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里斯本港(2)

光线穿透不到的地方,两名路人已经消失不见。

但薄棠并不着急,血族的视线不受光线的制约,即使在这样昏暗的环境,街区的情况也还是一览无余。

远超常人的五感搜寻着空气中的气味,很快锁定一个方向。

他的目光看向东南方向。

薄棠瞟了眼街角,在踏出监控范围后一阵波纹涌动,身体便如同融入夜色一般。

血族是黑夜的子嗣,他轻巧地跳到屋顶上,比一片羽毛更轻。

几个起落间,他已追上了前面的两人。

离得近了,薄棠这才看清那两个人的样子。

矮个子的一身黑风衣,急促又有些吃力地跟在高个子身后,四肢不胖但腰间鼓鼓囊囊的,似乎揣着不少武器。他脸上没什么遮挡,面目平凡得有些刻意,像是做了某种伪装。

高个子戴着顶黑色宽檐帽,脸上覆着张银色面具,一身敞开的咖色风衣。他走得快,风拂起衣摆时便显出腰后明晃晃别着的两把槍。

越是靠近,那股熟悉的气息便越浓烈,薄棠感觉犬齿的齿根又开始蠢蠢欲动。

对于血族来说,无须外貌特征,无须辨认伪装,一个人的血液味道就是他最好的标识。

那个戴面具的高个子,就是阿纳托利。

伸出鲜红的舌尖缓缓舔舐安抚着进食的**,薄棠眯起眼,感到一阵怪异。

阿纳托利的伤口已经好几天了,为什么到现在还残留着这样浓的血气?而且比起那天在车里闻到的,似乎更浓了。薄棠本能地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而且,为什么阿纳托利会打扮成这样来这里?

回想着近期阿纳托利对他的态度,回避又抗拒,应当很讨厌自己吧。

如果发现自己的秘密行动被薄棠跟踪,恐怕会更讨厌他。

理智告诉薄棠该离开了,他不该去窥探别人的秘密,甚至,这个“别人”是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疯蛇。

但是。

心底有个声音唱着反调。

他偏偏就是对疯蛇充满兴趣。

军部把他和疯蛇分配成室友,薄棠敢打包票,要么他和阿纳托利都在军部的监视名单里,要么……阿纳托利也是来监视他的人之一。

既然阿纳托利要探寻自己的秘密,那他为什么不能探寻疯蛇的秘密呢?

钮图气喘吁吁地奔跑在夜色里,这份气喘一部分是因为跟不上老大的步伐,一部分是因为老大身上的威压实在太恐怖,他必须分出一部分注意力抵抗那些磅礴的气势。

似乎注意到钮图的疲惫,前头的人放缓了脚步。

钮图瞬间面露愧色:“老大……”

“跟上。”阿纳托利声线略带沙哑。

“是。”钮图应道,又忍不住说:“老大,实在是因为那家伙等不及了,不然我们该等您恢复了再——”

“不影响,早解决也好。”阿纳托利冷淡地打断。

钮图只好咽下担忧。

他打开光脑朝那边低声吩咐了几句,道:“老大,‘黄牙’已经到了。”

“嗯。”

阿纳托利低声应了一句,忽然,铺设在周围的精神力察觉到了什么,他猛地停下脚步,回身看去的同时,右手握着的粒子槍已经上膛。

钮图慢半拍地跟着转过身瞄准,却发现不远处的尖顶屋脊上,什么也没有。

但钮图知道老大的一举一动都不是无的放矢,警惕地站到阿纳托利背后。

“老大?”

阿纳托利眯眼盯着屋脊处的黑暗看了会,缓缓放下槍:“没事了。”

精神力还在向远处铺开,这次却没了刚才突如其来的触动。

或许是发热期的影响。

阿纳托利将槍别回去,冷声道:“走了。”

钮图连忙放下警戒,带着阿纳托利穿过数个弯弯折折的小巷,最终停在一家毫不起眼的花店面前。

钮图上前在关闭的店门上长短不一地叩了几下,里头传出一道极其难听的声音。

“买花的?”

