诓我来永安城,只是请我看一出戏吗,难为她如此费心,我开口问道:“在我之前的圣人也是这样吗?”
“大差不差吧。”晚情打着哈欠,可能板凳坐得不太舒服,她又给自己换了个有靠背的,底下还垫着褥子,台上的人跟定住一样,丝毫不动,宛如木偶一般。
“为什么是在永安城?”
这么多地方,为什么诓我来永安城,戏哪里都可以看,我不信她真的是随便选了个地方,可要说这里真的有洛家传承人我又不太信。
“世人把永世安定的美好愿景赋予了一座城市,而你是可以把它变成现实的人。”晚情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它到底有多繁华你也看见了,可最多百年,这里就会变成人间炼狱,魔族倾巢而出,为祸五洲。”
“明明有能力解救他们,为什么非得为了个天生魔种的人自杀呢?还是说,你要眼看着五洲沦陷,大家一起等死呢?”
“你是要说我自私吗?”这副高高在上的说教真是让人不爽啊,“人不应该期望除自己以外的人来拯救自己。”
晚情看上去有些恼火:“那你为什么非得拯救她关西白呢?”
“因为我喜欢她呀!”我没忍住笑出声来,这真的是很愉快的事。
“难道你只考虑她一个人吗?”晚情换了种说法,循循善诱,“想想看,你现在珍视的很多人都还没有死,祝笑生没死,曲檀没死,清风门所有人都活得好好的,你不考虑五洲,也得考虑考虑她们吧?”
“只要你想,现在的一切都可以真的重来,包括你在内,大家都不用死。”
“可关西白会死。”献祭一人,全体存活是吧,“你就是以这样的理由说服她的吗?”我以为自己算计得很好,可我万万没有想到晚情跟花常在会从关西白那边下手,说服不了我,所以改说服我徒儿了,最关键的是这一招真的很有用。
什么叫釜底抽薪,这就是啊。
“说服她确实要比说服你容易得多,你都不知道,她一听你还能复活,想都不想就同意当魔君去了,这会儿正在升级打怪的路上呢,说不定过段时间你就能见到全新的她。”
“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晚情嬉笑道,“好奢侈哦,你不愿意做的事她会替你完成的。”说是说不赢她了,我选择沉默以对。
“你魔气控制得很好,她走以后都不失控了呢?”晚情笑得越发猖狂,“越珍视,越癫狂;越愧疚,越难扛。她应该和你讲过的吧。”
当然讲过,那时候她问我爱她和爱世人是不是冲突的,我只当自己听错了,原来是这个意思,我这个人总在后知后觉,她喜欢我大概是件很痛苦的事。
她让我少爱一点世人,让我不要有太大压力,回答南斛说我会放弃她,会选择救世。我内心的煎熬她都知道,我做的一切打算她都明了,在知晓这一切以后,她依然选择走既定道路,明明从前我死以后都还在救要杀自己的人。
如果不是洛桑的那个破秘境,我大概都不会知道她到底有多固执,又有多喜欢我,真牠爹的让人高兴。
晚情抬手一挥,台上立刻变换了场景,我所熟悉的人接二连三死在我面前,看到关西白稳坐高台宝座,指挥着魔族大举进犯,屠了一座又一座的城池,攻破了一个又一个的宗门,最后是我一剑刺进了她的心窝,一点反抗都没有,甚至还在冲我笑,表情释然,好像完成了什么心愿一样。
台上的我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忙着拯救世人嘛!
晚情是不是有病,这样的场景上演了一遍又一遍,她怎么都不腻啊,虽然知道这是假的,但也架不住一遍又一遍地杀。
“去死吧,我不会杀她的。”我难得没有维持良好的仪态,而是直接破口大骂,这谁还能淡定下去。
“别急着生气嘛,好不容易见一次,我送你点礼物,记得看完再走哦。”晚情笑着说完这句话就消失不见,台上也终于变换了场景。
台上出现了两个小小的人,一女一男,在冰天雪地里堆着雪人。
“哥哥,我好冷。”小女孩明显不想继续在外面待下去,可小男孩兴致正高,怎么也不肯回去,只是一味地哄骗着妹妹堆雪人。
不出意外的,妹妹受寒生了重病,哥哥看似焦心,实则内心欣喜,大人忙前忙后,压根没有注意到小男孩眼里的残忍。
可妹妹最终还是痊愈了,一如既往地跟在哥哥后头,她不知道哥哥背地里在怎样地男疾男户她,甚至睡梦中都在许愿让自己的妹妹死掉,可是没有,妹妹长得很好,健康地长到了八岁。
他们是凤龙胎,可是资质却是天差地别,妹妹半岁能言,一岁能跑,三岁识字认数,五岁就能背诵诗词文章,可哥哥异常笨拙,三岁才能说话,大人夸赞妹妹的时候总是会接着叹息一两句,在叹息谁,不言而喻。
牠不是蠢物,只是年纪小,越长大,牠心中的怒火越盛。牠带着妹妹做一切很危险的游戏,可是最后都有惊无险,自己反倒惹来一顿责骂。
有一天玩着弹弓的游戏,牠突然就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妹妹,我们来玩弹弓吧!”牠欣喜地说道,“我们互相射对方,我是哥哥,妹妹先射。”
