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冥之界

冥鬼王斜靠在奢华无匹的王座上,一手执着水晶杯,另一只手揽着男宠的腰。她的头发结成小辫统一向后梳去,狭长的媚眼似嗔非嗔,直挺鼻梁下的嘴唇涂成浓重的红色,启唇道:“竟不知是上樾神远来,那朝安王真是该死。”

池上樾坐到下首,理袖道:“鬼王怪我没有事先拜谒,责罚我便是,何必迁怒他人呢?”

冥鬼王哈哈大笑,推开男宠走下王座,玄色织金羽衣墨一般在地毯上流淌,眨眼便至池上樾身旁,执起酒杯道:“如此,便罚尊神在我这冥殿住满一个月再走,如何?”

“这个惩罚恐怕我受不住。”池上樾起身与冥鬼王碰杯,琼浆玉液入肚,他被刺激的太阳穴突突的跳,放下酒杯盘腿坐下去:“不但受不住,还有一件事要请你帮忙。”

“那孤可就是归本买卖了。这先不提,”冥鬼王绕过长案走到池上樾身边,靠着他坐下来,手臂状若无骨的攀附上他的肩膀,头靠上去,声音像一线媚酒:“多年不见,你的酒量还是没什么长进。”

池上樾不动如山,从桌上取了茶壶倒茶,茶杯到唇边被人夺了去。

冥鬼王将那杯茶拿在手中晃了晃,凑近他的唇,“我喂你喝。”

“你的爱宠在上面看着,你确定要喂?”

冥鬼王眼尾堪堪扫过去,那名爱宠在王座边烟消云散,留下一件无处可攀的红色纱衣,了无生气的瘫在王座下。

“庸脂俗粉,哪里有你上樾神的一盏茶重要。来,我们继续喝。”

池上樾偏头避开,从冥鬼王的手里拿过那盏茶,仰头喝了,将茶杯撂在案上,瞥她:“多年不见,你嗜杀的风格果然没变,为地界创造亡魂,不愧是地界的王。”

冥鬼王笑的花枝乱颤:“怎么上樾神,如今倒连傀儡也辨不出了?孤在这地界寂寞如雪,男人又不似你上樾神这般风流俊朗,叫我如何看得上眼?只好自己捏来聊以慰藉了。”她黑压压的睫毛往下一压,俨然是个妖冶与可怜并存的美貌女鬼,她抬起眼皮,委屈控诉:“难道上樾神连这也不许么?未免太霸道些了。”

池上樾嘴角抽了抽,对她这般爱好不置可否,道:“阿冥,我真有事情请你帮忙。”

冥鬼王从他肩膀上滑下来,露出大半个盈盈肩也恍若未见,径自低下头摆弄自己纤纤玉指上鲜红的蔻丹,闲道:“上樾神说罢,孤听着呢。”

月长冥半晌不见声音,抬头正看见池上樾的目光,夹杂着悠长和久远,叫人看不懂。她忽的一笑:“看来樾哥哥还是没能消化我是冥鬼王的事实,怎么不问?”

池上樾反倒说不出话来,过了很久,他才轻声道:“我问你答么?师尊避居璇玑宫,不日恐怕就羽化了,你、有空回去看看她吧,她很想你。”

月长冥高高执起茶壶倒茶,一线茶水像快要断气似的,从高处跌在茶杯里,再挣扎着溅出来,只有单冷的水声能证明它们的存在。她的声音越发腻人,却糅合着难以察觉的冷酷:“勾陈大帝位高权重,也有羽化的一天么?想来我这个女儿若是踏进璇玑宫,她就要当场羽化了。”话音一转,她的声音陡然凌厉:“上樾神,你要请孤帮什么忙?若再不说,便请出去罢。”话音未落,她便站起身来,发辫上的玛瑙碧石碰撞,发出清脆的一阵响,她已坐回高大的王座之上,玄金羽衣在脚下散开,头略低着,神色晦暗不明。

池上樾看着她,过了很久才道:“阿冥,燎原卷土重来了。”

王座上的人默然无声。

半晌后,一个涩然的声音道:“她费了那么多心神,”月长冥在王座扶手上用手撑着头,几乎冷笑道:“就算牺牲了自己的女儿,到头来还是无济于事!”

池上樾轻叹,而后道:“阿冥,我需要地珠。”

月长冥道:“渡冰海?樾哥哥,奉劝你一句,别痴心妄想。冰海神魔俱吞、有去无回,即使你拿到了地珠,也没有万全的可能,更遑论地珠杳无踪迹,根本无处可寻。”

“纵使只有一线可能,我也要去。若日后燎原过境,六界哀鸿遍野,我们难道能逃过一死?”

