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八件地级法宝已是我全部身家,原本还想着事后能回收两件,现在看来今天非得全舍了不可,这比花我几十万上品灵石还让我痛心,这八件法宝哪一样单拎出去都得引起一番腥风血雨,今夜得全部折损在这远来城了。
八个方位的修士已是强弩之末,不出半个时辰,这城便守不住了。不能这样下去,魔族还在凭着强悍的身躯硬撞星辰八杀阵,原本的大杀器现在弄得跟琉璃盏一样易碎,完全没能发挥出它原有的威力。
百姓尽皆悚惧,修士在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如果这些人能活下来,一定会有更好的未来,起码这些修士在经历过生死以后会迎来境界上的大突破,可他们现在要为了一城的安危死在这里了。
“真人,阵要破了。”说话的是独守乾位的死欲境女子,她没有可轮换之人,几个时辰里全靠自己死磕丹药苦守。
我当然知道,只是在权衡抉择。为了这一城的人,我已经搭上了全部身家,那么要搭上我的性命吗?倒不是惧怕,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算计了那么多,却在死前都见不到关西白。
我走了很远的路,付出了生命才换来的重来一次,真的很不甘心就这样死去,我甚至还没有告诉她我有多喜欢她,喜欢到在不明白情为何物的时候,就甘心替她死去的程度。
可大家在喊我真人,世人在苦苦挣扎,每喊一次救命,就好像在说请我去死,郑音书啊,郑音书,你怎么走到如今这步田地?
“如果我说能引开一半的魔族,你们能守住远来城吗?”
“真人的意思是?”陆安世心里有了猜测,却没有说出来。
所有人都看向了我,能少一半的魔族冲击,那也不是不能再守上一阵子,于是大家的脸上有了几分喜意,引颈翘首地把所有希望压在了我的身上。
在万众期待中,我从中心阵眼中走了出来,哪有什么办法,不过一人一剑挡城门而已。
蓝光护罩的的光芒瞬间弱了许多,数以千计的魔族想从城门口闯进来,享受一场饕餮盛宴。
低阶魔族没有什么灵智,只知道凭借着本能杀戮,猩红色的双眼让人看了胆寒。寻伺境强者对付低阶魔族当然是很容易的,可架不住魔族数量太多了,数以万计,一道剑气挥去,一大片低阶魔族的尸体倒下,可马上就会有更多的低阶魔族补上来,放眼望去,看不到边际,仿佛置身于红色血眼的海洋中。
我不明白,为什么关西白走后我的魔气从来没有失控过,就像现在,换做普通魔修,早就被无尽的杀戮冲昏了头脑,可我没有,甚至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虽然是低阶魔族,可我身上依旧布满了魔族的抓痕,实在是太多了,完全抵御不过来,低阶魔族尚且如此,不敢想象中阶甚至是高阶的魔族,它们会有智慧,有策略,不再鲁莽地一股脑跑过来送死。
“少君,城要破了。”风怜香对着一面古朴镜子说话,镜中是我日思夜想的人。
“继续,让中阶魔族强攻。”
冰冷的命令声中,上千道中阶魔族的身影出现在低阶魔族的身后,少,但更精良,普通的剑招已经不能一击毙命,需要更强大的剑招。
惊风七式早不知被我使了多少遍,人都要麻木了,魔族的血,自己的血,全部溅在了我的脸上,身上,衣衫一片血色。
我很困乏,可是不能退后一步,因为身后就是手无寸铁的百姓,太难了,我守不住远来城,深深的绝望笼罩在我的心头。
为什么没有救援?今夜闹得如此之大,我不信各大宗门看不见。
“姐姐,都这么明目张胆了,为什么没有一个宗门赶来啊?”花惜语很是不解,先前他们只敢偷偷劫掠百姓和落单的修士,生怕引起正道人士的注意,可现在都打成这样了,却没有一个宗门前来支援,清风门也是如此。
“因为各大宗门更在意自身的利益啊。”风怜香向妹妹解释道,“一城之人,怎么比得上保全自身实力呢,五洲宗门如待宰的牛羊猪狗,未来注定属于我们魔族。”
“再这样下去,真人会死的。”秋钟被捆得结结实实,看着眼下战局也忍不住咋舌。
“你个叛徒怎么还真心实意上了?”花惜语觉得奇怪。
“郑真人不一样的。”秋钟心下焦急,却无可奈何。
“怎么不一样?”花惜语不解,一个魔修拼命护着百姓就已经够奇怪了,怎么这八魔将还替人家说上话了,“你怕不是忘了自己身上的主仆契约吧。”
