肚子。”老人笑得一脸满足，“俺儿媳妇就快生第二个儿子啦！赶上今年这好时节，饿不死！”
宋和锦抬起头，眺望远方葱葱郁郁的山林，山风扑面，送来满鼻腔稻谷清香：“这里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
他们回了城里，与关家签订买卖协议，再拿到官府过户。大晟的土地是私有制的，允许自由买卖。自此，拥有了一个庄园的宋和锦，便成为大晟朝的地主之一了。
沈千奴曾经劝阻过宋和锦，因为在他看来，那个地方太小了，可耕作面积不大，坡度也不算平缓，除了距离京城近些，实在没有什么优点，若是宋和锦想要做地主，凭他现在的财富，完全可以买到地力更丰腴的土地。
宋和锦却道，他不是买来种地的。
沈千奴愕然，他这个东家年纪轻轻，却颇有担当，行事稳健，胆大心细，土地不买来耕种，那买来做什么？
“我要养猪！”宋和锦自信满满地向众人宣布自己下一步的赚钱计划。
“养猪？！”
在宋和锦话语落下，众人面面相觑，怎么都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翠娘：“这、这……锦儿你知道猪长什么样么？”
宋和锦：“我没吃过猪肉，不过怎么说，也是见过猪走路的！”
其实前世的他何止是见过，他家就是养猪的，读小学的时候家里就建起了养殖场，从三个母猪栏扩展到包括产房、母猪、仔猪、中猪、大猪在内的连片猪舍，他家的养殖规模越来越大，一直到他大学期间，每逢假期都要在家里的养猪场里帮忙，母猪接生、猪崽保温、仔猪肠胃调养、小中猪的口蹄疫防治、大猪出栏……等等一系列流程如数家珍，不用回想都记忆犹新。
翠娘哭丧着脸：“锦儿，咱们好好地印书不好吗？”印书干干净净的，还受人敬重，养猪那是泥腿子才会干的事，好端端的锦儿怎么就想着去养猪了呢！？
宋和锦态度很坚决：“娘，我从一本逸闻轶事的书里学了一种养猪的技能，按照这种技能养出来的猪膘肥体壮，肉质鲜嫩，还很好打理。”
郭子铭：“东家，那猪一股子腥臊味儿，还不如养羊好呢！”说到羊，他就想起在上谷郡那时的烤全羊，烤羊腿，口水哗啦地流。
宋和锦鄙夷：“哼，孤陋寡闻，等我养的猪出栏，你就知道什么是好吃的猪肉！”
郭子铭不相信，那猪肉臊气得很，能好吃到哪里去。
宋和锦无视其他人复杂的表情，回到房间清点了自己的存款，分列各项预算。
印书他赚了将近两万两银子，买地去了五千两，预留五千两养猪，剩下一万两。
放哪呢？存在钱庄是要付利息的，而且这些钱庄是个人私有的，并不是官府设置，卷款走人了也有可能。
思来想去，总不踏实，各个想到的点子一个个拍下去，最后去翠娘屋里拿了一个干净的坛子，把银子放进去，埋在门后面。
他终于能理解古装剧里面，古人为什么要把钱埋藏起来了。因为相比起埋藏，银子放在房子屋里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要更加危险啊！
把钱埋好后，他把沈千奴叫进来，把一千两银子给他，让他到市（古代商品交易的固定场所）里，把所有他能找到的健康的母猪和猪仔都买回来，运到庄园去。
沈千奴看着眼前十个银锭子，眸色深沉：“东家，所谓财帛动人心，你给我那么多钱，不怕我见财起意，杀人夺宝？”
宋和锦瞳孔紧缩，心脏漏跳了一拍，他现在才迟钝地意识到这是有可能的，最近日子过得顺遂，他太大意了！
他竟然无意识地把自身的安危寄托在了古人的道德感上面！
他不能因为自己活在光亮里，便以为全世界都是光亮的！
在一文钱难倒英雄的时代里，他太清楚饿肚子的滋味了。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古训不是空穴来风的，亏他还是一个历史老师！
沈千奴完全可以杀了自己，甚至把翠娘也杀了，把尸体埋在这院子里，神不知鬼不觉，然后携带一笔巨款远走高飞。
到一个新的地方，改头换面，轻而易举就能重新成为一方巨贾。
但……既然他直截了当的说出来，哪怕他真有这样的念头，恐怖也只是想想，或者只是试探一二……
宋和锦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吞了吞口水，慢慢地道：“你现在杀了我，最多只能得到一千两银子，还得被官府缉拿，且你现在是奴隶身份，出城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没有路引，便只能在荒山野岭里躲藏，有钱也无处花，但若是帮我办事，情况便不同了，你能得到两千两、三千两、四千两……甚至一万两！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蠢货！ ”
他笑着走近沈千奴，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快去吧！跟着哥混，半年后哥让你见识什么叫富甲一方！”
沈千奴定定地望着他，须臾，垂下眼帘，低低地“唔”了一声，抬头迈步，转身离去。
宋和锦笑眯眯地朝他的背影挥手：“先不用那么快拉回来，找回猪源了，再找车一次性拉过去！”
“好！”沈千奴远远回应，身影消失在门口。
宋和锦后退两步，跌坐在椅子上，拍了拍自己的心口，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看着自己微微发抖的手指，苦笑。
我阉过猪，大家信吗？【捂脸，get到了奇怪的技能】顺带剧透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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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买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