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还热闹的大街上突然就混乱起来,所有人疯狂的往四面八方逃窜,大多数人其实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到有人往前跑就跟着一起了,霎时间,哭嚎声迅速代替了方才大街上笑闹的声音。
“怎么回事?”钟怀熠说着就要往前走,被乐苍苍一把抓住后衣领:“不用过去,走,我带你在高处看清楚些。”说完也不管钟怀熠愿不愿意直接提着他的后衣领就上了天。
钟怀熠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得心里一空,脖颈一痛就眼睁睁看着刚才还在眼前的景物慢慢被挪到了自己脚下,冷风一落刷得他脸上生疼,眼睛都被封刺激的凝了些水出来。
钟怀熠倒是不怕高,只是突然双脚凌空飘飘然的晃在天上,心里还是止不住一阵阵的发虚,这时候乐苍苍估计也是怕人死了,顺手把人往上一抛拽住了他的后腰,指着脚下的某一处对钟怀熠说:“喏,成功了。”
钟怀熠下意识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心里那一点发虚的慌乱瞬间被满心的惊惧驱逐,他看到密密麻麻的藤曼一层压过一层扭曲爬动着从镇子的东边横行霸道的吞过来,被它碰倒花灯迅速的点燃了周围的一切,熊熊大火在镇子不同的地方烧了起来,那些树藤趟过那些熊熊烈焰,猛地膨大分叉,生长得更加疯狂。
钟怀熠听着整个镇子的哭喊声,问说:“这就是你说的千岁藤?”
“对。”
“你没说过它会这么危险!任由它这样下去,整个镇子都会被它毁了的!”钟怀熠看到一个巨大的不受控的怪物在疯狂吞噬他目之所及的一切。
乐苍苍闻言转头看着他:“先前你是死了吗?现在来装什么好心?”
一句话直接把钟怀熠噎死了,只能问说:“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等。”
钟怀熠立马反应过来:“等方驰野?”
“对。”
“你不做点什么吗?现在没人能拦住这个东西,万一等他来了来不及了怎么办?整个镇子都会被毁了的。”
乐苍苍真的被钟怀熠说烦了:“你这么好心,不如你下去帮帮他们吧。”说完就松了手,钟怀熠整个人直接就从空中坠落下来,突然的失重让钟怀熠措手不及,对死亡的恐惧瞬间将他淹没,他下意识的伸手想去抓乐苍苍,却只看到乐苍苍带着笑就那样高高在上地看着自己,就像是那个曾经让自己叫她阿母的女人一样。
钟怀熠绝望的闭上了眼睛,果然,自己真是个蠢货啊,同类尚且不能信任,更何况是妖呢。
可是等了好久,想象中的疼痛都没有袭来,钟怀熠睁开眼睛,只看到从自己右手手腕的那串符文将自己的右手抬起生生将自己吊在了距地面不过一丈的地方,钟怀熠尝试着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等到双脚完全落地站稳,右手手腕上的那串符文才消散在了空中。
乐苍苍在空中得意洋洋的说:“怎么样?我的护身咒好用吧?可惜,这么好用的东西这样就没了,下次你可要小心一点了。”
钟怀熠的眼神从乐苍苍身上滑到自己的手腕上,回想起刚才的事情,默默将手握紧,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受制于人了,这种生死都掌握在别人手里的感觉真是令人厌恶,看来,他得要想些办法了。
街上的动乱发生的猝不及防,张承阳身边虽然有人护着,但是还是抵不过逃命的百姓,乌泱泱的一群人冲过去,张承阳勉强稳住身形,手上的花灯却在跌落的瞬间就被踩成了一堆废纸。
“怎么了?”张承阳逆着人群往前走,迫切的想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不远处生起的火光,看得人心里发慌,张承阳拦住逃命的人问说:“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妖怪!”那人慌乱地大叫:“有妖怪!好多树藤,好多好多树藤!会吃人!”
“树藤?”张承阳立马就发现了:“是妖藤!是妖藤!它怕水!大家听我说!它怕水!快拿水泼它!”
场面混乱,大多数人都没听见张承阳说什么,或者说听见了也不信,正当张承阳还在想办法的时候,站在河边的一堆人突然下饺子一样的跌进了黑水河里,这一变故让他们身边的人都是一惊,稍微安静了一瞬,也就这一下,有人喊了一声:“这东西怕水!快下水!”
