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再遇礼王

素湖的湖面被风吹得泛起细细的波光,阳光碎金般洒在水纹之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那位礼王的手下办事利落得很,说走就走,原地剩下一个燕流纺,隔着手帕手里握着匕首。

就是这手帕的料子也是极好的,不知道之后能不能昧下来自己用。

不过眼下不是盘算这些的时候。

他接下来要去见霍椒,得先知道大小姐现在何处。

霍府的下人们,对待他的态度处在一种尊敬与畏惧之间,半是因为他是“确定”的未来姑爷,半是因为府上昨晚才将他送进牢狱。

燕流纺身边总路过些步履匆匆的仆从,个个都要停下来向他行礼,一问才知道,是两位管家召他们去前院分批集合。

那就是黄管家已经找到霍大小姐,转述了他说的那番话,并且得到了认同。

他在路边随意拦下一个面生的小丫鬟,语气轻松地问:“你知道你家大小姐现在何处吗?”

小丫鬟看打扮不是在主子身旁伺候的那种,但对他的问题倒真有些头绪。

她低着头,恭敬回答:“回姑爷,大小姐现在或许是在书房处理公务。”

那赶巧了,书房正是燕流纺为数不多知道位置的地方之一。他笑着回一声“谢啦”,眼尾飞扬,下一刻便运起轻功走了。

丫鬟抬头,连个残影都没瞧见。

凡是走过一次的路,燕流纺都能记得清清楚楚,不多时,便抵达了书房外。

此处离正院里不远,他耳力好,还能听见管家吩咐下去要互相举报的声音。

书房外守了两名侍卫,见他过来,共同行礼,唤了一声:“姑爷。”

“嗯,”燕流纺点头,脚步停下:“我找你们大小姐,她在不在里面?”

一名侍卫回话:“小姐正在房内处理公事。”

燕流纺:“那是不是需要通报一声?”

其实他自己来敲门也是一样的,但他又觉得,这些大家族的规矩也该遵守一些。

许是他说话的声音,叫里面的人听到了。

未待侍卫开口回应,房门突然从内打开,一个他曾在霍小姐身旁见过的丫鬟出现。

“小姐请姑爷进去。”

燕流纺迈步入内,第一时间鼻子吸了吸,发觉这书房内的熏香,似乎同他上午来时不太一样了。

被丫鬟带着往里走,他很快便见到了书桌后坐着的霍小姐。

她的眼神垂落在案前摊开的账册上,手里拿着的应当是那样叫做“算盘”的计数工具。

丫鬟扬声:“小姐,姑爷来了。”

“知道了。”霍小姐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抬起头来。燕流纺却比她的丫鬟,先来到她的面前。

他好奇,眼睛忍不住往书桌上打量,问:“小姐可是在算账?”

霍小姐抬头便看见人已经到了自己面前,难免一惊,但这情绪很快被她收敛起来,边将面前的账本合上,边站起身。

“是在清算库存。”她的语气叫人辨别不出情绪,似乎总是这样清冷的样子,“只是这账本,姑爷现在是接触不到了。”

燕流纺歪了歪头,总觉得小姐话里是有深意的,也想反驳一句,自己才不喜欢看那劳什子账本。话未出口,又觉得不礼貌,被他咽了下去。

他是喜欢和人聊天的,但大小姐的态度朦朦胧胧,总叫他有些感到压抑。

于是他便单刀直入,将那把匕首掏了出来,向书桌上一放。

“这把刀,不知小姐是否识得?”

霍椒闻言,眉头轻皱,眼神向刀柄上看了几眼,抬起头来同燕流纺对视。

她缓缓摇头:“一把华而不实的刀,从未见过。”

燕流纺轻声道:“这把刀便是杀害了小姐手足的凶器,小姐当真没见过?”

霍小姐沉默片刻,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没有。”

末了,又突然扯出一个带着嘲意的笑来:“杀我阿弟的刀,我怎么会认识?”

