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诺灵师，难道暗市是在船上？”楚秋惊呼道。

云诺带上了一张朱雀面具，视线一直注视河道上的船。

“没错。三水城之所以叫做三水城，是因其位于承州、安州、禹州三州交界，毗邻毓秀湖，安明大河流经城西，贯穿北南，支流众多。而暗市建立于船上，于大河上来回，既能保证辐及多方地带，又能回避州郡管辖，乃是最安全的选择。”

“原来如此，好聪明的做法。”楚秋感叹道。

“上船后我们以面具称呼，莫要暴露身份。”云诺道，“送客船要靠岸了，走吧。”

大船仍然在河道上缓慢行进，只派遣船上的小船来到岸边接人。即便只是送客船这样的小船，船尾上还能挂起一只明光珠灯笼，足以说明暗市的富贵繁华。

云诺让接引船夫看过暗市通行令，三人这才登上小船，小船朝大船而去。

河道宽阔，不仅只有她们，还有其他小船，一盏光亮便是一艘艘小船，在暗夜中，明光珠发出的光芒如同流星一般落向银河大船。

随着送客船越来越靠近大船，视野里逐渐明亮，楚秋好奇地张望，被星星点点的光彩眯了眼，惊叹于近在眼前的瑰丽璀璨景象。

登上大船，楚秋这才见识到真正的奢靡，即便人人都戴着面具，仿佛也能看见从眼睛射出的精光，任谁进入暗市都会眼花缭乱。

云诺同样被眼前的风光深深震撼，她出生于王城昭明，自认为眼界开阔，但亲眼看见传言中的暗市，还是不由地有些恍神。

仅是船尾甲板便有数丈宽，十多丈长，中央是巨大的由几十只小灯笼组合成大花灯，花灯下人头攒动，戴着相同的赤鬼面具的摊贩散在甲板各处大声叫卖，所贩之物，均是寻常市场难得一见的奇珍异宝。

视线往前，一幢华丽楼阁闯入眼帘，三层楼高带来强烈的压迫感，显得甲板上的每个人都极为渺小。婉转的乐曲从楼阁内倾泻而出，远远的已能感受其中的热闹繁盛。

“乌首，青龙，”云诺深吸一口气叫道，“别忘了我们的正事，不要被这些迷人把戏扰乱了心绪。”

戴着青龙面具的素玉山微微颔首，侧头瞥了一眼楚秋。

楚秋的神情掩在面具之下，但素玉山能够感觉到她身上的灵气波动，不禁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她。

楚秋回过神看向素玉山，道：“放心，我还没那么容易受到蛊惑。”

三人进入楼阁，沸腾的氛围立即扑面而来。

在一层大堂，中央有一座巨大的圆形高台，此刻正在载歌载舞，台下围着不少各式装扮的人，随着舞曲变化时而高呼鼓掌，时而雀跃叫好。大堂其他地方吃喝玩乐应有尽有，划分为不同区域，互不干扰。

“这么多人，我们如何调查？”楚秋问道。

云诺环顾四周，收回视线，道：“既然找到暗市来，我自然是有准备的。”她从怀中掏出一张人像，道，“你们看，今日有引士见过妙天机和此人在一起，我根据引士的描绘画了这张人像，可以从他入手。”

“为何不直接用妙天机的画像？”楚秋不解问道。

云诺收起人像，道：“妙天机心机深沉狡猾，直接查他恐怕会引起暗市注意，但从他身边的人入手，我们可以假借交易之名，更为稳妥。”

素玉山点了点头，道：“朱雀考虑周全，不失为一种办法。”

他其实对妙天机是何来历并不关心，只因楚秋在意，才会同意前来调查，而他只想保证此行顺利。

云诺继续道：“我打探过，暗市里做伪造身份的买卖不少，同样也可查人，我们去找下层的颜生浪子，不会引人注意。”

三人走到楼梯道口，正要往下走时，忽听得上一层传来打砸叫骂的声音，楚秋停驻步伐，抬头往上看去。

暗市里的热闹时时有，但像是如此巨大动静的，许多在场的人却是碰到头一遭。

暗市常客心底都知晓，若是有人胆敢在这里闹事，会被隐藏于暗处的鬼士立刻拿下，至于后果是什么，也只有闹事之人才清楚，但所有人心照不宣，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想要掌控如此庞大的暗市，背后势力的手段必须雷厉风行、干脆利落，否则暗市如何能在六州立足，甚至渗透入中央大陆。

