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打草惊蛇

结束了两天的异星旅程,薄棠回到宿舍就立刻将棺材放了出来,原本的床铺联系了宿管中心直接运走。

他定制这样一副棺材并非是形式主义,而是血族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已不再是活人,普通的床铺无法为他提供休息的能量,只有在象征亡者安眠之处的棺材里,他才能得到真正的休息。

薄棠放开五感探查了一番,宿舍里没有活人的迹象,便将棺材搬到阳台上,让月光尽可能照进棺材内部。

随即他咬破手指,在棺材六角处缓缓勾勒着阵法图案。

在银月光辉下,那些阵法线条散发着淡淡的白光,当六个阵法全部完成之后,所有阵法同时光芒大盛。

下一秒,血色线条逐渐隐没,直到消失。

薄棠舔了舔伤口促进愈合,将早已准备好的床垫枕头塞进棺材,往卧室里运。

刚拖到一半,阿纳托利忽然推门走了进来。

“对,珍妮花——”他的话头止住,看向拖着一个奇形怪状大箱子的薄棠。

几天没见的室友直起腰朝他弯起眼睛笑道:“学长,晚上好啊。”

阿纳托利顿了顿,挂断了钮图的通讯。

下午钮图已经把在伍德店里发生的一切告诉了阿纳托利。

黑发黑眼,漂亮得不像beta,一身丝质衬衫长裤和薄薄的手套的人,在店里订了工艺品。

如此明显的特征,阿纳托利很难猜不到那人是谁。

冰冷的紫眸移到那个“箱子”上:“这是什么?”

“我的新床。”

床?阿纳托利眼神中明晃晃的是不相信,薄棠只好掀开棺盖给他看了眼里面的陈设:“我似乎习惯睡小一点的床。”

他轻描淡写道:“可能以前的我就是这么过来的吧。”

他在所有官方资料里都是失忆状态,想怎么编就怎么编。

这句话里含着不明显的低落,beta的眼帘半垂着,按在棺盖上的手指微微收紧。

几缕柔软羽丝状的黑发垂在脸侧,阿纳托利无端想起了那一晚月色下,神秘的黑影随风飘动的发丝。

阿纳托利眸光闪了闪,唇角微微抿紧:“搬得动么?”

“还好,稍微有点费劲。”薄棠笑容里掺了些无奈,“毕竟只是D级嘛。”

“介意我进房间吗?”

“嗯?”

