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是凌驾在生命之上的，我一开始就不赞成来这地方，这种原始野性追求刺激的行为，我无法认可，你们若实在要去，我阻拦不了。”

程阳看着地上和成稀泥的血肉，联想走在楼梯上的“沙沙”声，沉郁之气在他的胸腔蔓延，无数的残片和血肉被踩碎晒干，日复一日，形成脚下踏板上附着的特殊质地。

虽然生在这个与变异、生化病毒共存的年代，看见这些血腥的东西不至于心理不适，或者恶心想吐，但任何时代、任何一个良知未泯的人，看着这些东西，心情都会不可控地沉重。

程阳关了手环照明，起身一把拉过程墨，“未名城程墨和我就不进去了，我们在安娜定好的宾馆等你们。”

这种一来就见血的情况，没人会质疑别人慎重做好的决定，安娜舒缓气氛地笑着，“那你们先去宾馆吧，我把验证码发你。”

“滴！”

消息发好，安娜与林翔牵着手，继续若无其事地上楼梯。

冯潇看着被监护人阻止的程墨，原本想说点什么让程墨和他们一起，邺风及时抢过话茬，“那王副队跟我和冯潇一组，小叔、程墨，我们一会儿见。”

程阳点头，“注意安全。”

林可莉、辛燃和荀江的组紧跟其后，人群安静无声地继续踏着“沙沙”响的楼梯上去。

池夏没有很快跟上队伍，她停下看着程阳和程墨，封旭和童越自然也跟着停下。

程墨真真切切地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其他人渐行渐远，他低头看着一地的狼藉，声音出来有几分凄凉，“小叔，我想进去看看，这是我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万一呢……”

万一这里可以激发我天赋的觉醒呢？

空中的云霄飞车还在“嗡嗡”地飞着，仿佛相撞坠落才是它最终的归宿。

程墨眸光闪烁，在这种混乱无序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沉静和笃定。以往，他总是言笑晏晏，对什么都漠不关心，保持着旁观者的态度看待问题。

但现在他的表情很认真，他并非没有在意的事，他想要天赋，尤其当身边的人都觉醒了天赋，邺风、冯潇、甚至何映、李瑶他们都在默不作声训练着自己的天赋，就他一个人陷在平庸的泥潭里打转。

这种滋味儿，真的非常不好受，就像溺水的人，在漩涡里疯狂无望地挣扎。

程阳没有见过程墨这样，他知道程墨在想什么，程阳又看了一眼脚下的东西，突然抬头看向高自己两级台阶的地方，轻声喊道，“封煦？”

封煦原本看着池夏，想问她在等什么，听见程阳叫自己，他转身面对程阳，“在呢。”

“现在没有外人，有一件事，困扰我很多年了，你能不能给我一个答案，当年王一佳，究竟是怎么死的？”

这话出来，程墨向程阳，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他清楚，他小叔之前有个很好的朋友，就是封煦，两人是同班同学，但王一佳的死成了俩人的心结，关系慢慢就远了。

程阳：“我知道她喜欢你，她甚至上课都在偷偷看你，她是个敞亮的姑娘，应该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大方地追求过你，对么？”

封煦下意识看了一眼池夏，池夏听封煦说过这件事，也看了一眼封煦，封煦走近几步，站在程阳身前，非常平静地回应这件事，“王一佳死于变异生化虫子感染，但这虫子一开始是在我身上的，她救了我一命。”

程阳的唇角绽开一个像是释怀，又无奈的笑，他深深叹了口气，“她果然很喜欢你，命都可以不要。”

封煦：“她也欣赏你，和你竞争第一是她最后那些日子里，苦苦坚持的全部动力。”

“我一直以为她的死跟我有关，我为此内疚了很多年，我很想跟她说，第一是她我会很高兴。”

程阳低下头，攥紧了拳头。有些话，少年拧巴着一股劲儿，当时无论如何说不出口，而那些说不出口的话，会被时光倾轧成遗憾。

封煦：“她的死跟你无关，欠她的是我，第一是你她也很高兴。”

程阳抬起头，看着封煦似乎已经释怀的样子，揪着的心跌进了一个柔软的巢穴，“我知道了，走吧，一起进去。”

程墨惊讶地看着程阳，“小叔？”

程阳拍着他的肩膀，“来都来了，你那么在意天赋，我总要陪着你试试。不过，你必须答应我，好好进去，全须全尾出来。”

