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座山神庙。
山神庙在成为山神庙之前,只是一座破破烂烂的土地庙,供奉着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的土地神。
香火不旺盛,人烟也罕至。大概是因它隐藏在深山老林里,旁人要去那儿,不知道要翻多少座山,淌多少条河。
传说,有一年天下大旱,原本隐在山林的狐仙被惊动,施法救了方圆几里的村落。
村民们为感谢狐妖的救命之恩,想要给狐妖建庙。却被那懒散的狐妖给回绝。
那狐妖实在是懒散极了,但念在村民也是一片好心,加上他可能真的有点馋那点供奉,他就把这座不知名的土地庙给占了。
土地庙自那之后就变成了山神庙。
后来村民感念狐妖的恩情,便选了一位童子当起了守庙人。
童子死了,童子的儿子便继续守着这山神庙。
如此世世代代,过了千年之久。
现任的守庙人,旁人不知姓甚,只叫他瞎眼子,他天生眼瞎,从出生起就没有离开过山神庙。
瞎眼子养了一个小乞丐。
这小乞丐据说是前朝余孽,全族被赶尽杀绝之后,她独自一人跑进了深山老林里才躲过杀身之祸。
小姑娘命硬,在山里足足生活了两载有余,都是狗皇帝大婚,大赦了天下,她才跑进山神庙里,被瞎眼子收养。
如此又过了五年,小乞丐快出落成大姑娘之时,狗皇帝后害了一场大病。
听说这病来势凶猛,几乎要了那狗皇帝半条命。
病好之后,狗皇帝像是脑袋被驴踢了似的,开始大肆抓捕妖灵,民间传言,狗皇帝这次生病就是因为妖物作祟,于是他要屠尽这世间妖灵。
供奉着狐妖的山神庙也自然是没能幸免于难。
在一个月光透不穿黑云的夜里,山神庙烧起了一场大火。
若是寻常的火,瞎眼子稍加施以法术,也就给灭了,但这场火,足足烧了三天有余,怎么都灭不了。
到了第三天,天降甘霖,这场离奇的大火自然就灭了。
山神庙除了一地灰,什么都没留下。
那瞎眼子和小乞丐都不知所踪,有老人说,那山神庙是狐妖庇护,那两人死不了。
更多的人,则是坚信那两人已经融在了那一地灰中。
风一吹,就不见了——
-
京城近来多怪事。
萧家的小姐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患了痴症,半月有余,就已经发展到五谷不识,六亲不认的阶段。
这萧家只有这一个小姐,从小就捧在手心里长大,如今看到她患了痴症,自然是把萧府老爷急得寝食难安,天师都请了不知道多少,但都没什么用。
天师只说她被妖勾了魂,若要救她,就必须要那妖物现身。
妖物现身?谈何容易!皇帝三年前就肃清了妖族,人族和妖族的关系算是降到了冰点。就算真的有漏网之妖,也早就藏匿在旁人不知之地,哪里会轻易现身?
正当萧家以为无望之时,京中却传来好消息——
只因这萧家小姐在京中人缘颇好,她患病之后,好些世家公子小姐都在为她想办法。
太子眼下的红人林氏,得知这消息之后,请来了域外颇负盛名的捉妖师。
这捉妖师据说是林氏去域外游玩时认识的,只因对方也姓林,林氏便把她认为“干妹妹”。
“我这干妹妹,可不是寻常人。”站在城墙之上,林氏和一堆狐朋狗友炫耀着,“域外多妖,但,凡是碰上她的,甭管多厉害的妖,都能被她收入锁妖壶中!”
