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韩诺的坦白局,就这样结束了。
一方面是我不想在这种时候节外生枝,另一方面,是我真的挺喜欢他送的蝴蝶手链。
他倒是一直记得我喜欢蝴蝶的事,还曾主动谈起我高中时常用的蝴蝶封皮笔记本,和我高一文艺汇演时用的蝴蝶手风琴。说起这事时还可惜,说那手风琴挺漂亮,但不知为何,以后就没见过了。
他当然没见过了。那手风琴是我舅舅送给我的礼物——靠着优秀的技术,他手头曾经也是很阔绰的。只可惜后来出千暴露,惹上了不该惹的人,连夜想办法把自己送进了局子。
我家也受到牵连,背负了一堆债。为了还钱,高二那年,我就把手风琴卖了。
那是我最喜欢的东西,但也是我手上最值钱的东西。换到钱的时候,我努力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哭得惨兮兮。因为是背着我妈妈卖的,我也不知该怎么和她解释这些钱的来源,只能一边哭一边把那些钱夹到我带锁的蝴蝶笔记本里,打算找个合适的机会再给她。
算了,不提这些伤心事了。都过去了。
回到故事里来吧。
就在送给我蝴蝶手链的第三天,韩诺下定决心,在家里进行了仪式,要求与怪物再次进行赌博。
或许是为了寻求某种精神支柱,他特意要求我戴着手链,陪在他旁边。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有些尴尬——因为那个怪物并没有回应仪式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出现在门口的纸。纸上用和本子里相同的字迹,另外约定了进行赌博的时间地点。我们赶过去,发现居然是一个密室逃脱的场所,负责人把我们引进去,告诉我们说,一个叫“韩诺”的先生已经替我们完成了预约,还制定了游戏规则——
他说,这个房间内,一共藏着三张红桃心的扑克牌。我们只要在规定时间内找到这三张扑克,就算我们赢;反之,判我们输。
哦对了,说一下,之所以一直“我们”、“我们”的,是因为这回,我不得不一直跟在韩诺的旁边——因为没人看得见他,没有我,他连密室都进不去。
“那它呢?”无人看见的韩诺站在我旁边,伤病未愈的身体微微摇晃,“那怪物呢?它不出现吗?”
我作为传话筒,尽职地向负责人传达了他的困惑。负责人很迷茫:“你说预定的那位韩先生吗?他不用到场啊。他托我转告你,赢就是赢、输就是输,规则摆在那里,是做不了假的。”
……
漂亮。也就是说,那位怪物先生,布置了一场全局无接触赌博。
显然正如韩诺所担忧的,那家伙成长得太快了。当初被他偷袭一砖头,现在连面都不敢露了。
这也意味着,韩诺想找机会再来一砖头的念想彻底破灭。或许正因如此,他的脸色变得比我在路边捡他时还要白。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苍白亦愈演愈烈——虽然我们面对的场景不大,时间也足够充裕,但要在这种炸裂的心态下找齐那些薄薄的扑克牌,对他来说或许还是太难了。
“没有没有没有……”
终于,在倒计时还剩十分钟的时候,他的焦躁到达了顶峰。
“开什么玩笑!根本不可能找到!”他用力扔下手中的毯子,“又是这样,根本不可能赢的局!”
“冷静。”我一边继续搜索,一边安抚着他。特意露出半边蓝牙耳机,以免被当成自言自语的疯子,“还有十分钟,我们还有机会。”
“哪有什么机会,能翻都已经翻——”
他话未说完,忽然停住。
我以为他是找到了扑克牌,赶紧回过头去。不想却见他大踏步朝我冲来。
“你的手链呢?”他一把抓起我的手腕,不敢相信地盯着它看,“我送你的那条手链呢?”
“嫌麻烦。没有戴。”我轻飘飘地说着,打算把手抽回来,却被他握得更紧。
“为什么没有戴?我不是和你说过吗,这是我特意送你的,我希望你能让它发挥价值——”
“什么价值?”我偏头看他。韩诺话语顿止。
“什么价值??”我平静地又问一遍,用力拽回了自己的手。
“取悦我的价值?满足你表演欲的价值?还是——在你输了以后替你兜底的价值?”
我一字一顿地说着,毫不意外地看到韩诺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难看。
“你怎么会知道?”他僵硬地看着我,“你朋友告诉你的?”
