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界，牛马是为牲口。

而现在，人类变成了人场养肥待宰的人牲。

人牲。

这个名字属实让人作呕。

顾熙的眼里闪过一丝厌恶，无论如何，她都不喜欢什么东西用这种任人宰割的语言来形容自己。

“快滚去把这些人牲供养给那个东西？”马头人又狠狠踹了牛头人一脚，然后带着空袋子转头走了。

只有牛头人扛着装满人牲的大袋子嘟嘟囔囔地抱怨着，一边念道还偷偷从袋子里抓出一条人牲塞进嘴里。

“这两个怪物似乎空有蛮力，并不灵敏。”顾熙和汤圆躲在角落里，它们都没有发现。

“我们跟上去。”汤圆扶起旁边的女孩。

“我的腿好一些了，你可以稍微不用那么费力了。”顾熙站起来道。

汤圆疑惑道：“你的腿似乎并没有外伤，也没有萎缩，不像是长期残疾，为什么会不良于行？”

“我现在异能等级低，召唤武器会消耗太多体力，甚至影响身体，恢复一段时间就好了。”顾熙张口胡诌。

虽然她确实很多年没走路了，可她并不是从小就瘫痪，还是稍微有点记忆的。在这一路的努力适应下，她虽然还是脚软，却已经好多了。

按照这个速度，顾熙很快就可以适应新的双腿了。

“走吧。”汤圆虽然不是异能者，但他们每个队员都是经历过严格的培训的。她知道越强悍的异能往往约束就越多，像这种看上去随着异能增强召唤武器能力越强的异能会有抽空肢体行动力的负面影响，也不算太稀奇。

牛头人逐渐走向人场的中心，似乎越来越靠近天上那口大钟了。

难道这些人牲，就是为了供养那口大钟？

走在前面的牛头人边走，边又偷偷摸出了一条人牲。这些嗜血的怪物完全不像在外面那样张牙舞爪，老老实实地被牛头人捏在手上，一口一个嘎嘣脆。就像某些工贼，遇到同事趾高气昂，遇到老板就怂了。

“欺负谁呢……等俺老牛进阶，要你好看！”当它吞下了几条人牲后，它身上的气息似乎变得更可怖了几分。

牛头人一双硕大的牛眼闪过一丝狡诈。逃出来触犯规则的人牲被它不小心吞进嘴里，就算是马头人也不能骂它偷吃了吧？

顺便他们的血腥味儿还能遮盖住刚刚偷吃的人牲香味儿。

嘿嘿嘿，它老牛就是最聪明的。

汤圆和顾熙一路跟随，一直到了一扇大门处。大门上满是暗红的血垢和铁锈，看上去就十分危险。

牛头人就是在这里消失了。

“你在这里火力掩护我，我过去看看。”汤圆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己涉险，而将顾熙留在了相对安全的地方，稍有不对就可以尽快逃跑。

“喂，你就这么不怕死吗？”顾熙对这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义无反顾依旧感到迷惑，为什么这种违背人类求生求安稳本能的精神会在他们这一类人身上出现一次又一次呢？

陆诀是这样，唐愿也是这样。

很久以前，她也问过陆诀这个问题。

陆诀说，这叫责任。

那个时候她尚且不太懂。

这些当兵的该有什么责任？

被那群内斗的官员当枪使吗？

“譬如你的父母养育了你，你孝敬他们就是责任。”他思考了一下，回答顾熙。

“我母亲早死了，我八岁的时候差点被父亲送去卖，所以我割掉了他的脑袋。”顾熙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并不悲伤，她是一头从小在黑三角自己捕猎的野兽，不是娇滴滴需要呵护的小娇娘。

“再譬如你师父教会了你怎么研制武器，你应该报答他，这也是一种责任。”陆诀绞尽脑汁道。

但是顾熙依旧不理解：“我师父对我非常严厉，不达到他的要求就不允许我吃饭喝水，还要挨打。我十六岁的时候师父将我交给了黑三角的高层，换走了他被挟持的亲女儿。师父说我更优秀，可以代替他的位置。他自由了，我被终身监禁在岛上，我没有反抗，就已经两清了。”