燕流纺一下便听出了小姐是什么意思,抿了一下唇,将匕首重新包好,揣在身上。

说道:“这把刀看着贵重,大小姐若是不识,我这种乡野村夫,更不可能知道它的来历了。”

小姐脸色恢复了些:“姑爷若是想查,我可以差人帮忙。”

“不用不用。”燕流纺连连摆手,“小姐还有事要忙,就不麻烦你了。”

而且这把匕首,是阳一交到他手里的,两人现在怎么也算是,一起查案的关系。

他若是将匕首交了出去,责任转嫁给他人,让阳一觉得他不是个负责任的人就不好了。

想到查案,他又向小姐问了一句:“你可知二少爷曾与何人结过仇怨?仇深到要杀了他的那种。”

霍椒神色一顿,语气带着一丝疲倦与无奈:“不计其数。”

她的答案和阳一打听到的也没什么区别,既没有具体的人,燕流纺也不用再留下去了。

这对未婚夫妻没有寒暄。

燕流纺说了一声,“我先走了”,转头就从书房走了出去。

走出书房后,少年望了望天,湛蓝清澈。

他看的出,方才霍小姐的表现不像撒谎,但却一定有事隐瞒。

可这又是为什么呢?

想不明白,他便飞速将问题抛至脑后,一路先离开了霍府。

书房内,霍椒重新翻开账本,捡起算盘准备盘账。

指尖触到算珠,却久久没有动作。少顷,她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

“红香,随我回房。”

“是,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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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流纺离开霍府之后,一路去到了城内最热闹的集市上。

既然有人让他去查匕首来处,他便想着把这事办成。

若是拿着匕首在霍府找人,一个一个问认不认识,实在是有些浪费时间了。

倒不如出来,在府外找些利益不相关的识货之人打探消息。

他虽然久居山上,但尘世间的一些俗成规定,却还是听说过的。

比如普通的东西,可能在集市摊位上买卖,贵重之物,就往往只能从专门售卖的店铺里去找了。

街上,有些人认出燕流纺就是霍府新招的女婿,见他身上的衣物都与昨日大不相同,个个觉得他已是飞上枝头的凤凰,一下子跃升为富人了。

“姑爷,看看我这摊位上的首饰吧,买一只回去送给小姐。”

“款式最时尚的香囊,多买有优惠!”

“姑爷吃饼不?刚烤好的芝麻大饼。”

霍府死了个少爷,对这些小摊贩倒是没什么影响。

面对这些吆喝,燕流纺也只能做到神色自若地左右张望一番。兜里没钱,连这种普通小摊他都没法有底气地逛。

又想找人打听有没有符合的店铺,但也觉得找小商贩是不太合适的。

不点明用意,容易叫人误会他看不起市井之物。

他就只好先四处打量路过的人,想从里面找一位看上去和气的大妈或是大爷。

也确实让他找到一位合适的人选,正要上前,余光却猛然瞧见,前面一家客栈前,停下了一辆由高头大马拉着的豪华马车。

车帘一掀,一道黑袍身影翻身而下,袍角微扬,整个人周身气度尊贵,叫人无法忽视。

正关乎着他给自己预留的“金饭碗”。

燕流纺双眉微挑,眼睛一亮,手头上要做的事情就被他抛之脑后了。

县衙里的大人,他可是很难遇见的。此时不行动,更待何时!

虞错从马车上下来,正要回客栈休息,还未踏入正门,便听到侧后方有人在唤自己。

“礼王殿下!”

这道声音听着蓬勃而明快,比平日里或憎恨、或恐惧的呼唤更能引起他的注意。

他扭头,见到那个“江湖人士”,正笑眼盈盈地向自己走来。

不知他从谁那里得知了自己王爷的身份,这次倒是规规矩矩地抱拳,也不弯腰,行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礼。

“草民拜见礼王殿下。”

他眼底一闪讥诮,少年既已然知道他是礼王,便同样听过他那些传闻中的名声。

现在在自己面前装得如此乖张,不知所图为何。

无论他找自己所为何事,他堂堂王爷,是不会在客栈门口同人谈话的。

虞错挥手,屏退了挡在他身前的侍卫,一抬下颌,冲着燕流纺道:“随本王进来。”

燕流纺眨眨眼睛,内心一喜。

莫不是他如此规矩的行礼,使得王爷又恢复了早些时候的想法,要招揽自己了?

