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柏意的尸体是在白溪河岸被发现的,连同着一起的还有他带出来的四个打手,五个人都被剖开了肚子,掏空了内脏,他们神情惊恐,浑身青紫,薄薄的一层皮肤附着在骨头上,浑身没有一点血肉,从远处看过来,还能隐约看到他们身上一圈一圈的绕在他身上的几条黑线。
张承阳他们赶过来的时候,河岸边已经聚集起了不少人,有些看了一眼受不住当场就吐了出来,张承阳和陆则松和官差一起把围观的百姓全都赶走了,岁游和方驰野开始查探尸体的情况。
岁游看了一眼郑柏意的死状,岁游拿下腰间的祭魂玲:“匪我求蒙,渎而不告。”祭魂玲亮了光,接着尸体上就显示出了鬼气,岁游立马得出结论:“是罗刹鬼下的手。”
岁游看着丝丝缕缕缠绕在郑柏意身上的黑线一样地东西,皱了皱眉,直接伸手过去掐断了那几缕黑线,这东西方驰野没见过,问说:“这是什么东西?”
“噬魂虫。”岁游将自己的手掌摊开给方驰野看:“罗刹鬼杀了他们啃食了他们的血肉,为了避免和来拘魂的黑白无常撞上,就在他们身上留下来了噬魂虫,噬魂虫会在魂魄过黄泉路之前将魂魄啃食干净供养给罗刹鬼。”
“这罗刹鬼的手段实在是太恶毒了!”方驰野愤愤不平道:“没了魂魄轮回都入不了,是真正的化为虚无,这样的狠毒的手段黑白无常不管的吗?” 抓不了罗刹鬼就算了,黑白无常好歹是阴间鬼差,他们拘走的魂魄就当着他们的面这样被人迫害他们都无动于衷的?
“管不了。”岁游解释说:“噬魂虫没有脑子,他们就只会吃魂魄,碰到就吃,钻进魂魄里紧紧咬着不松口,处理不当连那个魂魄一起跟着受罪,不论神魂还是鬼魂无一幸免,黑白无常没有肉身皆是魂体,碰到噬魂虫自己也要遭殃,只能说在过黄泉路的时候走快些,进了鬼门关,神荼郁垒两位神仙自会处理,若是进鬼门关之前被吸干了,那就是神仙也难救了。”
“罗刹鬼就是鬼,那不应该也是魂体没有肉身吗?”乔惜木站在旁边听了半晌,忍不住问说。
“只要不是魂体直接接触到它们就行。”岁游说完又捞了一把噬魂虫:“你看,没事。”
乔惜木胆子也大,听了岁游的话,居然直接伸手去抓了一把噬魂虫,方驰野震惊于乔惜木的大胆,被她突然伸手吓了一跳,岁游在旁边说:“没事,没有接触到魂体的噬魂虫比蚂蚁还无害,不动也不咬人。”乔惜木伸开手掌果然看见噬魂虫安安静静的躺在自己的手心里。
岁游继续说:“噬魂虫很好养,只需要有一个容器就可以了,噬魂虫只要没有接触到魂魄就一直是沉睡状态,他们也算是万物生灵的一种,只是因为没脑子,所以会被抓住强行被结契奴役。”岁游摊开手掌,看着上面几个黑色的小虫子说:“噬魂虫没有离开还在这个人的身体上,看来是还没能撑到黑白无常过来,魂魄就被啃干净了。”
“这个噬魂虫这么厉害?”方驰野震惊。
“只要不是魂体它就不厉害。”岁游又捏了一把起来用力一握,再展开手心:“你看,全死了。”
方驰野看着岁游的手心皱皱眉,岁游拍了拍手,手上结了一个印解了噬魂虫身上的咒法,然后掏了一个瓶子出来,抓了些噬魂虫放进去,方驰野问说:“你在做什么?”
岁游回答说:“噬魂虫很难得的,收集起来养着,以后要是去抓恶鬼,就打一招出其不意。”
方驰野想想觉得有道理,于是也掏出一个瓶子开始装起来:“那你匀我点。”
乔惜木在一旁看着没说话,这时候张承阳终于将人全赶到了远处去,让官差将他们围了起来,张承阳跑过来问:“怎么样?是不是罗刹鬼做的?”
