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入镐京,路两旁市井喧杂,叫卖声不绝于耳。
秦玉悄悄掀起车帘,垂眼看着路两旁的街市商贩,这里的商贩显然比褒国的更多,各种银色饰品,陶瓷工艺以及一些粮食都铺在街边。
“那里便是王宫了。”一旁的褒简突然出声,他指着前方的建筑群,语气略显疲惫。
不远处的建筑显然是整个城中最高的一处建筑群,房顶基本都是用瓦片铺设,墙壁部分用青石累成,比一般的建筑更显气派,秦玉越看越觉得眼熟,不仅如此,接下来马车行走的路线也和她预料的分毫不差,每一处转角她都能预料到,这着实令秦玉有些诧异。
马车最终停在了一处僻静的院落前,一名神色肃穆的女子从内走出,她发梳高髻,身穿曲裾深衣。
交接的过程十分简短,褒简上前,将文书递给那女子,“有劳女史,此乃我褒国淑女,褒姒。”
“典妇功属下,女史箴。”女史箴接过文书,冲她点头示意,“褒姒请随我来。”
“望玉珍重。”褒简转身,将一枚特制钱币塞入她手中,“褒国信物。”
秦玉感到掌心一凉,是枚小巧铜币,她点了点头,“简兄一路辛劳,保重。”
女史箴静立在一旁,目不斜视,等着他们告别完。
跨入院门,是一处长回廊,地面由卵石铺设,回廊中央是个院子,院内种着秦玉不认识的树和植物,越往里走秦玉就越是心惊,这地方她非常熟悉,她之前一定经常来这里。
可是,为什么呢?
女史箴将秦玉引到回廊尽头,指着面前矮台基上的厅堂道:“此处是官舍的厅堂,日后习礼等事宜都在此处。”
接着她又转向东边,指着东侧一扇紧闭的木门,“您居东二室,同院还有齐,燕二位女子。”
那扇木门不大,上面刷着暗红色的漆面,上面有些磨损的纹路,这木门好眼熟啊,秦玉心中更加疑惑了。
突然,西边的房门传来一阵声响,一名少女从中款步走出,她容貌端庄,行走间绛色曲裾微动。
这少女冲秦玉微微颔首示意,“齐姜。”
又一间房门微动,另一名少女跨出房门,她衣着素雅,头上一支青玉簪子点缀。
“燕姞。”少女声音很轻,她安静地立在门前,也不上前。
“褒姒。”
三人见完礼,女史引着秦玉进入房中,“您好生休息,明日开始学习礼制。”
接下来几日秦玉都被女史困在院中教导礼仪,虽然女史没有明说,但秦玉的礼仪是所有人中最差的,所以她也总是会被“特别关照”。
不知不觉,秦玉来这里已经一周有余,她零零碎碎地想起之前在此处的一些画面,只是这些画面如同隔了层雾般,看不真切。
“褒姒。”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女史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刚刚祝槐来传话说,日后让您去大巫那边学习礼祭。”
鸾?秦玉心中咯噔一下,总觉得名字听起来有点耳熟。
她起身将女史请进屋,微笑着问道:“不知这位大巫是?为何要叫我去。”
“大巫的名讳是鸾,她是最有天分的巫祝,手里有支鸾鸟神杖,您见了她就知道了,至于为何会叫您去……”女史微微摇了摇头,“我也不知,祝槐只说这是大巫的推算。”
“好,多谢告知。”秦压下了心头的异样,这份突入起来的关注,让她在困惑之余,也多了些警惕。
次日,秦玉来到了鸾的院落前,这院落比先前见过的都要大,院门前打扫的十分干净,铺设着整齐的石板,门上刻有鸟形纹样,显得古朴而庄严,大门两侧放置着一对石兽,形状看着很像老虎。
看见秦玉,一名巫祝走上前,“您就是褒姒吧,面见大巫,不得携带污秽之物,烦请您将身上的物件取出查看。”
秦玉依言拿出了一些零碎的物品,“可是有不妥?”
“无,您收好便是。”巫祝摇了摇头,引着秦玉进入院门,“请。”
屋内的空间十分宽敞,地面铺着席子,人在上面走动起来静悄悄的,两侧的墙壁上绘着些奇异的符号和纹路,墙壁高处有几个狭长的小窗,屋外的光线从窗中照射进来,屋内摆设众多,最显眼的便是中心的桌案和两侧角落的牛形灯架。
中心的桌案后,一名年约三十的女子端坐在那里,她身着深蓝色上衣,领口和袖口边缘覆盖着浅青色的布料,她的手边有一个一人高的手杖,杖头是鸟雀的形状。
这就是鸾了吗,她的鸟杖好熟悉啊,秦玉边观察着四周,边向鸾作揖见礼。
鸾也不说话,只是目光平静的看着秦玉。好一会才开口道,“褒姒?”
秦玉被她视线盯的有些头皮发麻,她垂眼,避开了鸾的视线,“是。”
“请坐。”鸾面色紧绷,语气冷淡,“褒姒可认识前任大巫遇?”
