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路过半山腰的员工宿舍的时候,风吹来一股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万千蚂蚁在啃噬着什么东西,这些声音中时不时夹杂着模糊不清的各种声响,时而闷哼,时而惨叫,时而怪笑,时而撞击,又像是皮鞭抽甩……
呜咽的风声仿佛传来的是阿鼻地狱的鬼哭狼嚎,众人不由自主地想象到十八层地狱,里面的死魂灵扭曲挣扎的惨状似乎近在眼前,让人汗毛直立,不寒而栗。
更令人费解的是,侧耳倾听,这些怪异的声音似乎是从不知名的远方传来,又像是脚下的土地传来,更有种凭空出现在耳边的错觉……愈是辨认,越是错乱,无法判断来处。
如此怪诞的迹象,让刚刚才遭受了一回惊吓的精兵们绷紧了神经,心脏吊到了嗓子眼,七上八下。
阿古童胆战心惊,不自觉地靠近族里的兄弟,缩着脖子,声音发抖:“这、这是什么声音?”
好、好可怕!
阿古童抖了抖身体。
格桑笑道:“是风声……”
众精兵怒目而视:我们知道是风声!
当他们是傻子吗?
问题是,这是正常的风声吗?!
不是!!!
所以风声里面的究竟是什么!?
又是哪里来的声音?!
格桑:“……风声把地道里的声音带上来了。”
精兵们怒:“……”
说话能不能不要这样大喘气!
正说着,前方便遇上了另一队吉利服,这支吉利服喜气洋洋的,都摘了草网帽子,露出脑袋,小声地交流着,全然是激烈战斗后松懈下来的神态。
他们中间则围着十多个蔫头耷脑的胡人,每个胡人除了双脚可以走动外,身上都被草绳牢牢捆绑着,或多或少都带着伤,有一个伤重的眼瞧着就不行了。
“大哥!”吉利服的领头人主动向古桑打招呼,阿古童的耳朵竖了起来,这不是他最小的叔叔古树吗?
古桑点点头:“说过多少次了,叫我一队队长!赶紧把他们压下去,关进地牢!”
古树笑嘻嘻:“周围的胡人都没有多少了,我们要不要往外走走?”
古桑板着脸:“现在胡人还在到处游荡,小股势力不过是匈奴人的附庸,古树,你不要打草惊蛇,引来大股匈奴人!”
古树表情惋惜:“我们的人探听到,隔壁李姓庄户已经全部跑回城里了,现在空空如也,那一块地就是无主之物。我们若是过去,除了要防范时不时游荡过来的小股胡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占领那里。洛阳城破是迟早的事情,司马家一倒,其他官员同样难逃一劫,不用担心他们日后找我们算账。”
古桑表情有所松动:“这件事情,你亲自去请示主公,由他定夺,勿要擅作主张。”
古树眼睛一亮:“遵命!大哥你这是要去找主公?”
得到古桑的肯定答复后,古树道:“你等一下我,我把这些胡人关好后,与你一道去找主公。”
说完,他们已是走到员工宿舍墙根下,古树弯腰在地上摸索着扒拉了一下,空气中随之隐隐响起了摇铃的声音。
很快,墙根下就有了一些奇怪的杂音。像是有人在用力推拉着什么东西。
古树站起来,走到一边。
精兵们站在古桑身后,好奇地围观着古树的一系列操作。只有沈千奴脸上的表情愈加暴躁,眉头紧锁,极力忍耐着。
古树原先蹲着的地方,响起了清晰的木板子在不停地摩擦着沙石的声音,突然,这块与旁边的土地并无两样的地面被人从里面推开,露出一个方方正正的漆黑洞口!
众精兵瞪大眼睛。
里面嘈杂的人声随之传来,有人点着火把钻出来。
“这是五队今晚抓捕的俘虏。”
古树交待手下人与里面出来的人做好交接,自己拍拍屁股走人,从那边跑过来找古桑:“大哥,好了,走吧!”
他抬头看见了人群中的阿古童,眼神中顿时充满了惊喜:“阿古童,是你!?你没死啊!太好了!”
闻言,古桑狠狠瞪了古树一眼。
阿古童抓耳挠腮:“五叔叔!刚刚那个就是地道?!”
古树:“算是吧,那是关押匈奴人的地牢,他们太吵了,会引来其他敌人,把他们关在那里,敌人过来听到奇奇怪怪的许多声音,却找不到人,能把他们吓跑!我们的地道还在前面。”
“那晒谷坪上的血是……”
精兵们的心都提了起来,这是他们最为在意的问题。
现在他们走在员工宿舍边缘,旁边就是晒谷坪,更能直观地闻到空气中那股浓郁的血腥味道,脚下粘腻的血垢甚至给人一种还未彻底凝结的错觉。
莫非庄园里的人把来犯的敌人都杀了?集中拉到晒谷坪这里斩首示众!?
不然该怎么解释这片如此庞大的血垢?