“就是罗刹鬼下的手。”岁游回答说:“按照罗刹鬼一贯的伎俩,应该是先将他们吓得肝胆俱裂,将三把火全吓没了才动的手,一般来说,罗刹鬼其实也怕人,人太多阳气太重也会将它灼伤,五个壮年男子的阳气已经足够克制它了才对,他受的伤应该不足以让它冒这个险,更何况——”
“老爷啊!我的老爷啊!”岁游还没说完,一位穿着富贵的妇人就在郑归礼的搀扶下哭着冲了过来,守在旁边的官差立马将人拦住,夫人一边哭一边还想往里面冲:“你们不要拦我!我的老爷啊!你要是死了我可怎么办啊!”
张承阳还没反应过来,乔惜木就看出了来人是谁,站在张承阳身后告诉他说:“这是郑夫人杜婉君,扶着她的那名男子是他们两的独子郑归礼。”
张承阳知道了两人的身份之后立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于是马上作出反应,连忙叫人将人扶住过去劝说:“郑夫人,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是郑老爷死相凄惨,你看了也是心中难过,不如先回家等着,等我遣人将郑老爷的尸首给你送回去,你看成吗?”
“不成!”杜婉君大喊:“我与老爷夫妻二十多载,他什么模样我见不得!哪有什么吓人不吓人的!老爷什么模样我没见过!”
张承阳还想再劝,衣袖就被乔惜木扯住,张承阳回头,乔惜木对着他摇摇头,暗示他将路让出来,张承阳不解,乔惜木坚持,见此,张承阳虽不明白乔惜木的意思,但还是转头对杜婉君说:“郑夫人与郑老爷感情甚笃,是下官浅薄了。”
说完就让官差将人放了,郑归礼扶着自己母亲看了乔惜木一眼,心中百种滋味,最后化成了一句:“多谢。”
张承阳看着乔惜木还是不明白乔惜木的用意,乔惜木眼神示意他看过去,结果果然和乔惜木料想的一样,杜婉君跑过去还没来得及趴在尸体上哭呢,就被恶心得呕了出来,不止是她,郑归礼也一样,只看了一眼就被吓得冲到一边止不住的干呕起来,乔惜木只觉得好笑,认识了这么久,这两个人多少斤两,乔惜木心中还是有谱气的。
看这两人的样子张承阳算是明白了乔惜木的意思,只是张承阳看着郑家两人的样子还是没忍住叹了一口气,这样是不用多费口舌解释了,只是这样让他们这样直面亲人惨状,对他们来说太残忍了些,他还是应该拦一拦的,至少不要让他们看到死者生前被折磨的惨样才是。
张承阳就站在一边等着,想等郑家那两个人缓过来了再上去宽慰,方驰野和岁游该查的都查了,避开郑家人一起走了过来,张承阳听问岁游说:“岁游娘子,都查清楚了吗?查清楚了我就吩咐人敛尸了。”
岁游点点头,回头最后看了眼那些尸体,心中不忍,却也无奈:“可以了。”岁游顿了一顿,终是忍不住叹了一口:“他们连魂魄都没了,没法超度,早日告知家人让他们入土为安吧,也算是一个慰藉了。”
“岁游娘子放心,我会安排妥当的。”张承阳承诺完了,问说:“岁游娘子方才好似还有话没说完,不知道虽有想说什么?”
“我是想说,罗刹鬼只要吃了凡人的魂魄,就会在人间游荡七天,就是你们凡人说的头七,在这七天里罗刹鬼会因为魂魄的牵挂去找他们的亲人,按理说罗刹它都知道我在镇上一定会对付它了,他为什么还要去冒这么大的险去动这些人的魂魄?”这也是岁游想不明白的地方,不管了,现在把罗刹鬼抓住是最重要的事情:“张大人,你要跟镇子上的百姓说一下,这几天夜里千万不要出门,门上贴上门神,屋檐边用水浇一圈不要有漏掉的地方,让他们听见什么动静都别出门 。”
“好,你放心。”张承阳回答说:“我一户一户亲自上门去盯着,绝不会有遗漏的地方。”
“还有就是要请张大人把这些人的亲人找过来,因为罗刹鬼会去找他们,所以我们要请他们帮一个忙。”
郑归礼和杜婉君刚刚平复好,正准备离开听见他们说的话,杜婉君一把抓住了岁游:“什么意思?那个鬼还会找过来?”
“没事的。”岁游说:“他没办法伤害你的,他只是带着死者生前的牵挂回来就看一眼,为了抓住他也为了给你们的亲人报仇,所以想请你们帮个忙。”
“你说不会就不会吗?”杜婉君现在满脑子都是郑柏意凄惨的死状,本来就惊惧交加,现在还告诉她那个鬼会找过来?杜婉君只是听一听就觉得快要崩溃了:“要是他来了也把我们开膛破肚了怎么办?”