牠故作大方,早已猜到妹妹只会轻轻地往自己胳膊上打一下,果不其然,妹妹接连几下都是这样,故意偏离了要害位置,射中的都是皮糙肉厚的地方,加上弹珠都是小果子做的,顶多一点点痛而已。
“这次轮到我咯!”牠故意也偏离了几次,妹妹不再紧张地闪躲,而是一脸兴奋地看着牠,眼里满是信赖,妹妹不知道的是这一次牠换成了铁珠子,而她最喜欢的哥哥悄悄瞄准了她的右眼。
牠兴奋得过头,手有些颤抖,毫不意外地只打中了妹妹的右脸颊,但妹妹还是吃痛不由自主得哭出声来,大人出来了。趁着大家不注意,牠悄悄把地上的铁珠子藏了起来,装出意外射伤妹妹的样子,害怕地哭出了声,甚至比妹妹哭的声音还大。
“怎么啦这是?”大人一脸担忧地看着妹妹。
“我不小心把弹珠弹到自己脸上了。”妹妹的右脸颊一片青紫,差一点点就正中眼珠,可她没有说是哥哥射的,她年纪虽小,却也知道据实相告哥哥少不了一顿责打。
有人告诉牠可以和妹妹交换命格,牠毫不犹豫地一切照做。哥哥变得很聪明,妹妹变得很愚蠢,可大人还是很喜欢妹妹,牠只觉得大人偏心至极,丝毫没有悔改,内心怨恨的种子破土发芽,一发不可收拾。
八岁那年,残余的魔族屠杀了这个村子,大人们把两个小孩子藏在了柴草后面,全村人都死光了,只剩下这对凤龙胎。哥哥瑟瑟发抖,妹妹强装镇定安慰哥哥,冷静得不像是八岁的孩童。
有一个魔族四处查看有无漏网之鱼,来到了柴房,牠闻到了人族的气息,可眼前只有堆积的柴草。
哥哥眼中寒光一闪,一把将妹妹推了出去,很快妹妹就被魔族啃得只剩骨头,牠阴暗地躲在柴草后面看着这一切,害怕可内心却是说不上的畅快。
之后牠被我带回了清风门,拜在了我掌门师姊的门下。
难怪,我明明算到救回来的应该是个女孩,最终却只见到了牠,这个卑劣的,改换了命格,抛却家人连妹妹名字都要顶替的畜生。牠根本就不叫张书见,这是牠妹妹的名字,一个卑劣的小偷,偷了别人的人生,偷了别人的名字。
牠的本名叫张春生,我恨不得现在就回宗门杀了此人。
我看见牠对掌门师姊说谎,说是在离心境看到的是我,牠看到的哪里是我,分明是天下权力,我看到牠哄骗掌门师姊踏入藏书阁,伪装成我的模样亲手杀了她。
“你不是音书。”我掌门师姊捂着身上致命一剑,临死前都还相信我,坚决认为眼前人一定是别人假扮,可回答她的只有这畜生的另一剑。
真是看的好一场大戏,我必手刃张春生!
这场戏一看完,我便纸鹤传音给曲檀师姊:“二师姊,东洲哪里有叫白头的地方吗?”
我不信晚情只是莫名其妙来劝我重回正路,先前既然能给我禁术,现在就能告诉我重铸缚神铃的方法。
“白头啊,东洲倒是有个地方叫白头,不过只是个小村子,叫白头村,离永安城很近的。”曲檀末了又叮嘱我一句不要回去。
还真有这个地方,我就知道晚情是故意来透露消息的,兴致高昂地向所谓的白头村进发,只是不知道她有什么难言之隐,只能以这种方式点醒我。
白头村不大,就二十来户人家,稍微打听了一下,发现村里只有两户人家姓洛,不过一个编草鞋,一个杀猪,和铸造兵器相去甚远,村里就是连个打铁的都没有。不管怎么样,总得先见见,晚情不至于传个假消息出来。
乡人告诉我,杀猪的那户人家是对小妻夫,一早就往集市上去了,傍晚才能回来,编草鞋的则是位老婆婆,一大家子都因病去世了,只留她一个人在。
眼下日头还没下山,我便顺着乡人指的方向先去找了这位编草鞋的老婆婆。老人家境遇可怜,家人都离世了,一个人住着,年纪大了也没什么精力修缮屋子,破瓦破窗的,只能勉强收拾一间还能住的房间住着。
大老远就看见满头银丝的老婆婆坐在房门口,用把小木锤捶打稻草,斜阳照在老人家身上,看着有些晒。这显然不是我要找的洛家人,但还是上前攀谈。
“婆婆,我是来寻亲的,刚巧路过这里。”说着便拿出一串铜钱递过去,“天色晚了,我这人生地不熟的,能在婆婆家住一晚吗?”
老人家直起腰来抬头看我,又点头又摆手的,这下把我弄糊涂了,这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啊。
“住行,钱就不用给了,就是婆婆这屋子破得很,你姑娘家的怕是住不习惯。”
“有的住就很好了,我看看婆婆这房子大得很呢。”
“大也空着嘞!”老人家咧着没牙的嘴笑起来,“婆婆收拾一下,姑娘暂且等等。”说着就忙收拾起地上的东西来。
我见了赶紧帮着收拾,跟着婆婆进了屋子,破但是很干净,可见老人很爱惜这房子,心里打定主意,明日得请人来修缮一下,总不能让老人家住在既不能遮阳又不能挡雨的屋子里头。
洛婆婆很和善,一直都是笑着和我说话,抱着一床洗净晒过的被子替我铺在床上,说道:“这是我女儿从前睡的房间,我孙女要还在大概和姑娘你也差不多年纪了。”
丈夫女儿女婿孙女全都离世了,这是乡人告诉我的,洛婆婆只是有些感慨,没有多少感伤,心善的人大概总要艰难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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