“我自己找到的。”话说到这儿,我也懒得演了,直接向后靠在了墙壁上,“韩诺同学,给你提个醒。下次撕掉的东西,要么赶紧扔、要么吞下去,别揣在口袋里,还耽误人家洗衣服。”
对,就是那两团纸。我在他衣服口袋里找到的那两团。你说巧不巧,恰好就是那本本子里被撕掉的那两页。
“我直到那时才明白,你为什么要特意问我,我朋友有没有赌输后赊账的方法——你不是想知道,你是不想我知道。”
我盯着墙上还在行走的挂钟,努力控制着语速:
“依靠‘送礼’,就可以完成债务转移。本来应该有你支付的赌资,那怪物就会改从别人身上收取,而且是随机收取——
“运气好的,不会有事。运气差的,得替你死。
“韩诺啊,本子后面,那么长一串名字啊。虽然都是人渣,可到底都是你朋友,就这么被你卖了。人家以为你大老远来串门送礼,你倒好,要让他们送命。”
我冷笑一声,抱起胳膊看他:“你还好意思说是为了我。韩诺,你真开得了那个口。
“你为什么不再进行赌博?对,你不敢啊,你当然不敢。因为没有人看得见你了,没有人认识你,没人能替你兜底了。
“但偏偏还有我这一个傻子。我心里有你,我看得见你。我因为你被霸凌被欺负,还偏偏把你当英雄。”
韩诺已经彻底不说话了。我欣赏着他的脸色,知道我完全算对了。
他甚至没有为自己辩驳。最多只是说了一句“不一定会死”。我看了眼挂钟,也好,省点时间。
“我讨厌你对我撒谎。把我当蠢货一样利用。”我勉强勾了勾唇角,努力做出笑的表情。但我知道,我这会儿的眼眶肯定已经在发红了。
即使如此,我还是拿出了那根手链,当着他的面,戴回了自己的手上。
“但我更讨厌即使这样,还是放不下你的自己。”
我看到了韩诺睁大的双眼与眼底的震撼。我知道,我又算对了。
“不,等等,你、我……”韩诺徒然地张了张嘴,飞快地扫了眼墙上的挂钟,略一迟疑,还是冲了上来。
“算了,你摘下来吧。我就是个烂人,你没必要——”
倒计时三分钟的提示音响起。他的动作停住。我再次甩开他的手,往后连退了几步。用力擦了下眼角的泪水。
……我知道,事情发展到这步,你们中的某些读者肯定已经看烦了。事实上我自己都有些烦了。我甚至不敢相信真的会有人耐着性子一路看到这里……
但就像我开篇说的。我写的都是当时的真实经历。
我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理解,就是有的人、有的生物,他或许很强大,但又很脆弱。他就像一个牵牛花,必须依赖着爱去生长;而他的情感又是如此纯粹,纯粹到只要一有机会,他就会想尽办法为你付出。
或许有人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些。但我不是这种人。付出就该得到回报,这是我坚信的东西。
所以哪怕觉得烦,现在我还是站在这里。
睁着一双泪眼,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
“韩诺,我没有撒谎。”我轻声道,“那一天,你打开厕所门救我出来的时候,你在我眼里,真的和天神一样。”
“我希望你记住,如果我真的因为这个赌局死了。我不是为你死的。我是为了那个曾让我心动过的人。
“如果没死,我会离开这里。下一次,可就没人帮你了。”
事实上,也没什么如果了。就还剩两分钟了。
我们一共只找到了一张牌。绝地翻盘也不是这么个翻法。
但我知道,韩诺会开口。他到底不是什么坏人,所以这个时候,他一定会开口。
“不,还有机会。”果然,他说话了。尽管声音很轻,“还有最后的办法。”
“我可以认输。根据规则,只要我认输,它就必须得出现!只要我能抓住那个机会杀了它,一切就还有机会——”
倒数一分钟。
没有再迟疑的时间了。我用我的爱情和眼泪逼迫着他,看着他缓缓后退。
我看见他拿出那本本子,我看见他闭着眼,一手握紧了口袋里充作他最后希望的雕像。
我听见他说,我认输。
我知道,我的爱情,终于圆满了。
*
哦,没看懂是吗?