“不过他的女儿几年前早就死了，我知道，但是我没有告诉他。”顾熙脸上浮现出快意的笑容。

当时，她在陆诀的眼里看到了一丝疼惜。

“是我把你救出来的，所以我会对你负责，这也是一种责任。”他一字一字认真道。

这算什么狗屁责任。

他还不是半路死了。

幸好这辈子她还有机会好好和陆诀探讨一下这个责任问题。

“我可是军人，能让你一个小女孩涉险吗？况且你现在还不方便。”汤圆的小圆脸笑了笑，阳光又明媚，她摸了摸她的头道：“你的枪打的准吗？我的小命可都在你身上了。”

虽然按照上一世的年龄，分明是顾熙更大一些才对，可她却在年轻的唐愿脸上看到了不可摧毁的坚毅。这跟年龄无关，因为职业和责任，她理所应当地把自己放在了守护和照顾的位置上。

“好。”顾熙轻声说道，时刻准备开枪。

以前的她，从来不会在意目标以外的事情，更不会在意谁会死，可是此时此刻，她是真的有点想要保护汤圆的命。

虽然只有一点点。

汤圆利索地悄然潜到门前，轻轻推了一下门，门却纹丝不动。

她不得不用更大的力气去推门，可门却在下一秒瞬间开了，由于惯性，汤圆短暂地失去了平衡向前倒去。

刹那间，一个巨大的铁斧狠狠砍下。

顾熙猛地连开三枪，子弹的力道冲击了斧头，让斧头角度偏移。汤圆趁着这个机会翻滚出了牛头人的攻击范围，迅速找到了掩体，用装备的普通手枪连续射击，可是她的子弹只是普通子弹，对牛头人的伤害微不可见。

“哞~居然还有比人牲更新鲜的异能者，吃掉你，我肯定会超过老马！”牛头人贪婪地盯着顾熙，张开了满是尖锐獠牙的牛嘴，流下了一行口水。

顾熙眉头微锁，朝着牛头人的身体和脑袋射击。

作为道具的枪械果然能对牛头人造成极大的伤害，随着开枪的声音响起，牛头人的身体都被射穿了，一颗子弹甚至穿过了它的眼眶。黑色的血液喷洒出来，溅到了墙上。可是下一秒，牛头人的伤口却开始收缩蠕动，很快就恢复如初了，那一颗炸开的眼球也迅速重生了。

果然，手枪只是一级道具，很难对二级的牛头人造成致命伤害。

“好疼啊……我要吃了你！”牛头人被激怒了，咆哮着奔来。它小山一样的体格让地板都发出了颤动，呼啸着砍来。

顾熙有些狼狈地躲避，可是由于她身体不便，牛头人的斧子还是越来越近。汤圆想转移牛头人的注意力，可就算她跑到牛头人面前，牛头人还是专注地追杀顾熙，只是一掌将她击飞。如果不是汤圆身上穿着特殊的甲衣，这一巴掌就能击碎她的内脏。

“顾熙！”汤圆眼睁睁地看着牛头人的斧头即将砍掉顾熙的脑袋。

【是否透支生命转移位置？】

此时，系统的声音出现在顾熙耳边。

可是如果她跑了，汤圆就必死无疑了。

正当千钧一发之时，一颗种子从门内飞了出来，这颗种子迅速生长成坚韧的藤蔓，将牛头人的脑袋缠绕起来。牛头人狼狈地撕扯着藤蔓，却一时不能挣脱。

汤圆趁机拉起顾熙跑进了门内，迅速关上了铁门，并且上了锁。下一秒，铁门瞬间被撞得震荡起来，掉下来一层灰尘。

这铁门看不出内部是什么特殊材质的，但坚固无比，一时半会不会有问题。

在刚刚的打斗过程中，顾熙的手指因为躲避斧头撞到了墙角而脱臼了，她忍着痛掰回手指时，耳边传来了汤圆的惊呼。

顾熙试着活动了一下手指，然后顺着汤圆的目光看去。

原来房间是露天的，上方就是那个巨大的时钟，只是时钟下有一个巨大的湖，湖内满是荧光色的液体，如梦似幻。星星点点的荧光上下浮动，仿佛误入了什么仙境，如果放在外面肯定能成为打卡景点。