他们一群人站在这儿等着林氏的干妹妹。
但城墙之上,黄沙漫天。一堆细皮嫩肉的公子哥,全部被狂风吹得眯起了眼睛,身上穿着时兴的长袍,也全被黄沙染得污浊。
“别说那么多了,她什么时候到啊?她再不来,我的魂也要被吹跑了!”一个嘴边长痦子的青年说道。
林氏撇撇嘴,嫌弃得看了他一眼,“这点时间都等不得?我干妹妹可是要去救那萧婉儿的,多久我们都要等着。”
“还不知道救不救得回来呢,这会儿口气到大!”那青年也毫不示弱,直接回怼回去。
林氏颇为不服,“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你就不能盼着点婉儿的好吗?天天说婉儿救不回来了!”
“嘿?我哪里说婉儿救不回来了,我只是觉得你找的人不靠谱罢了!”
林氏蹙着眉,一边往前走,一边挽起袖子,像是要去和对面那人好好说道说道。
还没走到那人对面,他的袖子就被一双宽大且修长的手拉住。
那双手顺着他的袖子抚到他的肩上,四两拨千斤地轻拍一下,似在安抚,“行了,你们两个别闹了。”
林氏和青年都安静下来,刚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被收敛,连带着气焰十足的二人都变得低眉顺眼起来。
他们低着头,恭敬道:“是,太子殿下!”
被叫太子的青年剑眉星目,亭亭而立看起来颇为有气势。
他名秦渊,是当今皇帝的独子,自小便入主东宫,三年前从昆仑学艺归来,就一直帮着皇帝处理朝政。
此时,站在一堆吊儿郎当的公子哥里,他气质斐然,一眼就能看出他的不同。
“啊啊啊——”
一群人话音刚落,一道凄惨的嘶吼从城墙下传来。
站在墙上的公子哥都好奇地探出头去。
那嘶吼实在过于惨烈,以至于过路的行人都停下来,看着发出惨叫声的妇人。
那妇人瘫坐在地上,手中还抱着一个不足月的娃娃,而他们面前,站着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手里还捏着鞭子,怒目横瞪地看着那对母子。
“你到底还不还钱!借了钱不还就想走?!天下哪来那么好的事儿?”
乍一听,那壮汉说得好像也在理。
路人纷纷把目光转向那位妇人,想看看她是什么反应。
她抽噎着,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屈辱,哑着嗓子怒吼,“我欠了你十两银子,还了你十五两!你还要如何?是真的要把我们母子逼死才行是吧?”
路人又露出了然的神色,几道谴责的目光落在了那男子身上。
男子有些不自在地四处看了看 ,他咬着牙,挥舞着鞭子,嘴里还振振有词,“还多少自然是我说了算!你有本事最开始就别借!借了就要还我说的数额!”
说着,他把鞭子狠狠地抽向那对母子。
“噌——”
鞭子还未落下,一柄长枪自远处而来,截断了鞭子落下的行径,直接把鞭子挑飞,连带着拿着鞭子的壮汉,都向后踉跄了两步。
远处传来阵阵马踏沙地的声音,伴随着被扬起的尘土,一位红衣女子驾马而来,横亘在壮汉与妇人之间。
她马头微扬,整个人如同她的长枪一般犀利,直愣愣地看着上一秒还嚣张的壮汉,随即微微扯动嘴角,勾起一抹带着冷意的笑,从沙地里拔出长枪,锋利的刀尖正正好对着壮汉的眉心。
“在这儿耍混呢?”她薄唇微抿,不悦的声音从她口中泄出,落在壮汉耳里,惊得他一身冷汗。
“你......你是谁啊?”壮汉哆哆嗦嗦地问,视线甚至不敢直视那女子,生怕那女子长枪一刺,就能让他脑浆四溅。
“你管我是谁?”女子坐在马上,微眯着眼睛,“我就问你,是不是还要在这儿耍混?”
说着,抵在壮汉眉心处的长枪又往里面戳了戳,粗厚的皮肤都被戳出了一丝血迹。
壮汉往后退了退,浑身止不住颤抖,“不耍了......不耍了......”