“是的,三枝洛芙卡佩,三枝万象草。”

店门缓缓颤动着打开,里头探出个黑黢黢的脑袋,那颗脑袋上的五官并不丑陋,但都有轻微的移位,这让他看起来有些诡异。

“请进请进,大人,您二位先进地下室。”诡异的人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

阿纳托利面不改色地走了进去,黄牙在他们身后关上店门。

钮图缀在阿纳托利身后一段距离,防备着黄牙做出什么举动,听见黄牙有两三秒的时间没了动静,探出头去看了一眼。

黄牙的身影似乎有些僵硬迟滞,但随即又很快关上了店门。

未开灯的屋内,黑暗似乎又深了许多。

钮图:“快点。”

黄牙嘿嘿笑着:“知道,知道。”

他佝偻着背脊从钮图面前走过,进了地下室,钮图这才跟在他身后下去。

薄棠隐匿在黑暗中安静地听着,钮图的脚步声深入到地下某个深度后就突兀地消失了,看来地下室有声音屏蔽仪之类的东西,他还是得冒险靠近。

他无声来到地下室入口,朝深处仔细看去。

这是一个螺旋式向下的地下室,四周灯火并不明亮,如果他小心点,应当不会被发现。

于是薄棠小心地铺开了一点感知范围,一点点向下走,直到耳侧再次出现声音。

他停下脚步,停在阿纳托利的精神力范围一步之遥。

思索片刻,薄棠掏出一面小镜子,不断调整角度,在小小的镜面中看见了地下室聚集的人们。

阿纳托利和他带来的矮个子侧对着螺旋楼梯,他们的对面除了那个刚才被他催眠了的黄牙以外,还有两个畏畏缩缩的人,都戴着兜帽,看不清样貌。

“黄牙,我们说好只有三个人在场,你多带的这两个什么意思?”钮图声音里带着愠怒。

他锤了下桌子:“大人要问的可不是个适合广而告之的消息!”

黄牙诡异的脸上浮出一个笑:“别生气,大人,这不是您需要消息吗,小的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当事人带来……还有,小的只是最低贱的F级beta,不带个保镖实在是害怕呀。”

钮图冷笑道:“这就是你的诚意?我们付你钱的时候你可没这么谨慎。”

“谨慎可是人类的美德哩。”黄牙笑得油滑,“比如那位大人……”

他虚虚指向阿纳托利的方向,嘿嘿道:“您不露真容不也是这个考虑嘛。”

气氛一时之间变得剑拔弩张。

“是吗。”一直沉默着的阿纳托利沙哑地开口。

“你觉得,我害怕露出真容?”

他低低笑了一声,却没有任何笑意。

“事实上,这层面具挡不住任何窥探手段,我戴它只是告诉你,如果你想见我的真容——”

他毫无征兆地抬起手。

“——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粒子槍早已上膛,瞬间打碎了兜帽保镖手中的微型仪器。

仪器炸在手中,碎片瞬间将保镖的手指削去了两根,他陡然惨叫着跪倒在地,随即强行捂住了喉咙里溢出的嚎叫,抖着手掏出几颗药咽下。

保镖在黄牙手下做事有好几年了,每次有这种卖消息的场合,黄牙总是会带上这种仪器,为的就是留一手,方便后续如果有情况可以两头吃。

这个仪器可以穿透物理伪装和电子伪装,这样小的型号价格不菲,黄牙原本是吩咐他拍下面具人的样貌之后留档的,没想到这人一来就直接发难。

黄牙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固,错位的双眼中阴狠和忌惮同时闪现。

随即他又笑开,狠狠踢了保镖一脚:“这家伙,真不礼貌!嘿嘿,您既然亲自来了,小的也不多耽误您的时间,就让这位当事人向您讲述当年那桩奇怪的交易吧。”