薄棠没有立刻回答,阿纳托利大步走了过来,带起一阵血香。

……总是这么突如其来挑战他的底线啊,薄棠忍着噬咬的**,手套下的手背已青筋毕现。

阿纳托利挽起手臂,三两下已经将棺材搬进了薄棠的房间。

直起身时状似不经意般扫视了一圈房间内的布置。

薄棠几乎没有对宿舍的装修做什么改动,家具都还是原来的位置,衣柜半掩着,露出里面零星几件衣服。

没有棉质外套。

他是临时起意,薄棠应当没有藏东西的时间。

阿纳托利知道自己的怀疑来得没来由,或许是因为薄棠和那个神秘人重合的特征太多,或许因为他去的地点实在太巧……

他收回视线,很快地退出房间,见薄棠还在原地站着,眼角有点不太明显的红色。

阿纳托利一怔。

“谢谢你。”薄棠的声音低低的,有些隐忍的沙哑。

……有这么感动么。

阿纳托利忽然感到没来由的不自在,他的帮助只是又一次试探,对方却真心实意地认为他是个好人。

后颈的腺体此刻又突然跳动起来,撕心裂肺的痛苦在脑域中炸开。

阿纳托利手掌蓦地收紧,拧眉快步从薄棠身边走开,关紧房门后给自己打了一针。

这是五个月前送到他手里,研究院研发的最新款抑制剂,打进腺体后半小时内不能再打第二针。

本该是有强效的药物,此刻那些冰冷的液体却像是杯水车薪,还没抚平他的焦躁,就已被体温同化。

黑暗的房间中,他的瞳孔透着幽幽的微光,如同某种得不到发泄的冷血动物。

他仰头抵在门板上,闭了闭眼,喉结干涩地滑动。

抑制剂的作用越来越小了。

这些年,抑制剂如流水般打进身体里,型号换了一批又一批,但他这副身体似乎产生了耐药性,越来越不满足于虚假的安抚。

他能感觉到那股暴虐的力量在这些年里越发滋长,不分昼夜地破坏着精神海里残留的平静海域。

而且,越是靠近那个beta,这股力量就越是沸腾。

是因为军方的委托而对他过分关注的原因吗,还是那个beta本来就足够特殊?

阿纳托利想不明白,但他想,或许不久以后,帝国就会欢呼着一个疯子的陨落了。

阿纳托利扯起嘴角低低哂笑一声。

被人当成疯子或是刽子手,他都无所谓,但他还不能在这里倒下。

在他完成那件事之前,他还不会被那力量支配。

阿纳托利的眼神逐渐从迷乱变得坚定,掏出第二针,缓缓注入了腺体。

*

薄棠的生活似乎走上了正轨。

每天按部就班地军训,逗逗偶尔抽风的威科,军训后去校医部上班,然后带上一堆零食下班。

简直是他梦想中大隐隐于市的生活。

只是有一点破坏了他完美的愿景:他非常感兴趣的某位S级alpha最近似乎在有意和他保持距离。

一周过去,又是一周。

实训进入尾声阶段,所有人都在为综合汇演做准备。

那位香喷喷的alpha助教开始频繁下场指导,对每个学生的成绩都进行了针对性点评。只在轮到自己时,冷淡地说上一句“没注意看”,便让苏利文代劳。

偶尔和对方对视上时,那双永远松不下来的眉头便会拧得更紧。

薄棠有时无意站到他的旁边,对方也总是会立刻快步走开,就像薄棠周围的空气在散发毒素似的。

这番举动并不十分明显,毕竟学生们还是忌惮着对方疯蛇的名头,根本不敢多和他进行交流,生怕他一个不顺心就把自己揍成重伤。

只有苏利文教官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在一场实训结束后鼓励似地拍了拍薄棠的肩膀:“阿纳托利的事……你别放在心上,你做得很好。”

薄棠当然知道自己做得很好,或许,就是因为太好了,所以给了阿纳托利不和自己接触的借口。

薄棠眯起眼,没想明白阿纳托利忽然的冷淡是为了什么。

总不至于查到那晚的神秘人是自己了?

薄棠怕变态的alpha观察力入微到能记住所有细节,不仅捂住了脸,还动用血肉的力量将自己调矮了几公分,销毁了所有当天穿过的衣物。

只凭露在外面的特征和自己那明显不止D级的体质,根本不会联想到“D级beta薄棠”的身上。

那是为什么?

没有无缘无故产生的厌恶,薄棠回想着,这小半个月里,他们不能说是相敬如宾,但刨去初遇时的不愉快,再怎么也没有发生能导致现在僵硬局面的事件。

况且,什么叫“没注意看”呢?

明明每次查看成绩是自己排在无法忽视的第一,明明他能感受到那双眼睛落在自己背后的时间最多,明明他清楚地看见对方在视线交汇前故意挪开。

没注意看?

明明就,注意得不得了吧?