岁游做不归客的世间久了,自有自己的一套沟通办法:“郑夫人,我知道你难过,也知道你害怕,但是现在你除了相信我,还有什么办法吗?”
岁游一句话就把杜婉君的理智拉了回来,郑归礼见状立马上前说:“那能不能请娘子去我们府上保护我们,银子好说,不论多少,我们都出得起。”
岁游皱皱眉:“出事的不仅是郑老爷,也有其他人,我不可能独独守着你一家的。”
“别呀娘子。”郑归礼急了:“你不是说不会有危险吗?那其他人肯定是安全的,我家家大业大,我爹已经出事了,我不能再出事了啊。”
“既然你知道没危险还非要我去做什么?”眼看着岁游的语气已经变了,乔惜木上前道:“不如将其他人的亲眷一起接到郑家如何?”
所有人一起往乔惜木看过来,乔惜木接着说:“刚刚出了事,想必其他死者的亲眷也是惴惴不安,郑家地方大,人再多也容得下,岁游娘子既然想请死者的亲眷帮忙,不如将他们全聚在一起,也免得岁游娘子四处奔波了。”
“对!”郑归礼立马接话:“可以把那些人全接到我家,我家地方大,住得下他们。”
岁游是真的不想答应,但是这确实是个好办法,看都不看郑归礼一眼而是转身答谢乔惜木:“那就辛苦乔娘子了。”
乔惜木笑着答说:“是我们要多谢岁游娘子才对。”
看岁游答应下来,郑归礼兴奋得就要去抓乔惜木的手:“惜木,还是你有办法。”乔惜木往旁边挪了一步避开郑归礼,说:“那郑公子快带着郑夫人回去准备一下,天黑前可是还有好些事要做呢。”
看乔惜木躲着自己,郑归礼心里有点失落,可听她跟自己说话心里又开心起来:“好,我这就回去回去,我都给你准备最好的,让你开开心心的住进来。”说完满脸期待的看着乔惜木等着她夸自己,张承阳皱皱眉站在两人中间隔断郑归礼的视线:“那就多谢郑公子了。”
郑归礼还想说什么就被杜婉君扯了一把,杜婉君瞪了他一眼直接就将人扯走了,张承阳回头看乔惜木,乔惜木笑着对他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这边的事解决了,岁游对方驰野说:“方公子,这七天你也要辛苦一下了。”
“放心。”方驰野回答说:“我一定鼎力相助。”
“那我就先告辞了。”岁游和方驰野一同离开,开始准备去商量晚上抓鬼的事情去了。
张承阳目送两人离开,眼睛一转望着眼前的双溪镇,他记得他刚来的时候,双溪镇还是一个开心热闹的小镇,这才多久啊,目之所及全是残檐断壁,一片狼藉,百姓死伤无数,他却毫无办法,张承阳深深叹了口气,眼圈起了热气,心里控制不住的翻搅起一种无力的感觉——要是双溪镇的县长不是他,而是一个更厉害的人就好了。
张承阳正难过着,一方帕子就从侧面递到了他眼前,张承阳愣了一下,看着这方淡青色的粗布帕子,接着呆呆的转过头,看见正冲着他笑的乔惜木,脑子先是空了一瞬,接着猛然转身避开乔惜木的视线,慌乱的用衣袖擦拭着双眼。
乔惜木见状跟过去将手帕从下面递给他,轻轻说了一句:“洗干净的。”
张承阳连忙接过。躲在袖子里不敢正眼看乔惜木:“乔娘子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乔惜木说:“张大人心思细腻,爱护百姓,这是好事,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张承阳这时候才将自己整理好了,将手拿下来,面对乔惜木看着她也不是不看也不是,眼神双手换了好几个地方都没找到合适的位置,低头看到手里的帕子,只能干巴巴的说一句:“乔娘子,你帕子我弄脏了,等我洗干净了还你。”
“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张大人不嫌弃就好。”
张承阳握紧帕子解释说:“不会的,怎么会嫌弃呢?”
“张大人,别难过。”乔惜木安慰说:“这几次的事情都不是我们这些凡人能左右的,尽人事听天命,做到自己能做的就好了,阻止不了已经发生的事,好好把当下的事做好比难过更有意义。”
“我明白的。”张承阳说:“乔娘子,多谢你。”
乔惜木笑笑说:“那我们走吧,不是还要看着镇上的百姓洒水贴门神吗?”
看见乔惜木笑,张承阳也跟着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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