玉?哪个玉?秦玉心跳微微有些失律,“此前一直在褒国居住,对京中事宜并不甚熟悉,不知大巫说的是?”
“哦?”鸾眼睛微眯,“我倒听他提起过你呢。”
提起过她?鸾的话让秦玉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也太荒谬了吧,她现在的名字褒姒可出现了没多久啊,况且……这名字怎么与她重合?“敢问……这大巫玉是璞玉的玉吗?我倒认识一位名字里有玉的。”
“璞玉?”鸾轻轻摇了摇头“大巫遇的遇是相逢的意思,并非璞玉。你既不认识,那便算了。”
鸾说着,脸色缓和了些,她认真打量着秦玉,“卜卦结果说你有通神的天赋,你可愿跟我学习?”
“自是愿意。”秦玉莫名对鸾说的卜卦什么的感到熟悉。
鸾嘴角微微勾起,眼角浮现出一丝笑意,“好,那今日我们开始吧。”她取下一旁木架上的高脚淡金色盘子,点燃上面放置的香料。瞬间,缕缕烟丝弥漫在了屋中。
“闭上眼,用心去闻烟丝的气息。”鸾的声音平稳,“什么也不用想,用心去感受就好。”
秦玉虽对鸾的做法有些不解,但还是依言闭上了眼睛。
渐渐的,听着耳边鸾的声音,秦玉的眼前浮现出一些画面,高耸如云的楼房在路两旁矗立着,路上车辆往来,川流不息,这一切看似荒诞,对她而言却十分熟悉。
画面一转,一个温柔的女子正端着一杯牛奶,笑眼弯弯地望着她,“小玉,趁热喝。”
看到女子的瞬间,秦玉的鼻尖瞬间涌上了一股酸楚感,根本不需要确认,那个端着牛奶的女子正是她的妈妈,而这个看似荒诞的地方,也正是她所处的时代。
“有看到什么或听到什么吗?”许久没有开口的鸾问道。
秦玉猛地睁开眼,胸口微微起伏,鸾的问题将她从刚刚的画面中拉了出来。她看向鸾,对方依旧眼神平静。
“我……”秦玉张了张嘴,刚刚那些画面绝不能完全说与鸾听。
“我刚才……看到高耸入云的房子,还有……一些人在房子里说话。”秦玉斟酌着,将刚刚的画面用鸾能听懂的方式简易的复述了出来。
鸾并未深究,她的神情透着满意,“能看到画面已经很不错了,果然很有天分。”她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神中满含思念,“当年我的师第一次教我的时候我可是睡着了呢。”
鸾的师?这句话如同惊雷般在秦玉脑海中炸开,这称呼让她心头一阵酸涩,她压下心中的异样赶忙问道:“敢问大巫鸾师是?”
“正是前任大巫。”提到遇,鸾的表情总是开心的。
也许是屋内光线昏暗,也许是鸾沉浸在了回忆中,她并没有注意到秦玉瞬间变了的脸色。
“好了,今日到这里吧,你跟着祝槐去你住的地方吧,暂时不用回官舍了。”鸾边收拾这桌案上的香炉边道。
“是。”秦玉此时已经心不在焉了,她满脑子里都是关于大巫遇的事,现在的她满腹疑问,却无人诉说。
晚间,官舍内一片寂静,秦玉坐在案前,静静地看着桌案上的油灯。白日里和鸾相处的画面以及鸾那怀念的眼神在她心头反复交织。
就在这反复的情绪浪潮中,一个画面渐渐显现出来:十五六岁的少女坐在案前,而她在旁边手指着桌面上的草药,耐心为少女讲解,她甚至能闻到记忆中草药的清苦气息。
鸾……
是了,这个少女就是鸾啊,这里应当是鸾曾经居住过的地方。
顺着记忆,秦玉来到了榻边靠墙的角落,床榻和墙角紧密贴合着,她趴到地上,伸手够着床下的的地板,直到摸到一块刻有飞鸟痕迹的土砖。
秦玉的心跳不由得快了几分,她拿出褒简的那枚铜币,在砖角轻轻一翘,只听“咔哒”一声,土砖移开,一片巴掌大的玉卜骨显现了出来。
“师,这是在做什么?”记忆里,鸾有些困惑地问道。
秦玉看着鸾懵懂的双眼,心中充满了怜爱和对未来的担忧,但她只是神秘地笑了笑,“把卜算的吉兆留好,以后自有妙用。”她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我也不知晓什么时候有妙用。”
记忆里的秦玉声音低沉,年龄也比现在大上好几岁,就连穿着也是男子装束。
她的手背陡然有些湿润,低头一看,不知不觉中她的眼角滑落了几滴泪水,鸾是她最喜欢的孩子,她怎么会把鸾也忘了呢,可除了那点可怜的画面,她又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秦玉将玉卜骨对准了门口的光线,在月光下卜骨显得愈发莹润,上面还有些琥珀色的纹路,一如当年刚埋下的时候。
“呼。”秦玉长舒了口气,将玉卜骨紧紧贴在胸口处,和衣躺到了木床上。她的心逐渐沉静下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她一定要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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