他常年浸润在江湖,自然知道眼前这人他惹不起。
数米开外一柄长枪就能挑飞他的鞭子,这样的能人要杀了他,比捏死蚂蚁还简单。
他眼神阴狠地看了一眼还瘫坐在地上的妇女,却又很快被马上的女子隔开,这才悻悻收回目光,挂上讨好的笑容,“女侠,我这就走,我这就走!”
言罢,他往后转身,先是稳住走了两步,而后飞速跑了起来,迅速朝城门靠近。
“哼。”红衣女子冷哼一声,翻身下马,走到那妇人跟前,伸出手,“起来吧!”
妇人迟疑了片刻,颤抖着伸出手,试探般地放在了女子手中,刚觉一片冰凉,便被她用力拉了起来。
“谢谢女侠,谢谢你。”妇人眼眶湿润,莫大的委屈压在心中无从倾诉,这会儿期期艾艾开始吐露苦水,“我与那壮汉......”
苦水才起了一个头,冰凉的手掌就按在了她的嘴上,她看见红衣女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露出一个顽劣的笑容,“我不想听。”
妇人噎住了,眼里闪过几分无措,她看着眼前的红衣女子,不清楚她所为何意。
红衣女子浅笑着捋了捋她缠在一起的碎发,歪着头道:“我现在有事儿,没时间听你倒苦水,我看你也是要出城的,域外并不安全,这一路山高水远,别只念着过往,学会往前看。”
她说着,还用手扶着妇人的头,把她的转向了域外的方向。
从这看去,远处只有漫天黄沙,和重峦叠嶂的山崖,两处完全不同的景观仿佛把域外分成了两个世界。
从这为起点,两个世界朝她开放。
妇人瞬间收住了眼泪,用粗糙的手掌擦了擦还挂在脸上的泪珠,眼里闪过几分震撼,她指了指远方,问:“那是域外吗?”
红衣女子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儿,噗嗤一声笑出来,用长枪撑着地,向远处眺望过去,“不然呢?还能是哪?”
妇人收回手,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看着红衣女子,斟酌地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女侠,能问你叫什么名字吗?”
红衣女子扯了扯长枪上的红穗,抬眸笑答:“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林妙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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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珠妹妹——”
才送走那妇人,林妙珠还没来得及看那妇人走远,就听到了有人叫她。
她有些不耐烦地转过头,看到了脸上被糊满黄沙的林氏朝她飞奔而来,衣袖被风吹得飞翻,狼狈却又格外热情。
林妙珠扯了扯嘴角,提着枪走了过去,乖声道:“宝骏哥。”
林氏突然停下了脚步,一脸难色地盯着林妙珠,说:“叫我...林哥哥就好,别叫宝骏哥。”
他声名在外,怎么能让人叫宝骏这个俗的乳名!
林妙珠憋着笑,应道:“好!”然后视线从林氏身上转向了他身后跟着的一群人。
那些人高矮胖瘦都有,脸上也都糊满了黄沙,从衣着上来看,大抵是非富即贵。
林妙珠视线游移到其中一人身上之时,视线在他玉佩上多逗留了两秒,然后快速移开,又看向林氏,“林哥哥,你身后这是?”
林氏这才想起身后还跟着一堆人呢,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还没给你介绍,这是我的朋友们......”
他一一介绍起来,林妙珠跟在他身后乖巧喊人。
介绍到那位佩戴玉佩的男子之时,林氏还特意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道:“这位......”
话还没说出口,那人直接上前一步,站在了林妙珠面前,带着深意与试探的目光赤条条地落在了她的身上,“在下,秦渊。”
林氏在旁边补充,“当朝太子,秦渊。”
林妙珠视线暗了暗,又旋即扯出笑脸,“原来是太子啊,妙珠也真是三生有幸,能一睹太子尊容。”
秦渊有些不悦地皱眉,似是不喜林妙珠的这番话,他转过头,道:“行了,阿谀奉承的话也别说了,先去萧家看看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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