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平所在的院子里一片热闹,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到处贴满了大红喜字。
惠帝前来观礼只是临时起意,谢允气恼于孙子的任性,索性眼不见为净,退了朝之后就去了右丞相云知秋那里,他历来是不把性情怯懦的惠帝放在眼里的,只是派了人回府说一声惠帝会过来,让有身份的嬷嬷在门口接待一下,免得失了基本礼数,落人口实。
故而苑里宾客来来去去,觥筹交错,竟是没有多少人知道惠帝会出席宴会,更不知道惠帝给谢安平指了婚。惠帝到来的时候,一个个正围着谢安平道喜。
而新郎官谢安平红光满面,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风流恣肆,衬得越发容光焕发,英姿勃勃。
旁边的代晋和王穆凯见了,暗恨不已,两个人阴阳怪气的就想搅了这桩婚礼,却被早有准备的谢安平派人不着痕迹地拦在了外围。
“陛下?!”王穆凯眼利,一下子就瞧见了惠帝。
“陛下来了?!”旁边的人耳朵动了动,纷纷回头,终于发现了惠帝的存在。
人们开始争先恐后地朝惠帝这边挤过来,一一上前行礼。
端和公主被堵在了惠帝后面,她有些心不在焉地随意扫视着周围,一个有些眼熟的面孔跃入眼帘,她心里一紧,转头定睛细看,那个熟悉的面孔却已消失在人群间隙里,方才仿佛是她的幻觉一般,她有些急切,想要迈步上前寻人,却被一**涌上来行礼的宾客给打断。
等到周围人散开,眼前视线重新开阔,那个熟悉的人影早已不见了踪影,端和公主气恼不已,狠狠地剐了笑吟吟的谢安平一眼。
最后过来朝惠帝行礼的谢安平被端和公主这一眼弄得莫名其妙,虽然不解,但他丝毫不以为忤,他早已清楚端和公主性情之喜怒无常,依然满脸笑容地与惠帝接着话。
谢安平这种视若无睹的态度让端和公主银牙紧咬,暗恨不已。但是她也清楚眼前的俊美男子不是任由他们皇家拿捏的寒门和庶族,只得暗暗吞下这口怨气,似笑非笑地道:“怎的不见新娘子过来见礼?”
她拿捏不了谢安平,她还拿捏不了奴婢出身的新娘子?
她是大晟正式册封的端和公主,堂堂一国公主,皇帝的嫡亲姑姑,教训一个下九流出身的女子而已,谁也不能说她的不是……
无忧这小丫头对谢安平倾慕已久,她好不容易替她拦下了不少对谢文渊有意的贵女,千防万防,却没拦住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狐狸,这狐媚子本事不小,竟勾得谢文渊罔顾门第之别,执意要抬进门。
虽然不是正门娘子,可这已足够引起端和的警惕。无忧天真烂漫,温柔可人,历来被李太后和她保护得极好,不知道人心险恶,这狐媚子瞧着就是个有手段的!
她特意选在今天这个日子过来,就是要敲打敲打那狐媚子,给个下马威,让她清楚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心生畏惧,不敢生出非分之想。这样将来无忧进了谢家大门,就不会受到丁点委屈。
端和公主的提议正合惠帝心意:“对对对,文渊,快叫新娘出来!”
谢安平的视线扫过惠帝急切的面孔,蓦然升起了几分不悦:“陛下,红叶胆小,乡野村妇人家长大,不懂高门规矩,不识礼数,贸然叫她前来,臣怕她出言无状,行动无礼,顶撞了陛下和公主,还望见谅。 ”
他情真意切地说着,眼神诚恳,带着三分羞愧,似乎在反省自己没有调。教好新嫁娘一般。
端和公主:“文渊,这就是你不对了,新娘子既然没有见过世面,不带她见见人,哪里出得了厅堂?我和炙哥儿大驾光临,正是瞻仰圣颜的好时机,多少寒门庶族求不来的恩宠,你不让她出来,可是认为新娘子见不得人?”
谢安平脸色一沉,端和公主的话看似关心实质贬损,这是一定要逼他叫红叶出来?
谢安平向来是谦谦君子的模样,但内里占有欲极强,他认定的自己的东西,便会牢牢收起来,不容他人亵玩,别人的觊觎,只会招致他的反感和厌恶,感觉自己的领地受到了侵、犯。
他自小被谢允带在身边教养,所享受的是这个时代最顶级的教导和资源,骨子里流淌着纯然的贵族矜持和傲气,平日里掩饰得极好,一旦有人触及到了他的逆鳞,那股子百年世家大族独有的气势便猛然释放出来。
端和公主正正对着谢安平,首当其冲,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内心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一股子退缩之意,但长期由皇室娇惯出来的傲气让她硬生生忍住了心中的胆怯,色厉内荏地道:“谢文渊,不过是区区姬妾而已,还未进门呢,就恃宠而骄,连皇上和我这个公主都不放在眼内,如此不知分寸的女子,趁早丢弃才是!若你舍不得,我那里有不少好女,可供你任意挑选……”
旁边原本在小声说着话的宾客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都安静了下来,静静地看着事态的发展。
端和公主越说语气越是坚定,本来就是,他们这些顶级家族,历来是肆意享乐的人上人,风流快活,哪里需要顾忌什么,那些下层人能得到他们的青睐,是他们八辈子修来的福分,若是不安于室得寸进尺,直接丢弃就是,还有更好的替代品等着他们去挑选。
谢安平低低笑了起来,他再抬起头的时候,眼底却是一片漠然,全无笑意:“红叶如何,是我家的事,公主是袁家儿媳,把自己家打理好就够了!这里姓谢,府里的一切,自有谢家长辈主持,无需公主过度劳心,公主,你说是不是?”
