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时突然从睡梦中惊醒。
周围温度很高,她热得氢键隐隐作痛,整个分子都没了力气。
“阿奇……怎么这么热。”夏初时很不舒服,身上的电子乱窜着,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她隐约感觉到阿奇的磷酸基团很快缠了上来,把她圈抱住,然后护着她来到细胞的另一侧。这里贴着岩壁,温度要稍微低一些。
“……怎么了这是?”怀里被塞进一个冰冰凉凉的水分子,夏初时缓过来了些。
“甲烷堆积,温度上涨了21℃。”阿奇控制靠近岩壁一侧细胞膜上的通道蛋白打开,让内外分子流动加快,使细胞内温度略微下降。
分子汤内本身温度就一直不低,现在更是已经接近100℃。
经历了太多次危机,夏初时现在已经能够冷静应对,她先观察了一圈细胞内部的情况,见状况还好,就把视线投到了细胞外。
一只LUCA从附近飘过,细胞膜皱巴巴已经萎缩得不成样子,原本透亮的膜变得灰蒙蒙的。
突然,“啵”地一声轻响。
那只LUCA的细胞膜从一个点开始向内坍缩,如同一个破了的气球,很快瘪了下来。里面的RNA链散落了出来,在酸性环境下断裂分解,被溶成了碎片。
“它……它死了?”夏初时的磷酸基团绷得发紧,下意识往阿奇身边缩了缩。
那只小LUCA夏初时有印象,之前阿奇还抢了它们的糖,它是当时趴在细胞膜上,委屈时的样子像只耷拉着耳朵的团子猫。
阿奇的磷酸基团卷过来,圈住夏初时,碱基轻轻碰了碰她,安抚道:“温度过高,加上强酸环境,酶会失活。”
他说的是LUCA体内的催化酶,那些蛋白质在中性的环境中才活跃,pH一降,再加上高温,酶的结构会变形,氢键断裂,导致整个细胞崩溃。
接下来的日子,成了一场无声的凋零。
LUCA陆陆续续消失。
有的飘着飘着就不动了,膜上的蛋白质慢慢脱落;有的试图飘向远方,躲开这炼狱,但分子汤之外的环境更加不适合生存,不是被过急的水流撕碎冲走,就是脱离海底热液区域后,海水温度骤降至5℃以下,致使细胞瞬间失活。
只有像他们这样,恰巧停留在分子汤中温度稍低的边缘位置,才稍微好过一些。很快这些低温区域就挤满了LUCA,一只叠着一只挤在一起。
然而这些LUCA也没有逃过厄运。
凡是LUCA聚集的地方,环境失衡就会很快加重。甲烷堆积导致温度升高,加上氢气缺失引发的代谢紊乱,进一步使pH升高,暂时的安全港湾再次变成索命的炼狱。
夏初时他们此时已经藏入了岩缝更深处,因为有那块橄榄石持续不断地释放氢气,这里的氢气并不缺乏,岩缝的环境要比外面好得多。也有一些LUCA幸运地找到这处缝隙,挤进来,因为岩缝过于狭窄,能进来的LUCA不多,所以整体情况还算可控。
但外面的LUCA一旦发现这处岩缝,就会拼命想挤进来。岩缝已经无法再容纳更多的LUCA,那些挤不进来的LUCA只能堆在入口处,绝望地等待自己的身体一点点破碎。
“阿奇……”夏初时不忍再看,她紧紧贴着阿奇,碱基藏进他怀里。
LUCA成片地死亡,似乎眨眼间,周围再次变得寂静下来。幸存的LUCA瑟瑟发抖地藏在各处,再没有了往日的活泼。
随着LUCA数量的下降,周围的环境开始慢慢恢复。
氢气含量上升,LUCA的自养代谢逐步恢复正常,ATP生产恢复,不再缺乏能量。夏初时很高兴,看着那些幸存下来的LUCA慢慢恢复活力,她松了一口气。
“……结束了吗?”夏初时不禁问道,这时她才意识到,阿奇所说的自然调控是什么。
她不禁有些难受,她不明白这种难受的来源,没有脑子的她,如同白纸一张,她无法理解发生的这一切有什么意义。
是,分子汤变得不再拥挤了。
死亡的意义也变得普通。
自然的调控罢了。
“嗯。”阿奇淡淡回应,他扫了一眼外面,不再理会。他继续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夏初时的状态,然后不知道从哪扒拉个糖出来,塞到她怀里。
“吃糖。”
……
分子汤变得空荡荡,到处漂浮着LUCA破碎后的分子碎片。
一只幸存的LUCA开始尝试着离开庇护地,它的细胞膜皱皱巴巴的,带着些还未来得及修复的破损。它缓慢移动着,小心翼翼地接近一片分子碎片。
碎片中可能有它迫切需要摄入的氨基酸分子,能帮助它修复细胞膜。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这只小LUCA高兴地张开通道蛋白,准备吸收有用的分子进来。它先是捡到了几个阳离子,然后又幸运地捞到了一块核糖。
终于,它发现了一个氨基酸,小LUCA兴奋地冲上去,转运蛋白一张一合地,已经做好了转运的准备。
一条影子忽然从那个氨基酸后面窜出来,小LUCA感觉有什么东西趴了上来,细胞膜一疼。
只见一条RNA链趴在那只小LUCA的细胞膜上,像一条小蛇,“蛇头”正顺着通道蛋白的入口往里钻!
那条RNA链没有细胞膜的包裹,链上只带着几个蛋白质片段。
小LUCA没有手脚,它没法把那只像小蛇的RNA链揪下来,只能被动承受着。而一向能识别物质能否通过的通道蛋白,此时却像失灵了般,任由那条RNA链长驱直入。
那条RNA链很快钻了进去,一进入到细胞膜内,就直冲向膜内遗传物质所在的位置,开始攻击LUCA的RNA。
被入侵的小LUCA忽地僵住,连它刚才心心念念的氨基酸从它旁边飘过,它都没有任何反应。
不久之后,那个小LUCA剧烈地颤抖起来,膜上的蛋白质疯狂跳动,像在挣扎。
随着整个细胞猛烈地一跳,一切又静止了,那个LUCA的细胞膜很快开始灰败下来。紧接着,它的细胞膜开始向外鼓起一个个凸起,只听“刺啦”一声,数条和刚才的RNA小蛇一样的东西顶裂细胞膜,从细胞膜的破处蜂拥而出。
那只小LUCA如同个破布口袋,内里已经被掏空,彻底失了活性,很快被水流卷走。而那些蜂拥而出的“小蛇”,则飞速地冲向了下一个目标。
“那是什么?!”等夏初时注意到那些东西时,周围不少LUCA已经惨遭毒手。
阿奇飘过来,隔着细胞膜仔细看了片刻,忽然,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磷酸基团下意识紧绷,忽地卷住夏初时,把她带回细胞中心。
“是退化的LUCA。”阿奇回道,声音略有些紧绷。
“它们舍弃了细胞膜,舍弃了代谢系统,只剩遗传物质,靠入侵别的细胞存活。”阿奇沉声解释着,“它们已经变成了……病毒。”
病毒的起源是演化生物学中最具争议的问题之一,这里采用“退化的细胞”假说。病毒与细胞,本是同根生,却选择了不同的路,是脱去一切,“邪恶”地活着?还是慷慨赴死,正名永存?消亡与新生,只不同选择下的不同结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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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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