也不知道是真有人信了还是怎么的,这一嗓子喊完,确实又看到一堆人尖叫着落进了水里,有了这个开头,剩下的人好似找到了主心骨一样,不管不顾的就往水里跳。
张承阳只觉得喊这句话的声音有些耳熟,奋力在拥挤的人潮中寻找,一眼就找到了裹在人群里的乔惜木,张承阳挣开想往她身边走:“乔——”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就被推搡着跌进了黑水河里,等他从水里回头的时候已经看不见乔惜木的身影了。
落水声哀嚎声不绝于耳,张承阳当机立断立马组织大家把水泼在千岁藤上,千岁藤一沾到水就立马缩了回去,众人一看有效果立马来了劲,拿起手边所有能用的东西舀水往千岁藤泼过去,眼见着千岁藤被拦了下来还有往回退的趋势,大家心里都起了希望,更有冲劲了。
乐苍苍站在高处看了一会儿,手一挥,一把火落在千岁藤身上,千岁藤立马长大,一下子就把提着水桶冲过来的几个人绞了进去,顷刻间便没了生息。
眼看着千岁藤又开始吃人,众人本来聚起来的勇气瞬间就散了,只剩下了四处奔逃,张承阳拎着桶,见喊不回来人,只剩下几个人还在坚持着,张承阳咬咬牙给自己鼓着劲儿继续拎着桶往前冲:“没事的没事的!一定会没事儿的!”
还不等他把手里的水泼出去,整个人就被一根金线缠着腰拉了回来,不光是他,本来还在坚持的那几个人全被金线缠着腰拉了回来,金线扯着他们远离千岁藤,将他们往安全的地方送过去,张承阳回头看,只见一个人影与他们擦肩,几个起落间就站在了所有人面前。
方驰野身后的木箱打开,从里面飞出八张符纸,方驰野轻身凌空,俯视着千岁藤,双手掐诀高喊:“入见幽谷,不觐无咎!”八张符纸立马往不同的方向飞去,在千岁藤面前升起一个巨大的结界,将它困在了结界里面。
方驰野双手变换,又念了一句:“习坎有险,岁盈小得。”
黑水河和白溪河里的水立马被吸了起来化身水柱,就像两条水龙一样钻进结界里,直冲千岁藤而去,千岁藤似有所感,在水柱还没接触到它的时候立马就将自己的藤蔓缩了回去,两条水龙一点点的将千岁藤逼退,千岁藤像是受到惊吓一般,退潮一般的回缩后退直至完全消失在所有人眼前。
眼见着千岁藤被逼退,方驰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再次念决:“黄离元吉,焚然不戚。”
那些因为这张混乱燃起来的大火全化身流光,慢慢汇聚在了方驰野面前,从一人高的大火球慢慢凝成了指尖一点,方驰野轻轻捏住用力一碾,这微不可察的一点火光就消散在了天地之间,只剩下那些已经被烧的破破烂烂的房子和还落不下的浓烟揭示着方才的劫难。
“仙长!”一见方驰野落了地,张承阳就立马迎了上来:“仙长留步!”张承阳拦住方驰野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在下双溪镇县长张承阳,方才多谢仙长出手相救,斩妖除魔,救了我镇百姓,还望仙长能告知姓名,我等一定结草衔环以报仙长救命之恩。”
“大人您客气了。”方驰野还了一礼说:“在下方驰野,不过是一方外游客,实在担不得仙长二字,举手之劳,县长不必放在心上,只是——这千岁藤只是被我赶走了,我并没有将它铲除。”
“为何?”方才一时没有露面的乔惜木突然出现,张承阳看着她,看见乔惜木和自己一样狼狈,一样湿透的衣裳,一样被烟熏黑的面庞,张承阳还看到了乔惜木掌心那因为提水桶勒出来的红痕,乔惜木问说:“是因为时机不对吗?”
方驰野看了一下周围聚满的百姓,犹豫了一下问张承阳说:“县长大人,咱们能否借一步说话?”
“自然可以。”张承阳带方驰野回了官廨,让人上了茶,自己和乔惜木连衣服都没换就迫不及待的问方驰野说:“方公子,您没把那妖藤铲除可是有什么隐情?”
“隐情谈不上。”方驰野说:“而是我不能杀它。”
“为何?”