唇角笑意变淡,薄棠给粒子槍充能,一边慢条斯理地思索着对策。

怎么打草才能惊蛇。

槍术实训已经进行到实物动态靶,积分规则变为半小时内按击中机械兔子的眼睛计分,并且会在大屏上进行滚动排名。

这一场不仅是移动靶,靶心还极难瞄准,无疑是给所有人上了强度。

阿纳托利淡声宣布了规则,启动实训装置。

计时开始后,机械兔子开始满场乱跑,苏利文和阿纳托利站在教学台上看着学生们手忙脚乱地追着兔子瞄准。

薄棠没有戴耳罩,进入狩猎状态的双眼锁定猎物,视野中除了猎物以外的景象全都变得模糊。

在周围学生开始不断误伤队友时,安静端槍的修长身影便显得格外醒目。

beta瞄准的速度不算太快,但每一槍都能精准带走一只机械兔子的生命,破碎的红色机械眼在一击后冒着黑烟宣告对方又一次获得了胜利。

一槍,又一槍,beta神情专注,头顶巨大的光屏上,不断滚动增加的积分逐渐从下往上攀爬,直到从第三,到第二,再到第一。

场上倒下的机械兔子越来越多,多数alpha逐渐找准了节奏,准确率也在上升。

但是他们渐渐发现了自己头上的大山似乎无法逾越。

“卧槽,你看到没有?他每开一槍就一定会涨一个积分。”

“100%击中率?真的假的……”

“我刚刚停手观察过了,是真的弹无虚发啊,只要开槍就必中的!”

“我……靠……”

此刻,所有alpha心中环绕着一个念头:还好这人只有D级。

只靠D级体质都能做到这个地步,要是A级或者S级能变态成什么样啊?

经过所有人的齐心协力,场上的兔子越来越少,这时候寻找目标都成了一件难事。

战斗系最强的alpha此刻脸上已经出了不少热汗,他和薄棠的积分咬得很紧,但他高度紧张地射击了这么久,注意力已经有些涣散,不能再做到100%击中了。

然而反观那边的黑发beta,对方不仅一身清爽,神色也是冷静得近乎轻松,每一槍出去必定带走一个积分。

……该死!这家伙真的是beta吗?

alpha咬着腮帮子,对着准星里的兔子扣下扳机。

——失败了。

“砰。”

旁边射来的一记子弹帮他终结了那只兔子的生命。

是薄棠。

alpha恼怒地捶了下墙,该死!

俯瞰全局的阿纳托利将一切收入眼底,脸上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直到,那把槍的槍口,缓缓对准了他。

人群之中一片哗然。

“卧槽薄棠你疯了!你怎么——”

“就算他是个祸害你也不能想着杀人啊!”

“那可是疯蛇,S级alpha!你总不是要在这儿为民除害吧?你一个D级能干得过他吗!”

“冷静点啊薄棠,大好的前程不要毁于一旦啊!”

所有人都清楚,这一槍不可能对阿纳托利造成任何伤害,但薄棠还是做出了这个举动。

阿纳托利环臂的手慢慢放下,直视着槍口后面那双看不清情绪的漆黑眼眸。

不同于平时的温和懒散,那双总是如暗夜般的瞳孔中,恍惚于此刻燃烧着小小的火焰。

仅仅一个对视,阿纳托利就明白了。

对方看出了自己刻意的排斥。

如果对方真的如他的资料里显示的那样,面对自己这个室友兼教官的排挤,此刻感到愤怒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阿纳托利清楚,站在旁人的角度,自己忽冷忽热的态度是十足伤人的。若对方真的是个没有过去记忆的劣等beta,若那些笑容只是作为掩盖内心不安的伪装,薄棠这几天会有多忐忑?

槍口对准他足足十秒,这短短十秒又像是几个世纪,在所有人屏息凝神时,薄棠手腕忽然急转,一槍将窜到阿纳托利脚底的兔子击毙。

『全部目标已完成击杀。』

光屏上的积分排行榜停止计数,屏幕上炸开了一道华丽的烟花特效。

『恭喜!薄棠获得了第一名!』

众人惊愕中互相对视,眼中都写着后怕。

刚才薄棠身上冰冷的战意比钢针还锐利,他们是真的以为这人要对着疯蛇开槍了,没想到是为了最后一分吗……

众人瞄了眼仍笔直站着的beta,咽了咽口水。

应该,是为了那个兔子吧……

薄棠在烟花绚丽的光效中缓缓收起槍,眼神并未从阿纳托利身上离开,温温柔柔地绽开一个笑容。

“教官,现在能看见我了吗?”

可能下午还会有一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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