于是他高高兴兴地跟在王爷身后,路过两名侍卫时,还不忘扬起笑脸,朝他们打个招呼。

才方踏入客栈,客栈掌柜便带着全体员工前来迎接,低眉顺眼、鞠躬作揖。

这个地方看着已经是被礼王包下了。

留着须的中年掌柜胡子颤颤:“恭迎礼王大人归来,不知可需草民马上备膳?”

虞错确实还未用午膳,但也依旧没有胃口,看着一排低着的脑袋,并不理人,径直走向内堂的一张黑漆圆桌前落座。

两名侍卫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燕流纺也连忙跟了上去,并且毫无自觉地坐在了王爷的对面。

身后的侍卫俱是一惊,拔刀上前一步:“竖子尔敢!”

虞错伸手拦住。

既是“江湖人士”,他可以不在意这一次的冒犯。只不过少年找他要谈的事情,最好配得上他的耐心。

燕流纺眼神迷茫,忍不住抱怨:“这位大哥,你刚才吓到我了。”

突然这么大声音干嘛?

不过看殿下没生气,他也便心安理得地继续待着

桌面上正好有壶茶水,他殷勤地取了两个杯子,为殿下倒了一杯,另一杯留给自己。

还抬头问两名侍卫:“两位大哥要吗?”

“他们不敢。”虞错冷声。

他看着面前的茶杯,虽然他是不喝这种劣等的茶的,但燕流纺恭敬的态度,还算说得过去。

不敢?不是说礼王厚待下属吗?

燕流纺察觉过来,面前几人,好像和小姐丫鬟的关系也差不多。

“规矩”是这样的,他确实不该在“小姐”面前,请“丫鬟”喝茶的。

他假装刚才的事没发生过,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咽下后却将茶杯放下,眉心皱成一团:“不好喝。”

跟随过来的伙计,一下子心惊胆战,即是能同礼王相对而坐的客人,那也是他们招惹不起的。

他颤颤巍巍开口:“小的这就去给两位大人上壶好茶!”

说完他也不敢走,还要等殿下的指示。

只是他这番过于真诚的恐惧表现,令今日的虞错,不知为何更加心烦气躁。

危险的目光落在伙计头顶。

燕流纺瞪大眼睛,他分明从殿下的眼神中读出了杀意。不至于吧,难道是不喜欢自己也被叫做大人?

少年连忙开口,缓和气氛:“不必不必,殿下现在不想喝茶,我也不用。”

他偷瞄了一眼虞错,试探着开口:“你先退下吧,不用在这里等了。”

伙计如蒙大赦,忙不迭地鞠躬退走,心口的冷汗还没来得及擦干。

他一走,现场又安静下来。

从没有人敢在虞错面前替他发号施令,但念在燕流纺确实是替他赶走了个使他烦躁的人,他也就不说什么了。

两人对坐,都很沉得住气,也都在等对方先说话。

礼王身后的风和林对视一眼,不知此局何意。

终是虞错认为自己的时间更加宝贵,不愿再拖,他蹙眉:“你找本王所为何事?速速道来。”

坏了,燕流纺一听,就知道自己误会了,而礼王殿下仿佛也误会了他。

但他并不后悔,再来一次他也还是要上前的。

“我今日在霍府遇到了阳一大哥。”他决定从礼王身边的人下手。

至少找些和能供给他金饭碗的人,多聊一会儿的话题。

确有此事。因为阳一对案件感兴趣,虞错便让他自己去查。

俩人因此在霍府内遇见并不奇怪,少年这是有关于阳一的信息要朝他禀报?

他“嗯”一声,示意燕流纺继续说下去。

紧接着,燕流纺便从自己探查霍二尸体开始,事无巨细,把他是怎么遇到阳一的,两人又合伙干了什么,最后是怎么分开的都说了个便。

少年声音清朗,说话抑扬顿挫,使人很能代入话中的场景。

唯一的问题是,没人明白他说这些事情出来是为什么。

因为讲话的时间太长,虞错中途下意识向茶杯伸了两次手,又都收了回来。

燕流纺在第二次时注意到,连忙招手冲正在偷偷观察这边的掌柜喊:“上一壶好茶。”

掌柜急忙吩咐伙计动身去办。

“对了,”燕流纺忽地站起身,正式朝虞错拱手拜了拜,“还未谢过殿下为小民平反。”

“嗯。”虞错可不会说公事公办之类的客套话,这一拜,他稳稳当当地受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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