“不愧是她的高徒,”月长冥冷笑道:“你果真和她一模一样,心怀狗屁苍生,牺牲自己不算,还要把别人搭进去。带上你的人走吧,地珠消失已久,我帮不到你。即使找到地珠,也休想从我手中拿走地珠。”

池上樾摇摇头,似乎无奈,而后道:“既然如此,你又留梦微他们做什么?”

月长冥不发一言。

“事到如今,你一定受了很多别人想不到的苦。当年,我们都以为你羽化了,师尊也因此长年自责,而至身体江河日下,以至将要羽化。阿冥,有空回去看看吧,大家都很想你。”

月长冥玄色衣袖抬起,道:“你走吧。”

出了冥殿,池上樾一步踏过火红的冥桥,熔岩里的小鬼贪恋尊神的气息,纷纷伸出手想要去抓他的鞋子,及至他身边,却又像被灼烧般瞬间缩回手,大声哀嚎着躲进岩浆深处。

他视而不见,在岸边蹲下身去,深渊里的熔岩惧怕的颤抖,但在他的无上神力之下,还是无可奈何的翻滚着上升,他掬了一捧岩浆,大步进了冥洞。

身后的熔岩重归深渊,从令它们窒息的神力下逃脱,此刻劫后余生,正尖叫翻涌着岩浆浪潮。

冥洞幽深,光线昏暗,鬼修们住在这里十分有利于修行,而仙者在这里就不那么如鱼得水了。此刻,涂山楚蔚正盘腿而坐,通过灵力牵引,不断的唤醒身前的莲引。

“放下吧,我来。”池上樾接过莲引。

楚蔚睁开眼睛,明丽的脸庞上有些微微的汗意:“她灵识波动剧烈,怎么也唤不醒。”

池上樾点点头,让莲引枕在自己腿上,“无妨,你回去休息吧。”

他肩头的长发垂下来,与莲引的纠缠在一处,楚蔚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作罢,转身而去。

莲引醒来的时候,天色昏暗,身上黏黏腻腻的,似乎都是汗,也不见风,怪热的。不知睡在什么地方,身下硬的硌骨头,她转头一看,把自己吓了一跳.

巨大的石床上只铺着一层野兽的皮毛,山洞昏暗无风,或许是由于闷热,池上樾在石床的里边睡着,修长的四肢伸展开,衣襟也敞开了大半幅,露出肤白结实的胸膛,长发四处散着,睡得正香。

莲引顿觉有些不好意思。还好石床巨大,两个人各占一方,谁也没挨着谁。

她从床上爬起来,坐着用脚摸鞋。

她想了很久,才想出来这里是地界,之前渡忘川,自己晕过去了,醒来就在这里了。

应该是池上樾照顾的自己,他还蛮不错的。

摸了半天,没摸到鞋,索性就这样钝钝的坐在床边。

小时候在雾泽沼住着,父母都在,弟弟也在,她最享受的就是夏日的傍晚,最安静,最孤独,却也最舒适。

那时候就像现在这样,太阳连最后的一个角儿也没进山里了,天边只剩下一丝丝极红的混光,另一边的天,暗蓝色的沉沉黑翳已经盖住了侵占了大半个天空,四下里全都笼罩在暗色的光中,只能看见模糊的鸟儿的影子。

她就坐在东院的石桌上,看着黑色把菜园子吞没、把梨树吞没、把整个院落吞没。没有人来打扰她,只有几只不安分的蚊子,试图在她身上觅得一点赖以为继的血液,她却不爱便宜它们,瞅准了一伸手就是一包血。

院子沉寂,夏日沉寂,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在闷热的空气中懒怠的鲜活着,有一搭没一搭的,什么都不用做,只好来享受这个世界的温柔。

此时也是这样。除了没有一丝红色的混光,这个空旷的山洞就是雾泽沼的天空,连闷热的微薄汗意都如出一辙。

她的脑袋不用运转,只消抱着臂闲坐着,然后娘没有死去,爹爹不用死去,弟弟无忧无虑地长大,六界不会为燎原所害。

她还会遇见一个温柔的人。

她转头看过去,正对上池上樾还带着些惺忪的眼。睡意的残留温柔而缱绻,将两个人默不作声地笼罩,池上樾轻声道:“还会不会不舒服?”

莲引摇摇头,也轻声问他:“睡得好么?”

池上樾唇角往上翘了翘,愉悦到几乎哼唧:“有些热。”

她一直背对他坐着,一只脚踩在床边用手臂抱着,长发被谁拆了散在肩头,身上的黑红色衣裙不知何时换了,穿了一条青色长衫,露出好看的脖颈线。

她偏头去看他,语速像这温吞的居所一样慢而宁静:“还不打算告诉我么?”

池上樾昏昏沉沉,伸了个懒腰:“嗯?你说什么?”

“我看见她了。”莲引一直维持着偏头的动作,看着他,声音也还是无波无澜,甚至有些温柔:“她是谁?”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