程墨重重点头，他当然知道他小叔不进去不是贪生怕死，是怕自己在意的人，因为自己没有及时做出正确的决定，而死在自己跟前。

就像那个与他在各种模拟考上争得如火如荼，却在高考前跳楼的王一佳。

他搞不清楚自己小叔对那个女孩儿，是一种怎样复杂的情感，但他知道那是他小叔不愿提及的心病。

现在，封煦给了他一个释怀的答案，他心里长锚的那根刺开始软化了。

池夏：“就剩我们几个，那我们五人一组。封煦，你要是怕的话，你跟程阳手拉手。”

封煦：“……”

什么叫现世报，这不就来了。

“噗嗤！”童越和程墨都被逗笑了。

有了刚才云霄飞车坠机掉一地的经验，他们没有压马路一样横排着走，靠到扶手的一边，一前一后分成了两组。

池夏和俩少年走前面，封煦和程阳走后面。

聊开以后，后面俩人似乎有很多话说。

程阳：“你是不是没答应王一佳，我看你对她挺冷淡的。”

封煦：“我不喜欢她，你应该知道一些，那会儿我家里一团糟，没心情理会。”

程阳：“后悔么？”

封煦：“会内疚，但没有后悔，就算对方献出生命，但不喜欢不应该欺骗。”

程阳：“你没怎么变。”

封煦似乎认真看了程阳一眼，“你倒是变了不少，以前你对人情很淡漠，就算对我这个好友也是淡淡的，现在我瞧着你很关心程墨。”

程阳抬头看了一样程墨的背影，“这小子打小就喜欢粘着我，从软软糯糯的小小一只到看着他长这么大，再坚硬的外壳也被他磨破了。”

封煦想到同样爱撒娇的童越，自己何尝有抵抗力，也是束手就擒，这大概就是血亲之间斩不断的羁绊。

前面这组，童越很开心地抬着轻快的步伐往上爬，各种嘈杂又热闹的声音像是磁铁，吸引着他靠近，哪怕他可以透视，可里面的精彩光看还不行，他想参与。

那些层峦叠嶂的建筑物，是各种创意的杂糅，那些穿着特制夜行衣，光点一样闪烁在里面的人群，都在兴奋地探索，随着他们的移动闪烁不停。

池夏走在中间，“程墨，我有一个问题。”

程墨还在生气池夏说他的天赋是吃芥末，他有气无力地应着，“什么？”

池夏：“你跟童越是同辈，童越管封煦叫哥哥，但封煦是你小叔的同窗，那你喊封煦什么？”

程墨皱眉，瞅了池夏一眼，“我今天发现，你是真的很无聊，在捉弄我这件事上，你这么努力干什么，我又不会付给你报酬。”

池夏操作手环。

“滴！”

程墨手环震动，消息显示到账8毛8，发件人正是身边这位女士，他的班主任。

程墨：“……”

池夏：“我付你报酬，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程墨：“……”

“哇！”

“太酷啦！”

“不虚此行！”

林可莉他们已经爬完楼梯，在前面开心地喊着，声音隐隐约约从嘈杂中传到后面。

童越笑着看向身边两人，“他们到了！”

“不愧是用于防御造的建筑，举头望不了明月的恨天高楼梯，身体素质差的外星人，估计爬一半就投降了。”

程墨走的腿酸，远远能看见未名城的繁荣，进了以后爬着几乎垂直的楼梯，根本看不到前面的风景，给人一种只有无边黑暗的错觉。

池夏：“你的身体素质都没退，外星人凭啥退？”

程墨：“老师，你今晚是存心气我的吧？”

等几人终于走完楼梯，登顶时，才切身体会了一把星际大战，为何未名城能护住所有区最多人的性命。

山外有山，在此地具象化。

最后一级楼梯，只是进这未名城的第一级阶梯，它矮得像是一方平地，在它之后是努力仰头也看不见顶的，像山又像巨兽的恢宏巍峨之城。

童越一个透视眼，站在这里也非常茫然，“他们已经不见了身影，要找么？”

程墨：“找个鬼，我们五个别走散就不错了。”

程阳和封煦也看着眼前独绝于世的一个新世界，程阳，“不来一遭，确实不知道天外有天。”

封煦：“个人生死在这里，确实很小，会被忽略不计。”

封煦说完，主动拉起童越和池夏的手，“拉着吧，不然真会走散。”

童越又拉起程墨，程墨拉住他叔，“出发！”

五人很快，就如同一粒粒尘埃，融入一望无际的浩瀚空间里。

他们手拉着手，又开始下一轮的攀爬，这次的楼梯盘桓在硕大的建筑外墙上，每一段楼梯的拐角处，都有一扇通往未知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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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第 7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