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引换到凤凰衣后,把袋子在手中抛了抛,正准备回去时,突然感到一阵白光像烟花般在她脑中炸开,眩晕感铺天盖地而来,电光石火间,她已没了知觉。
朱良从脚踏九玉钵,在空中急速前进。远近间嗅到一阵若有似无熟悉的味道,他心头涌起一种怪异的念头,急按下九玉钵往下落去。
此时莲引蜷躺在地上,围观众人甚多,皆对她指指点点的。有人说谁帮个忙把这姑娘送回家去吧,又有人说她家还有个病人呢,谁敢去送!
一时间你看看我看看你,总之就是事不关己,遂高高挂起的相当流畅。
良从疾冲下来,劲风震得好些个人仰马翻,他面情冷肃,一把把莲引揽在怀中。
她的额头附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眼睛紧闭着,震颤的睫毛如同秋风中的蝴蝶,给人一种极端的不祥之感。
良从莫名有些惶恐,颤着手去探她的灵识,立刻感受到一股极强的拉扯力,几乎将自己的魂魄也撕扯进去,要生吞活剥了一般。
他连忙松回手,九玉钵浮在身侧,要抱着莲引走。忽然一只手搭在了他肩膀上。
是片刻前被他震倒在地的凤凰衣摊主,他手劲奇大:“小伙子,打了人就想走,可没这么便宜的事儿吧?”
这时候,围观的人都站了起来,一人出声,众人附和,只有少数几个人站在外围,似乎是隔岸观火。
肩膀一阵剧痛,良从冷哼一声,趁摊主没留神,将灵力灌注在肩膀上,轰的一声将摊主那只修炼多年巨石般的手震开。
随后蓦然催动九玉钵,抱着莲引御风疾驰。
雾泽沼多年仙魔混杂,遍布雾障,敢在这里安家立命的人,皆有一身强大的看家本领。倘若方才真被那群人围住,恐耽误了救治莲引的最佳时机。
家里快没人了,莲引断不能出事。
“什么人这是!”一个布衣青年一甩袖子,愤愤道。
站在外围的瘦小霓裳羽衣精小声说:“良从哥哥只是一时着急……”
“我看他就是假清高。”给良从和莲引做过媒的大xiong鸭子妖下了定论:“你们没见过,他见了刚才那姑娘时唯唯诺诺小心周全的劲儿!这能算男人嘛?谁家男人对女人俯首帖耳?!”
围观众人纷纷发出或长或短的“嗤”声,其中一人振臂道:“丢我们男仙男妖男魔男怪的脸!”
……
小小的霓裳羽衣精快哭了。
搞什么性别歧视嘛!
莲引的呼吸越来越烫,良从一着急,便有些不知所措。没有办法,一摊上她的事儿,他就没有办法不着急。
这趟出来本来是为父亲找药材的,家中托了魏医仙照料,想来可以不必先回去。
可莲引身上的幻御已经很薄弱了,想必是灵识波动太大的导致的。良从皱着眉头,其实这些天他东奔西走的,且不断加固重修幻御,灵力消耗巨大,此时再为莲引化一道幻御,恐怕力所不及。
而且,回家不是最好的选择。灵识波动大时,邪祟最易侵体。
良从咬咬牙,往栖云山飞去。
雾气缭绕的栖云山在眼前渐渐清晰,一向静谧的山间,此刻却隐隐夹杂着神龙怒吼,良从心中隐隐不安,正要降落,怀中的人忽然睁开眼睛,双目如电,铜墙铁壁似的将他推开,然后风驰电掣般掠了出去。
良从一个趔趄,伸手抓了个空,大喊一声:“莲引!”旋即向她追去。
只是他从不知道两人之间的差距如此之大,仅仅一个呼吸间,莲引的身影就消失在了他眼前。
少女脚下是翻滚呼啸的万丈雪浪,她着青绿色衣衫,衣袂飘飞间,手中同色的长剑隐隐现出寒光,她的神情冷漠,目空一切。手掌翻覆间,脚下雪浪眨眼间冲到池上樾眼前。
“锵”的一声,短兵相接。
两把绝世名剑相撞处,落下流星般的灵力光点,剑灵同时发出怒吼。
这时缠在栖云山周围的青麟鞭,霎时分崩离析。沿着栖云山,纷纷扬扬的青绿色碎片像雪花一样充满了一圆周的天空。
池上樾清楚的看到她鼻侧的一点小痣,以及她玫瑰色的唇向上勾起的轻蔑弧度,许多记忆纷至沓来。
时境,别来无恙。
他手上冰蓝色的剑垂在手侧。
莲引未握剑的那只手隔空向前一推,一波浩大无垠的蓝绿色灵力向前涌去,只见那把鱼骨扇倒悬着、呜咽着逃回了率梁的手中。
率梁以一个不太雅观的姿势,飞撞在蓝色光圈的内壁上。腰身一躬,吐出一大口鲜血。
火狐狸霎时现出人脸,两个前肢化作胳膊,飞快且准确的接住了滑下来的率梁。她嘶声大喊:“小花花!”