乍一看，这里像是一个极其美丽的景色，可仔细一看，这湖美丽的池水内竟然漂浮着无数人牲！

这些人牲发出绝望的哀嚎，眼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湖水蚕食，痛苦万分，场面惊悚，犹如地狱一般。

湖中心有无数从时钟底部生出的根系，源源不断地吸收着湖水里的能量。

时钟污染人类制造人牲，牛头人和马头人又用人牲的力量反哺时钟，形成了一套共生系统。

真是恶心。

不过那些可以萃取能量的湖水看上去有点意思，有机会可以搞一点研究一下。

除了做武器，顾熙对可以应用到武器里的各种材料也很感兴趣。

“喂……我可是你们的救命恩人，快来救救我。”一个虚弱的声音从湖内传来。

原来湖里居然有一个活人，这个活人并没有被湖水蚕食，但他面临了更大的危急——一个巨大的羊头正啃咬着他的脑袋。他的头部被一圈圈藤蔓缠绕，竭力抵挡着啃食，跟刚才帮助她们的藤蔓一样。可饶是这样，用不了太久，他的脑袋就会被羊头吞下。

“咦——这里怎么跟开动物园一样。”顾熙觉得有点恶心。

时钟伸像湖水的巨大根系上，生长着许多动物的脑袋，什么鸡头、狗头、猴头，应有尽有，每一个脑袋都面目狰狞，眼珠子齐齐看向她和汤圆。一旦动物的脸拥有了人类一般的表情，就会产生恐怖谷效应，令人格外心颤。

顾熙猜测道：“污染有可能会使人变成人牲，也有可能会让人成为异能者吧！难道说产生的异能者就会被这上面长的动物脑袋啃掉脑袋，然后变成那两个大家伙一样的动物头人？”

她从黎明的口中得知，异能者其实也是污染的结果。

只不过人在受到污染的过程中激发了自身力量，就变成了异能者，从此对各种污染的抵抗都会强很多。

根据系统所说，黎明进入污染区，就是为了接触适当强度的污染，让自己成为异能者。

汤圆面色紧张：“如果时间继续拖延，我们面临的就不止牛头人和马头人了。而且要是这个污染区的核心没有摧毁，顺利进入了扩散期，不知道要面临多少这样恐怖的怪物！”

这些动物脑袋似乎发现了顾熙是异能者，贪婪地争执起来。

“我喜欢她的身体！”

“滚开！这是我先看上的！”

“最后她肯定是我的。”

顾熙对着它们“邦邦”两枪，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这些脑袋异常坚硬，就像牛头人的脑袋一样无法打烂。

“嘻嘻嘻~没用的！”

“美女，我更喜欢你了！”

“来吧，和我融为一体！”

“我们先想办法救他吧！”汤圆有些于心不忍，毕竟这个男人弹出的种子救了她们的命。

顾熙无感，但这个男人的异能还算是有用，可以救一下。

一根不可见的线在男人的身后轻轻一颤，男人本来已经被剧痛折磨到几乎失去意识的神志突然又清醒过来。

“救、我、上、来。”男人在清醒和昏迷之间挣扎，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可在他背在身后的手中，捏着一粒种子，就和那粒缠住牛头人的种子一模一样。

细线的另一头，眼神邪异的小女孩期待道：“快来啊，快去救他呀！正义的国家队成员是不会见死不救的吧！被复制的藤蔓缠住拖进湖里，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