“大人。”另一个兜帽人的兜帽向下低了低,鞠了一躬。

面具下,阿纳托利烦躁地皱着眉,伸指将颈环调到了最大强度。

“说。”

兜帽人从袍子里掏出一小根试剂放在桌上,短短的一小截,在昏暗的灯光中闪烁着暗绿色的光芒。

“这就是当年,我与那位高贵的大人交易的东西。”兜帽人用了变声器,嗓音无波无澜。

在四双眼睛的凝视中,阿纳托利伸手拿起那管试剂。

“这是什么?”

“抱歉,我并不清楚。”兜帽人摇头。

钮图拍案而起:“你耍我们?!”

阿纳托利按住他:“钮图。”

钮图只能瞪着眼坐下。

兜帽人垂下头:“大人,我只是交易的中间一环,试剂是我的上一环交给我的。而我的上一环,早在三年前就已经去世,许多秘密随着他的死亡也已经无从查证了。”

阿纳托利捏着试剂,在桌面上轻轻点着,发出规律的敲击声。

与此同时,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一股恐怖的精神力从面具人身上溢了出来,伴随着浓郁的铁锈气息,附骨之疽般缠绕在所有人身上。

一片安静中,嗒嗒的磕击声像是在众人的神经上锤打,将众人的情绪锤得愈发紧绷。

“啪!”

试剂平躺在桌上。

“你的上一环是谁?”

“很抱歉……”即使是变声器也藏不住兜帽人嗓音中的颤抖,“我们做这种生意的,都约好了……不能探听彼此身份……”

话音未落,黑洞洞的槍口对准了他。

兜帽人浑身一抖。

轻微的咔哒声此刻在兜帽人耳中不啻惊雷,苍白修长的手指像是刻意表演一样,在他眼前慢慢拨动保险。

“任何关于他的信息,说。”

“我、我……”兜帽下的脸上已是汗流满面,兜帽人紧张地搜索着过去几十年和上一环交涉的所有信息,试图搜刮出任何线索。

“咔——”

那根手指已经扣在扳机上,蓄势待发。

“我我、我想……”

“3,2。”

“您让我好好想想……”

“1。”

“等等!我想起来了!”兜帽人猛地拍桌吼道,“我想起来了!他曾经说过,要回山德星!”

象征死亡的枪口缓缓从眉心移开,面具人嗓音平静:“说说。”

兜帽人浑身一软,情不自禁地喘着气:“那、那是我们交接了一段时间之后……有一次他喝多了,随口说了句,他得赶快做完生意回家。他说,山德星每周只有一班星舰。”

藏在暗处的薄棠记下这个名字,在记忆中搜寻到了一些关于山德星的信息。

这是一个处在战争边境的星球,常年和虫族交战,每周出入的星舰……

是军舰。

这个上一环是个军人?

薄棠穿越的时间不长,很多信息只有模糊记忆,现在一时之间还真想不起来山德星是哪支军队在驻扎。

思索中,他忽然动了动耳朵,无声看向头顶。

似乎……有一群人在接近这里?

“我还记得,那个人,说话的时候经常摸胡子,还喜欢捂住口鼻,说话的时候……有一种很奇怪的舌头翘不起来的口音。”

兜帽人说完,小心翼翼地说:“大人……我,我真的只知道这么多了。”

视线中,银色的面具无面无眼,他无法从上面看出面具人的任何情绪波动,唯有一直缠绕在身周的精神力和信息素缓缓淡去。

“你可别被我抓到说谎。”钮图适时开口。

兜帽人连连摇头:“我不敢!我不敢的!”

钮图冷哼一声。

黄牙觑着眼前的情况,试探道:“那么,大人,您对小的提供的这条消息还满意吗?”