这里将近上万人的血量,匈奴抵达洛阳不过一天一夜,这么短时间内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抓捕到那么多胡人,这个庄园得有多少武力?那一丛丛起伏不定的野草堆里,究竟隐藏了多少“吉利服”?!
若不是他们中恰好有阿古童,若不是阿古童及时认出他父亲的声音表明了身份,他们是不是也会被“吉利服”们伏击而死?
“吉利服”们熟悉地形,隐蔽性极强,人多势众,藏匿于暗处,甚至都不用跳出来,无声无息放一发冷箭,就能带走一条性命!
意识到这些,精兵们心中对未曾谋面的庄园主人肃然起敬。
更甚者,不少人对吉利服们口中的主公,也是他们的将军不远千里奔驰深陷敌方也要冒险赶回的那个人产生了极大的敬畏和恐惧。
古树完全没有意识到精兵们剧烈的心理活动,他听到阿古童的问题,像是勾起了什么伤心的回忆,很是难过地道:“那是猪血……杀的猪实在是太多了,猪红吃不过来,毛血旺也做不了那么多……都怪该死的匈奴人!他们来得太突然了!白白浪费了那么多的猪血,气死我古树了!”
众精兵齐齐傻眼:“……啥?”
阿古童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猪……全都杀了!!?”一只都没留下?
他的红烧肉,他的卤猪耳,他的炖猪蹄!!!
北部边境很少养猪,多牛羊,哪怕好不容易找到卖猪肉的地方,也是没有骟过的猪,肉质腥臊,很是难吃,阿古童惦记庄园里的猪好久了!
现在他们庄园里养的猪,居然全杀了!
古树对一脸晴天霹雳的阿古童很是同情:“阿古童,不要太难过,后勤组把猪肉做成了腊肉和肉干,也是很好吃的。我就知道你想吃,都给你留着呢!”
听着小叔的安慰,阿古童这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众精兵:“……”
重点是这个吗,兄弟!?
古桑似乎已经习惯叔侄这般的相处模式,嘴角露出一丝慈爱的笑容。
沈千奴没有理会画风和话题完全歪掉的叔侄两人,问古桑:“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匈奴人围攻洛阳的?”
古桑:“五日前的时候。”他反问沈千奴,“阿古童说你为了主公抛下七万大军返回洛阳,沈将军,你现在在朝廷里是什么官职?这七万大军还由你管辖么?你擅离军队,朝廷能允许?你这么做,朝廷会不会追究你的罪责?”
沈千奴看着这个外表不近人情,但是话里话外处处为自己人考虑着想的老人,沉思了一下,说道:“我虽然北上领兵,但是我的主人由始至终只有宋和锦一个,士为知己者死,为了保护他,别说是抛弃官职,就算是让我杀掉汉人皇帝,那也可以!不瞒你说,这七万大军如今就在洛阳城百里之外,只要我一声令下,就能在一日之内抵达洛阳!要不要踏平这个山谷,也是我一句话的事情。”
古桑震惊万分,戒备地后退了一步,:“你!”
沈千奴嘴里说着狠话,行动却没有任何攻击的意图,他继续说道:“我大概能猜到你们的作战模式:在地下、山壁挖土为道,里面挖空,运入粮食寝具,以洞为屋,地道相连,人居其中。因人数众多,地道需设置多个出口,方便进出。若是我没猜错,这地道应是才挖不久,还有人在里面挖掘拓深,其余人运土,战士们则穿上吉利服,在外面看风,将窥伺者捉拿关押,同时烟熏火燎,伪造此地已被洗劫过的假像,不使人过多关注停留。”他顿了顿,直视着古桑的眼睛:“我说的可有错?”
古桑这下子真真正正被沈千奴震惊到了,以至于一时间哑口无言。
未竟,沈千奴说道:“我记得半年前东家……主公曾派人到南方采购了一批粮食,可供万人半年食用,上万头肉猪也能供应半年,吉利服藏匿性极强,游动袭击敌人颇有奇效,匈奴主要集中力量围攻洛阳城,不出意外也难以分心对付此处,若是我不曾回来,你们平安过完今年应是不成问题。”
古桑深吸一口气:“既然你清楚,你这次回来,便是找主公叙叙旧后,重回军营罢?”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阿古童等人全都停止了说话,静静地注视着两人间的对话。
古桑的这个问题,不仅吉利服们想要知道原因,跟着沈千奴从草原腹地长途奔袭至洛阳的精兵们更想知道。
他们已将身家性命系在沈千奴身上,两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沈千奴的一举一动将会决定着他们所有人接下来的命运。
面对着众人凝重的目光,沈千奴慢慢地道:“我回来,自然是找到宋和锦,将我这些时日打下的河山,拱手献上……”
他轻飘飘地道:
“待到朝廷与匈奴两败俱伤,便是我等登场的时候。”
拥有一个触类旁通举一反三的学霸学生最甜蜜的烦恼,大概就是老师容易被对方用自己教的知识拆自己的台吧【望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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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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