然而眼前这场滋事竟然仍在蔓延，已经吸引上下几层的观望，平日里如同鬼魅一般来去无踪的鬼士却迟迟没有出现。

动静越闹越大，有心人内心开始打鼓，撞上这样的场面不知是福是祸，无心人还在踮脚凑近，只为赶上这番难得一见的大热闹。

素玉山警惕起来，拉住楚秋，朝云诺道：“朱雀，今夜暗市不太平，我们来得不是时候。”

云诺蹙眉往楼上望去，低声道：“奇怪，竟有人会在暗市惹是生非？”

楚秋听着周围悄声议论的模样，不由问道：“暗市闹事会如何？”

听见动静从楼下往上而来的人挤在楼道口，扶着围栏往上张望，贴近楚秋一侧，有位戴着蓝色鳞甲面具的人。这人并不高，身形偏瘦，站在人群里，一对比便能看出年岁不大，看样子是个少年人。

少年声音带笑：“来暗市的人，竟不知不守规矩的后果？自然是要么扔河里喂鱼，要么……变成上面人饲养凶兽的口粮！”

“什么？”少年周身的人群里响起一阵惊呼，“真的假的……”

少年扑哧笑了出声，道：“我听别人讲的，是真是假我也不知。”藏在面具里的嘴角一咧，“也许，有人去试试便知道了。”

人群耸动起身子，光是听一听就感到一阵恶寒，谁还能无缘无故去挑衅暗市的规矩？

楚秋瞥了一眼那位少年，并不相信他的说辞，她可是亲眼见过凶兽的凶悍，人怎么可能有能耐饲养凶兽。

她只当是吓唬人的笑话轻声一笑摇了摇头。

由于往下的楼梯被人流堵住，三人也无法下去，她们只好和其他人一起关注楼上的发展。

打砸的声响已经慢慢停了下来，但争执吵闹的声音仍然时而传开，似乎已经有一方占据了上风。

楚秋正竖耳倾听，身边忽然挤过来一个人，正是那信口开河的少年。

“喂，乌首人，你方才笑了吧？”

耳边突然响起声音，楚秋吓了一跳，扭头一张恶鬼般的放大鳞甲面具出现在眼前，她微微往后一仰，碰上身后的素玉山。

“是你，”楚秋认出来人，“笑了如何？不笑又如何？”

少年靠近楚秋，歪头盯着她，道：“难怪，原来你是有点能耐。”

“你想说什么？”楚秋冷声道。

少年眼睛泛光，道：“你方才笑我，我本来是要找你讨个公道，让你不敢小瞧我。但我靠近你，知道你有本事发笑，所以你有资格看低我，我也不敢对你怎样。”

“你说的话让别人听着也许受用，但我听了不舒服。”楚秋蹙眉道，“你既然已经无事，请走吧。”

“若我还不想走呢？”少年抬眸道。

素玉山早已注意到两人，从楚秋身后站出来，低头瞥一眼少年，冷漠道：“你不该留在此处。”

少年见状叹气，耸耸肩道：“可惜了。”

说罢，少年十分听劝没有逗留，转身挤入人流之中，很快消失不见。

楼上的动静也渐渐平息，争吵的声音小了，有人看见那是因为对峙的人被请入了隔间之中。

紧接着，鬼士不知从何处悄无声息出现，驱散围观众人，将楼上几乎一面的廊道全部封闭，所有人都知道这场莫名而起的争端收场，而他们也最好不要再去打探究竟发生何事。

围在楼道的人流也开始散去，楚秋只看了一半的热闹，丝毫不明白前后因果。

三人走到下层，云诺才低声道：“暗市起内讧了。”

楚秋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除了暗市自身的势力，没有其他人敢在此作乱。”云诺解答道，“更何况，能驱使鬼士的，也只有他们自己了。”

楚秋恍然大悟，道：“可为何会发生内乱？而且还是大庭广众之下？”

云诺沉默半晌，直到走到偏僻角落，她才停下脚步，看着两人道：“因为今日是选拔结束的第一夜。”

楚秋的思绪一时转不过弯来，她不明白云诺说的是什么意思，而且，她以为自己正在靠近答案，然而，似乎却离答案越来越远。

素玉山道：“三水城，灵阁，扰乱选拔……”他看一眼楚秋，目光转向云诺，“朱雀，一切都在你师傅的计划之中？”

云诺笑了一声，道：“你还真是聪明人，走吧，我们还剩最后一件事。”

楚秋落在云诺身后，忍不住拉了拉素玉山的衣袖，仰头望去，露出疑惑的眼神。

素玉山握住楚秋的手，伸出手指，在她的掌心上写下一个字。

“仙？”楚秋默默道。

她回想有关这个字的一切，脑海里杂乱无章的思绪忽然清晰起来，张着嘴几乎要叫出来，最终还是吞咽回去。

云诺已经找到了颜生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