“妈的,这小丫头真是强悍!”率梁用力抹掉嘴唇上的血迹,骂了一声。
火狐狸着急的直掉眼泪,手忙脚乱的捧着率梁此处查看,慌张地说:“伤哪儿了?我给你疗伤……”
率梁欠揍的劲儿上来了,他见不得火狐狸这个样子,捏一把她人形脸:“别哭,不是说好了等全部化形了再变化的嘛,怎么又违反约定?”
火狐狸嘴巴一撅,当场就要给他来一个嚎啕大哭。
率梁连忙说:“好了好了可以了,祖宗,你看爷这活蹦乱跳的,像是有事的样子吗?那位厉害着呢,”他用下巴指持剑的池上樾:“我顶多就是给他打打下手,咱俩可以一起给他加油打劲!”
厉害的池上樾被莲引一掌推到光圈上,因为剧烈疼痛,腰像煎锅里熟透的虾那样躬了起来。
率梁目瞪口呆,眼看着莲引的下一波攻击快且狠的跟上来,他见缝插针地甩出鱼骨扇抗了一下,然后力有不支大喊道:“大哥!你发什么愣呢!”
池上樾看莲引的目光毫无战意,甚至有些温和:“时境,你愿意化形了。”
莲引冷淡的瞥他一眼,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一向桀骜。事已至此,你大概不屑同我多说些什么,抱歉没用,但我对你的确抱歉。抱歉,三百年前,误你飞升上神,致你流落下界生死不明,我愿意付出代价。”池上樾注视着她:“不过,你的灵源在西王母处,这里于你修行不利,我找你,便是想请你回到一十七天。”
莲引依旧不说话,眼神冰冷的落在他身上,脚下的雪浪隐有吞噬之势,直向他袭来。
时境虽未飞升上神,却早已跻身上神之列,灵力远非常人能及,倘若再这样下去,率梁他们也难幸免遇难。思及此,池上樾便不再言语,伸手在灵识处一拂,一股纯净的海蓝色灵力沿着剑身安静而可怕的灌注。
莲引耳朵一动,脚尖轻点,身后的雪浪中分出一股暴虐的雪龙,庞大的身躯翻滚着、扭动着,带着横扫一切的可怕力量,直奔池上樾而去。
池上樾并不躲避,剑尖点在云层中,曲起一条腿飞快向后倒去,人与雪龙之间的距离始终一拳之隔。
眼看着退到蓝色光圈面前,火狐狸把心揪的紧紧的,嘴边的一声惊呼马上就要溢出来,却见池上樾脚尖一点,踏在蓝色光圈上,随即借力翻身而起。他的眼神陡然锐利,冰蓝色长剑直指雪龙七寸!
白与蓝混成最夺目的颜色,没入雪龙的身体,雪龙一声怒吼,炸开万朵雪花。
蓝色光圈在雪龙炸开冲击波的里急速向栖云山外飞去。
池上樾持剑站着。玄色衣衫与墨色长发半空中开成了一朵致命的黑色曼陀罗花。
莲引遥遥站在远处,冷哼一声,忽然发难,整个人似乎变成了一把剑,冲破云层以光速向他刺来。
眼前浮现小幅小幅的鸟语花香,四时之境里,芙蕖站在婆罗树下,拈花而笑。
池上樾踏出的脚步有一瞬间的犹疑。
就是这一瞬间!
莲引的身形如鬼魅一般,没入虚空之中,忽而消失不见。
池上樾伸手拍碎这幅春日幻景,芙蕖和婆罗树碎开。
忽然,右边风声冷冽,池上樾不作他想,举剑去接。
接了个空。
腹部一凉,青绿色的灵力冒出了一个尖儿,接着莲引将下巴放在他左肩上,手温柔握住他的肩膀,猛一用力,青绿色灵力从身体里贯穿而出。莲引半阖着眼,轻轻吐息:“两清了。”
池上樾手掌心的那团冰冷的海蓝色灵力没入体内。
他单膝跪倒在地,用长剑支撑着身体,两色灵力明明灭灭,像当年雷公电母不留情面的刑罚。
他轻叹。
“时境。既已如此,你便与我回一十七天罢。”
莲引转过来脸来,表情漠然:“与你恩怨已了,时境会消失在你面前。”她勾唇,又是一个轻蔑的笑:“不过,时境与你的瑶池上神,还有一本帐没有算清楚,待事情完结,世上便再无时境。你可看清了,站在你面前的,是涂山氏七尾狐——莲引,不是时境。”
青绿色的灵力和狂暴的雪沫如飓风般刮过眼前,而后渐渐归于平静,着青衣的少女眼睛紧闭着,像一片秋天的落叶,漂泊无依的从半空中掉落下来。
池上樾接住她破碎不堪的身体,闭上眼睛,放任血流如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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