“骟牠爹的,我说不一样就是不一样。”秋钟嚎了一嗓子,拼命挣扎,企图挣脱身上的捆绳,“我混账归混账,真人可从没把我当仆从看过,你姑奶奶我可比当魔将的时候有追求多了。”
“你疯了,这捆仙绳连仙人都能捆住,再动下去你不要命了。”风怜香也是大为震惊,捆仙绳在秋钟的挣扎中已经嵌入血肉之中,可后者还是不断挣扎着。
秋钟发出怒嚎声,差点就感人肺腑了:“真人死了,我也活不成啊!”主死仆亡,明白过来后,在场所有人同时翻了个白眼。
阵法破了,在我力竭而亡之前,守着艮位的修士全部倒下了,没有人手顶替上去,其余方位已自顾不暇,而我在忙着杀敌,星辰之力就这样断了,还清醒着的修士自责不已,可已经无济于事。
魔族已经陷入癫狂之中,以惊人的速度掠过我,直奔城中,很有默契的,它们全部绕开了我,仿佛先前撕咬在我身上的不是它们,哀嚎声从城中传来,我已无能为力。
回头望时,我看到一个魔族紧咬妇人手里的婴孩不放,妇人的一只臂膀都被撕咬下,紧接着两口吞吃入腹,接着是摔在地上的婴孩,吃完后露出沾满鲜血的獠牙,接着奔向下一个目标。
年轻男子背着老父拔足狂奔,可哪里跑得过带着羽翼的魔族,一口下去老父半边身子便没了,男子被骇破了胆,下意识便把老父的残躯扔在地上,意识回笼后才想起来跪倒在残躯身旁痛哭不止,彻底放弃了挣扎,最后死在了魔族的手中。
有部分修士并没有放弃抵抗,还在垂死挣扎,还在负隅顽抗,他们连己身安危都顾不得,却还在担忧着普通百姓。
城破没一会儿的功夫,全城人都死尽了,准确的来说,除了我,我背对着远来城,不敢再回头看。
“少君,城破了,人都死光了。”风怜香恭恭敬敬地向镜中人汇报着场间战况。
“按原计划,退兵吧。”镜中人似乎也很是疲惫,说完最后一句话便消失不见了。
风怜香将镜子收起,素手一挥,所有魔族又整齐划一地退出了远来城,挽着花惜语的手笑道:“好了,事情结束了,我该回去复命了。”
“那三位哥哥的事怎么办?”
“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不要再参与进来。”风怜香叮嘱完便走了,没有一丝留恋。
“魔将大人,我们怎么办哪?”手底下的人不知如何是好,赶紧询问。
“还能怎么办,走咯。”花惜语收起先前柔弱的样子,面无表情地带着一众魔修离开。
天空很适时地飘起了雨丝,我身后是一座死城。血水流了一地,秋钟狼狈地走到我跟前跪倒,战战兢兢地请罪,并将所发生的事一一告知于我。
“她让你带什么话给我?”雨水打湿了我的衣衫,血气味浓重到我无法呼吸,愁云剑早已脱手插在魔族的尸体上。
“呃,少君说,她说……”
“说什么?”我闭上了双眼,要是耳朵也能堵上就好了。
“少君说,至死方休。”天边闪过一道白色雷电,照亮了秋钟眼里的惊恐。
至死方休,原来是我害了这一城的人啊,我以为自己在救他们,不想却是因着我的到来,反而使得他们命丧今朝。
“是清风门的郑真人!”
“真人来了,我们有救了!”
“真人,救救我们吧。”
“天不亡我远来城!”
雷电交加声中,他们先前说的字字句句俱都回响在耳边。
“恳请真人,救救远来城吧!”
我不仅救不了,还害死了他们,如果我不来,也许根本不会死这么多人。
一只纸鹤颤悠悠地飞到我面前,掌门师姊的声音骤然响起。
“音书,回家吧。”
“五洲宗门和魔族达成了协定,流火秘境要开启了。”
一时之间我不知道该恨谁,恨魔族杀戮无辜,还是恨正道人士袖手旁观,或是恨我自己无能为力,一城之人作为交易被献祭,五洲也因此重新迎来了短暂的安稳日子。
我是不是该恨一下关西白呢?
纸鹤的翅膀被打湿跌落在泥土里,隐约中我好像听到了老城主的苍劲声音。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希望这远来城日后能无比繁华,人人安居乐业,这样老身死而无憾矣。”
可远来城今夜死绝了,上至城主修士,下至平民百姓,死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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