阿纳托利将试剂收了起来:“尚可。”

黄牙嘿嘿笑了起来,还没等开口,那恐怖的槍口就对准了他。

他眼神闪烁,笑容不变:“您这是做什么?”

“你这么着急要我亲自来,是为什么?”阿纳托利站起了身。

黄牙噗通一声跪倒:“大人!您可不能怀疑我啊!我爱钱更爱命,怎么会背叛您!”

钮图有点疑惑,但还是选择跟随老大的步伐,跟着掏出了枪:“我们还什么都没问呢,你就说什么背叛,恐怕是心里有鬼吧?”

“不不不,您可不能怀疑我的忠心!我知道您是个大人物,我怎么会……”

阿纳托利俯视着这个诡异肮脏的男人,冰冷的枪口抵在他的天灵盖:“你效忠的对象恐怕只有金钱。”

黄牙面色一僵。

“我猜猜,当年这管试剂的买家是否知道了我在找你买消息,于是给你出了更高的价格,让你拖住我?”

阿纳托利不疾不徐地说着猜测,但语气中透着十足的笃定。

黄牙还想狡辩,在暗处偷窥的薄棠却已经听见了头顶越来越接近的脚步声。

不行,再这样下去他要被两面夹击了。

看了眼现在的局势,薄棠决定转身离开。

他将存在感降到最低,无声朝后退去。

一路退到地下室入口处时,只听下面传来两道微小的枪声,薄棠知道阿纳托利要上来了。

当下也顾不得是否会被发现,立刻跃到店门前打碎门板跳了出去。

跃出的一瞬间,和那些赶往这里的人直接打了个照面。

这群人个个都像阿纳托利的属下一样,面目平凡得没有一丝特征,想必也是用了伪装装置。

十几个人将一个矮个子护在中间,隐隐是以这人为首。

见到店里窜出个黑影,众人立刻警戒起来。

薄棠眼神一凝,血色瞬间覆盖黑瞳!

催眠。

领头人还没看清薄棠的面容,思维已经模糊,嘴里下意识说道:“不用管这个人。”

其他人惊疑不定地举着枪:“大人?”

“放过他。”

“……是!”

槍口瞬间移开,对准了随后从门口出现的一高一矮两道身影。

薄棠趁机跃上远处的屋顶,在彻底离开前回头看了一眼。

并不明亮的灯光下,高挑的alpha长腿一旋,将面前几人直接甩倒在地。在拧腰转身的同时双手拔槍,几乎不需要瞄准就扣下了扳机。

微小的枪声中,数人连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就倒在地上。

领头人从催眠中醒过来,惊疑不定道:“你到底是谁!”

“怎么,雇你来的人没告诉你么。”

阿纳托利的语调没有起伏,在钮图干掉了剩下的喽啰之后,双枪对准了领头人。

领头人瞳孔紧缩:“你!”

打斗中阿纳托利的帽子掉在了地上,如液态金属的长发散落在肩上,丝丝缕缕穿过夜风。

那冰冷的银色落在领头人眼中,比任何颜色都恐怖:“你是疯——”

他话还没来得及说完,额头突兀出现两个焦黑的圆孔,身体如烂泥瘫倒在地。

哇哦,真正的人狠话不多。

薄棠吹了声口哨。

接着就见那两个槍口对准了自己。

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刚才蒙在脸上的布条,笑眯眯地朝阿纳托利招了招手。

“老大!”钮图跟着举起槍,急切道:“他是从门里冲出去的,会不会听到了我们的对话?”

阿纳托利盯着在房屋尖顶上,身姿如羽毛般轻盈的身影。

抑制环将他的精神力抑制在某个阈值内,他只能看见那人露在外面的眼睛。

是如血的赤红。

他缓缓皱眉。

明明是陌生的眼睛,为什么会觉得莫名有些眼熟?

没等他想清楚,那人弯起赤眸,举起双指并在眉上,轻巧一划——

消失了。

写得累死我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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