我想也是。
毕竟很多东西,你们知道,是不太方便直接写出来的。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恋爱脑,我不想事情显得太复杂。
比如我曾被年级组长训到哭,就因为我坚称我在小白楼里看到红色的粉笔在黑板上自己写字,一遍遍写着“救救我”。
比如我第一次因为别人的恶意被困在小白楼时,我曾有多崩溃,崩溃到我也拼命在黑板上写着“救救我”。
比如我曾在绝望中得到了古怪的回应。所以我也选择回应了那丝古怪。
比如我有多感谢那个在孤寂的夜里,沉默蹲在我旁边,用扭曲的文字,一遍遍书写着对我宽慰的透明身影。你们想象不到它有多耐心、多温柔。它像是一个爱的集合体。
怪物真的是很温柔的怪物。它会静静地听着我哭,会借着鼓胀的窗帘来给我拥抱。小怪物写字太慢了,所以我送了它一个旧手机。它很快就学会了打字,还学会了用手机码字讲故事。有时是讲那些它变成怪物后,在黑夜中看到的那些事;有时是讲它还是人时的碎片往事。讲它去过的宝石滩,以及那块碰巧出现在这个学校的陨石,它又是如何被那块陨石里的怪物哄骗,傻乎乎地和对方打赌,并在赌输三次后,完全输掉了自己。
对方换走了它的身份。怂恿它的父母带着自己离开了。它成了没有人看得见的小怪物,日复一日地在这间小白楼里徘徊。除了一个模糊的姓氏外,什么都没有留下。
刚巧,我被霸凌的那段时间其实很想死。所以我问它,你要不和我打赌吧。我输给你,你来替我活,我来替你死。
它想都不想就拒绝了这个提案。它说我没有去过宝石滩。我和他们不一样。如果和我交换,我连自我意识都不会剩下。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作罢。我本来也没有再去想更多的东西。直到有一次运动会——我因为急事被叫走,我委托一个相熟的女生帮我看包。
可我的包被抢走了。那些抢走它的人,把里面的东西全部丢出来,撒在小白楼的每一间教室里。
我不得不去一件件捡回来。看不见的小怪物也在帮我捡。这个时候,我真的也还没有什么怨恨的心思。哪怕我已经知道了他们不光欺负我,私底下还怎么笑我——我亲耳听见的。韩诺也在他们其中。
但我依旧觉得,有些事熬过去就好了。只是忍一下而已。
直到我找回了那个带锁的蝴蝶笔记本。被我找到时,上面的锁已经暴力砸坏了。
我打开笔记本。夹在里面的钱,一张都没有剩。
翻开的纸页上,还残留着白色的粉末。我认得这种粉,每次韩诺玩单杠时,总会往手上扑很多。
那一刻,我想,我得做些什么了。
我想让一些人付出代价。
我也想让我的小怪物有一个漂亮的身体。
我不是什么聪明人。但你要相信,只要你肯用心,总有人比你更像傻瓜。
就像我之前说的,做一个真假参半的规则不难。一旦你知道了某些人的心理弱点,想要哄骗他上当也不难。
想要他上头同样不难。我舅舅教过我很多出千技术,我也可以教给小怪物。
想要利用他锁定其他人更容易。只要凭空捏一条什么“赌资赊账”的规则,他自然就会乖乖地在赌博输掉后,带着我的小怪物,去找到那些不该活着的人。
比较麻烦的就是我大学去外地了,没法再见小怪物了。所以我在它的手机装了一个邮箱软件。反正小白楼有电,也能蹭到学校的网。
小怪物是很乖的小怪物。也很听话。永远都不违背我的任何需求,每天都会笨拙地对我早安晚安,每次处理掉一个人,也会乖乖地给我汇报进度。
所以,在发现它和我断联的时候,我没有犹豫,立刻飞了回来。
果然,遇上问题了。明明就差那么一点点。但其实问题也不大——只是这孩子逃避倾向真的有点严重,遇到事儿就自闭。不听我的安排,难不成乖乖等着被打死吗?
只要能设法找到韩诺,只要设法搞清楚他上哪儿弄的道具,只要设法获得他的信任,只要趁他不注意把道具破坏以绝后患,只要让他产生足够的危机意识,自动自觉地沿着给他铺好的路去走——不就一点问题也没有了吗?
哦,不对,还是有一点问题的。
因为完成换身最后的步骤,不是什么杀人,也不是什么赌约。而是一句我认输。
还好,就像我舅舅说的。最好的赌局,就是请君入瓮。
这事做起来是真麻烦。耽误我那么多天。但没办法,我还是那句话——
真心的付出,就该得到应有的回报。不是吗?
之前太赶着发布,黏贴错了,不好意思!!
新版本主要就是改了下最后半段,把所有的伏笔都拎了一下,再串了串剧情,便于理解,别的没啥区别(话虽如此,还是缓缓跪下)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修)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