“因为千岁藤不是妖。”
“它残害百姓,草菅人命还不算妖吗?”
“不算。”方驰野很直接:“它和我们人一样,都是这世间万千生灵的一种,它刚才那样就和我们打猎一样都是为了生存下去。”
“它既然不算妖,那它是什么?”乔惜木问说。
“算是花草树木的一种,只是它自我保护的反应比较厉害罢了。”
“这么厉害都不算妖,那要怎么样才算?”乔惜木问说。
“开了灵智才算。”方驰野解释说:“妖是聚世间灵气,得天地造化而生,世间万物皆可为妖,人也一样,似人而非人,不知礼义廉耻,不晓世间善恶,行事全凭本能喜恶,妖怪是**胜过一切的,妖怪修行本应修心,可惜,大多数妖怪妖力越强欲念越大,最终为祸世间,因此,才有了我们这些不归客。”
“不归客?”乔惜木疑惑。
这下方驰野可来劲了,身后的木箱往地上一甩,脚尖点地凌空展示了一段身法,双手一伸,两柄短|枪便从箱子里落到了手上,方驰野一套枪法耍的虎虎生风,高声道:“了了天地因果事,渺渺方圆不归客。”
方驰野一个收招亮相,张承阳被他这条一套枪法搞得莫名其妙的还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呢,旁边的乔惜木就鼓起了掌,毫不吝啬的夸奖道:“方公子好俊的伸手,不愧是方外之人,果真是英姿勃发啊。”张承阳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就跟着一起鼓掌道:“是啊是啊。”
方驰野美滋滋的收了枪,谦虚道:“二位谬赞了,雕虫小技罢了。”
“所以,像方公子你这样的不归客是专门来斩妖除魔的?”乔惜木问说。
“可以这么说。”方驰野解释说:“自上古时期便有天地法则,神仙不得干涉凡人因果,凡人虽然有三把火和天地法则庇佑,但是凡人对妖怪来说确实是最好的补品,或者说凡人对任何修行的生灵来说都是最好的补品,所以才有了我们不归客。”
“啊?补品?”张承阳慌了:“什么意思?”
“人是世间最接近上古众神的生物,不论是你们的皮肉骨血还是七情六欲都是修行者修行最好的补品。”
“那既然如此。”乔惜木不明白:“我们凡人不是应该任你们鱼肉吗?为何我们平常见不到妖怪?”
“因为混沌初开之时,盘古大神身躯化为天地山川,清而轻的东西往上变成了天,天落下水,是世间最干净的东西,这就是凡人肉身有用的部分,重而浊的东西化成了地,大地封印住了世间邪祟,大地上的土就成了世间最污秽的东西,这部分就是你们肉身没用的部分,不仅没用,甚至吃多了不仅会让修行不能再提升,甚至会走火入魔,迷失心智,天道也不会放过它,会直接落下天罚劈死它。”
“女娲娘娘造人是用泥巴捏的,水和土一和根本分不开,妖魔鬼怪想吃你们提升修为就得承担风险,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结合,凡人的感情是最复杂的,再加上女娲娘娘的神力,你们的七情六欲也就成了养料。”
“哦。”张承阳点点头,那这样看起他们应该是安全的。
“但是凡人实在是太好捕杀了,所以总有些不怕死的,变着花样的来试,不过你们放心。”方驰野手上掐了一个决,张承阳和乔惜木的双肩和头上就蹿出了小火苗,方驰野介绍说:“这是凡人的护身符,只要这三盏火不灭,妖魔鬼怪就没法伤害你们。”
“那这三盏火在什么情况下会灭?”乔惜木问说。
“很多种,看情况,心智越坚定越不容易灭,所以经常有妖魔鬼怪装神弄鬼的吓唬人,就是为了把火吓灭好下手,像什么山野精怪化身貌美妇人勾引过路人,也是因为这些人心智不坚,欲念强烈,最好得手。”
“所以,如果千岁藤是妖怪它反而不容易伤我们,正是因为它不是,所以它才能如此轻松的绞杀我们?”乔惜木说。
“对,是这个道理。”方驰野说。
“那你这个不归客既然能斩妖除魔,那保护凡人不应该是你的职责吗?你为何不能斩杀千岁藤。”
“是也不是,凡人自有凡人的因果,神仙不能轻易干涉,所以大道得成的神仙一般不轻易出手,若是不小心搅乱了哪个凡人的因果会带来难以估量的后果,所以才有了我们不归客,我们受地府之命,抓捕人间极恶之妖,将它们的肉身和魂魄带回地府受罚,我们不归客有两种,一种是和我一样修道的,令一种是有求于地府的,我虽是修道之人但是也算是凡尘俗世中的一员,我出手不算搅乱凡人因果,但因为每个人能承担的因果业报有限,所以——”方驰野拎起自己腰间的晃了晃:“我也只能抓八个妖怪。”
“千岁藤生长于天地,它做的事都是为了生存,为天地所容,所以这件事我也爱莫能助。”
“可是它害了那么多人不能就这么算了吧?”张承阳说:“它以后再来怎么办?”