端和公主一惊。
京城里谁人不知,王、谢、袁、萧乃北方四大望族,袁家排在谢家后面,自然是有它的原因。无论是从实权还是影响力而言,谢家都远胜袁家,端和公主虽然贵为公主,也看不上袁家的那个废物,但是她毕竟名义上是袁家儿媳,谢袁两家表面看相安无事,但她作为袁家人,插手谢家事,那便是犯了世家大族之间最大的禁忌……
想到这里,端和公主心中萌生了退意,脑子里急速运作,思索着脱身的说法。
惠帝这时笑呵呵地道:“哎呀,文渊你祖父还未告诉你么?我们很快就是一家人了!”
谢安平转头看着惠帝,此话怎讲?
惠帝:“今早你祖父已与我商议好,欲将无忧嫁给你,结为两家之好,无忧是我女儿,端和是皇姑,是无忧的姑婆,也就是你的姑婆。”
谢安平愕然。
他今日大婚,惠帝却给他指婚,指的还是那个只有十三岁的黄毛丫头?!
他感到一阵荒谬,看着惠帝脸上对自己的安排十分满意的表情,简直想要斥骂一声蠢货!
他深吸了一口气,惠帝确实是蠢,不然也不会被他祖父和王向文推上那个位置,就是有些时候做事太蠢了,让他有些受不了。
不过,这正是他们需要的。
谢安平敛了错愕的神色,换上激动感恩的表情:“这、这……祖父今日上朝,还未归家,文渊对此事,还真一无所知。”
惠帝喜气洋洋地道:“无妨无妨,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得跟着无忧一起,喊我一声父皇了。”
谢安平露出一个挑不出错处的笑容来,正要说几句谢恩的话,王穆凯从人群中走出一步,笑得满怀恶意,高声道:“恭喜谢兄!贺喜谢兄!这天大的好消息,得赶紧告诉红叶姑娘才是!皇恩浩荡,想必她听了也会很高兴的。”
惠帝一听,能与公主姐妹相称,对那红叶姑娘来说可不是天大的荣耀?
于是王穆凯的话语落下后,惠帝就高兴地道:“对对对,文渊,听说这个红叶姑娘有天人之姿,朕后宫佳丽众多,也没见过天人之姿的模样,你叫她出来给我瞧瞧!”
谢安平扯出一个笑容,扫了笑得假惺惺的王穆凯一眼:“是——”
他的语调拖得很长,但由于他向来对外的温文面孔,人们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来,只有一直被人拿来与他作比较的王穆凯注意到了这一点,他不怒反喜,脸上的笑容反倒真挚了起来。
奴仆领命而去。
很快,穿着一身凤冠霞帔的新娘子便被带了上来。
“妾室见过皇上,见过公主。”新娘子朝惠帝和端和公主行了一个中规中矩的礼。
新娘子脸上画着红艳的妆,与那艳俗的青楼女子如出一辙,并无特别之处。惠帝的满怀期待落了空,失望不已。
端和公主见着与坊间娼妓头牌无异的所谓红叶姑娘,眼神中充满了鄙夷。
也就这般模样而已,怎么就被人夸上了天去?
她有些忍不住想要出言讽刺,但她方才刚被谢安平威胁过,此时此刻不敢再得罪他,生生忍住了。
谢安平也有些意外,但当他看到惠帝脸上不加掩饰的失望时,旋即轻轻一笑:“红叶,退下吧!”
“是!”红叶对谢安平的话言听计从,转身就走,几个丫鬟跟在身边,隔开围观的宾客。
快要离开院子的时候,红叶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环视一圈,没有见到原本谢安平承诺会到的人,眼睫低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思绪。
有谁还记得沈千奴就是得罪了端和公主才落得沦为奴隶的下场吗?
能猜到原因吗?
我最近去查了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婚姻,发现那个时候早婚挺普遍的,主要是战争死太多人,需要补充人口,女子十七不嫁就要由长吏婚配,寡妇(其中五分之一是有丈夫的)都得强制性配婚给军士,造成民怨沸腾……而皇室和世家同样,最小的皇后才八岁,十三四岁的大有人在,他们过份追求门第婚,结婚范围窄,出现不少近亲联姻,皇帝娶自己姐姐的女儿的都有,简直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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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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