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大雪落满了周山，每踩下一脚，都听不见脚步声，月神披着一件及其厚实的披风，缓缓走着。

她一觉醒来便是这漫天大雪，内心深处的景象被放大在眼前。月神白着一张脸，她若是没有记错的话，李垣应该便在这附近。

当初也是在这里，他们第二次相遇了。

前方传来浓烈的血腥味，月神加快了脚步，纯白的布上被沾染了血色罂粟，因为雪下得很大，遮了星星点红，而汇聚成河的血是再大的雪也遮不住的。

月神看着倒在地上的男子，无声蹲下，擦去他满面的血，露出一张成熟清俊的面庞。

将李垣抬起，放在自己的背上，月神根据记忆，向这最近的山洞走去。

李垣比以前重多了，月神一个不注意，便单膝跪在了地上，发出闷哼一声，月神抽出弯刀，让弯刀变幻成一只拐杖，支撑着她和李垣的重量。

大雪纷飞，迷了月神的眼。

追杀李垣的人太多了，月神察觉到身后的杀意，布下结界。

背上的男人眉头紧皱，紧紧抿着唇，眼角处有一道极深的伤口，他似乎很不安，本能地贴近身下的人，薄唇擦过月神的脖颈，这让月神愣了愣。

李垣无意识地呢喃。

阿月……

月神木着一张脸，终于将李垣背到藏身之处的山洞，查看他的伤势。果然，四肢被挑断，五脏俱损，命不久矣。

当初，月神见此毫不犹豫地散尽自己体内与生而来的光明神辉救了李垣，从而导致她如同一介凡人在这世上苟且了数年。

如今，选择权还在月神手里。

救与不救，全凭月神。

月神深深地看了眼李垣，然后在附近生了火，拿着一把弯刀，走出了山洞。

地上的男人睫毛微颤，似乎很想睁眼，但是沉重的眼皮让他无法睁开眼看清自己的处地。

他只是知道，自己从今以后就是一个废人了。

身体的剧痛传入潜意识，李垣心中有股恨意，他告诉自己不能倒下，他还要找阿月。

可是真的好痛……

李垣的身体没有一丝起伏地躺在冰凉的地上，渐渐地，他的头上白光一闪，一双毛茸茸的耳朵似隐似现，腰后也缓缓冒出来一个尾巴，在听到山洞外的脚步声时，耳朵和尾巴便都消失了。

月神采了些野果进来，察觉到山洞的气息，一顿，再次凝神查看，发现并未不妥，这才放下心来。

走到李垣的身边，暖了暖自己的手，月神不时拿眼瞧着这人。

良久，淡淡道：“重来一次又能如何？只是重蹈覆辙罢了。”

月神摸了把李垣的脸，然后似乎下了决心，现在山洞门口设了三日的结界，然后忍着痛意，掌中开出青莲，青莲落在了李垣的心口处，随着光明神辉越来越多，李垣身上的伤口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快速愈合。

额上的汗水滴下，落在李垣紧闭的眼上。

……

月神跪在地上，倒在李垣的一侧，突然嗤笑道：“也是你走运，光明神辉在你的幻境下还能保有三成，否则，今日你必死无疑。若是你在这里死了，却也是可笑。”

月神幽幽地看着李垣，这一眼看了好久。

“你说这次你还会以为是王燕儿救了你吗？你一向聪慧，当初为何便一直认为是她救得你呢？”

“虽说她说是贵女，可凡人的血怎么可能能有治愈的功效呢？你为了她处处给我难看，今日我明知以后会发生什么，竟然还要来救你，凭什么？”

“李垣，我真的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瓜葛了。”

月神一直在呢喃，她没有意识到其实放不下那段过往的不仅仅只是李垣。

“李垣……”

月神突然想任性一回，上次她是因为出去给李垣找些吃的然后碰上了追杀他的刺客，为了引开这些刺客，月神才跑向另一条路，在途中，被利剑刺伤，掉入了雪山下，遇到了李垣幼时的恩师李谌，才在三年后遇到了已经登基为王的李垣……

月神望向山洞，这次她在散尽光明神辉前提前在山洞前设下了结界，吃的也提前找回来了，那么她是不是可以留在这里，等李垣醒来？

这样的想法刚出现，月神的眼前便出现了一个身穿黑袍的男人。

“你在想什么？”

男人的声音很低沉，带着阴柔，但是细听之，能够感受到他对月神的温柔。

月神看着来人，眼眶一红。

“爹爹……”

“出息！”

男人走到月神的身边，笨拙地拍了拍她的头，然后像是看死物一样盯着地上的李垣。

“就是这畜牲垃你跳了九幽冥洞的岩浆深渊？就这幅模样也配得上我的女儿？”

邪祟说完伸出利爪，在靠近李垣脖子时，忽然被一阵柔和带着些许冷意的神辉给阻止。邪祟面色一沉，他转头看向月神。

“你已经渡了他？”

月神微微点头。

“荒唐，落落果然没说错，你的心里还有他，否则按照你的性子，早该出手渡他入了轮回，还在这浪费时间。”

邪祟收起自己的利爪，又变成骨节分明的手。

“不是说他神识波动异常，爹爹又是如何进来的？”

“区区一个幻境，我想来便来。”

月神一听，撒了一点脾气：“那你为何不早些来？”

邪祟一点愧疚也没有，看着和妻子几分相似的脸，道：“你娘最近身体不好，我要陪她。”

月神便不再说话了，她知道在爹爹心里，没有人能比得上娘亲。

“娘亲如何了？”自从娘亲将光明神骨给了爹爹，身体便不如以前，更加柔弱了，爹爹一般也不轻易让她出门。

“无事，她听月明说了你的事，催着要我来看看。怎么，方才看你犹豫不决，后悔了？你要跟我回去吗？”

月神愣然地看着邪祟，莫名地又看向李垣，视线不曾离开。

“我若是走了，那他在这幻境又该如何？他是为我才造的幻境，没了我，他很可能便醒不过来了。”

月神轻声道。

“那又如何？他是死是活，本就和我没什么关系。”

邪祟沉沉道。

良久，他又和月神道：“落落猜到你不会跟我离开，让我告诉你，破境的关键点在你一直不愿回忆的那人身上。”

月神浑身僵住，看向邪祟，而邪祟这时缓和了脸色：“是我之前没有在你身边，保护好你，让你受苦了。如今，爹爹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你想做什么，便去做。”

月神抱着父亲，很久没有松开。

娘亲说得没错，不是啻霄的幻境困住了自己，而是她将自己困在了啻霄的幻境里。

……

邪祟走后，月神不再犹豫，出了山洞，离开了。

而她也不想将这份恩情给了那王燕儿，索性之前设了结界，三日内外人也进不来，这次，李垣总不会因为救命之恩而宠爱王燕儿。

而她，要去找自己一直不敢面对的人，来改变他们之间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