“那我们还吃鸡鸭牛羊呢?那它们是不是也应该来找我们报仇?”方驰野说:“这天地广阔自诞生起就属于万千生灵,并不是单单为人所独享的,天地法则也不是单单为人而生的,人不过是占了上古机缘,借着先人荫蔽比其他生灵早开了灵智而已,要真论起来没什么不一样,既然将别的生灵视为食物,自己也要有成为食物的自觉。”
听完方驰野的一番话,张承阳完全愣住了,根本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乔惜木听完之后,只是沉思了一会儿就立马问说:“真的没有办法了吗?我们狩猎的时候飞禽走兽尚会反抗,我们没道理等死吧,方公子是修道之人,有好生之德,应是不忍杀生的,可我们也不想坐以待毙,不知道方公子可知道如何对付这千岁藤?成败不论,我们理应为自己拼一把的。”
“这个我要想想。”方驰野虽然自己不能除掉千岁藤,可是帮着出出主意也是可以的,于是回答说:“别的尚且还好说,偏偏是千岁藤,千岁藤喜火惧水,会被火光吸引过去,一接触到火就开始疯长,说起来有些奇怪,千岁藤一般只会长在沙漠戈壁一代少水的地方,双溪镇雨水充沛,它怎么会爬过来呢?”
“爬过来?”乔惜木问。
“对,千岁藤的根是会动的,它就靠着这个根爬去找适合自己生长的地方,这也是最麻烦的地方,想要彻底除掉千岁藤,必须将它的根挖出来泡在水里将根泡到蜕皮,泡成白色才行,可是今日你们也看到,它的藤曼不仅会疯长,它的根还会跑,根本就没办法确定千岁藤的根在哪里,若是靠近,只会被绞杀,千岁藤是不以活物为食的,但是因为本能防御,它的藤曼会绞杀一切靠近它东西。”
“确实有些棘手。”乔惜木闻言沉思起来:“没有什么办法能避开吗?”
“它倒是怕水。”方驰野说:“可是今日你们也看到了,水一靠近它就跑了,它一跑更抓不到了。”
“还有没有其他办法?”张承阳问说。
“这我就不清楚了。”方驰野起身告辞:“该说的我都告诉你们了,接下来该怎么做就看你们自己了。”
“多谢方公子。”张承阳和乔惜木一起将人送到门口,却看见钟怀熠领着一辆马车站在官廨门口等着。
“张大人。”钟怀熠行礼介绍说:“在下钟怀熠,方公子是我府上的客人,听人说他跟您回了官廨,在下想着方公子初来乍到,恐他找不到回去的路,就来接人了,如有冒犯还望海涵。”
“哪里的话,是我拘着方公子太长时间了,有劳你了。”
方驰野挠挠头,钟怀熠突然对他这么好他好怪不好意思的,走过去拍拍钟怀熠,表示他的这份心意自己收到了。
钟怀熠不理方驰野,依旧在和张承阳说话:“那在下就告辞了,张大人,乔娘子请留步,乔娘子,你我二人改日再聚。”
张承阳就这么听了一耳朵,自然也就问了句:“钟公子认识乔娘子?”问完就觉得自己多此一举了,乔娘子本就是双溪镇的人,他两认识也不奇怪。
“算是旧识吧。”钟怀熠回答。
“确实是旧识。”乔惜木认了下来:“多谢钟公子挂念,天黑路滑,钟公子路上小心。”
“多谢乔娘子提醒,那张大人我们就先告辞了。”
四人拜别,钟家的马车就带着钟怀熠和方驰野晃晃悠悠的回去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