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04号公寓里，一共挤了14名玩家，除了躺在地上一直流血的杀猪匠，还有晕厥过去的贾莹。

天堂养老院里的那些护工们，似乎在玩家们发疯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此时玩家们齐聚一堂，竟也没有任何护工前来阻止。

“好了，现在人已经齐了，你要让我们答应你什么条件？”

一位看起来弓腰驼背，背上长了一个畸形驼峰的老人首先发出了疑问。

玩家们三三两两都坐在了沙发椅子上，没位置的要不就直接席地而坐。人老了以后好像就失去了久站的能力，更不要提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剩下还能在这屋子里活着的人，手上多少都沾了一些人命。

每一位玩家身上都有不少大大小小的伤痕和血迹，严重的整个身体都是通红的鲜血，只是那是别人的血还是自己的血，就不知道了。

血腥味熏得屋子腥臭难闻，就像误入了屠宰场，佛晓轻易就闻到了那浓郁的铁锈味，他皱了一下眉头，随后朝着坐在地上的老人们微笑。

“我想让你们心甘情愿跟我立个誓。”佛晓笑着说完誓言的内容后，不少玩家眼中惊疑不定。

“就只是立誓这么简单吗？”

“当然！”佛晓笑着转头看雅格，示意对方向众人解释，“雅格不是没死吗？他已经跟我立过誓了，你们不信可以问他！”

雅格自从调整了心情，整个人的状态就变了。

比起佛晓，他才是那个希望更多人变成傀儡的人。凭什么他已经深陷泥潭，别人还拥有自由的机会呢？

在这屋子里的玩家，他一位都不可能放走的。

这么想着，深谙人与人之间社交那一套的雅格，直接就放出了一段投影。

他将投影显示为公开可见，所有人就观看了他跟佛晓发誓的那段影像。

有人立即注意到了佛晓与雅格的姿势，有些不耐烦提问：“难道我们跟你立誓，还要向你下跪吗？”

他没有注意到雅格向他扫来的漆黑的目光，藏在目光下面的，是弥漫的杀气。

雅格盯着那个人，很好，他一定不会放走对方的，要让对方成为佛晓最后一名傀儡，以后最好能说服佛晓也让对方下跪。

“各位不会以为随便的一个誓言就能得到我的帮助吧？说实话，立誓只是为了得到你们的诚意，至于下跪，那就要看各位的诚意了，这个我不强求。雅格是一位不错的队友，他的诚意诸位也看见了。在十多个直播间观众的见证下立誓，我想这誓言起码在脱离副本前，还是有一定的效用的。”

佛晓没有把话说死，而话里话外也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好像让他们立誓真的只是为了游戏里暂时的平衡。

立誓而已，就算佛晓真的有什么技能，能够保证誓言不被违背，玩家们也不怕。

神域内那么多的巫师和算命的，精神系的玩家多的是，出了这个副本，也有的是接触誓言的办法。

这便是大多数玩家在内心的猜测和想法，他们自然不相信佛晓真就空口只是让他们立下一个随便的誓言，他们更愿意相信那个誓言是有一定的约束的。

以一个简单的誓言换自己的一条性命，目前怎么看，这都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在佛晓和雅格的一唱一和配合下，玩家们自愿伸出了自己的掌心，跟着佛晓说出了那些誓词。

一瞬间，所有人的灵魂奇异的融合在一起，化作了点点星光，融合进了佛晓的精神深处。

所有人的表情，都在一瞬间变得怪异起来。

上当了！

只有那些刚进入神域的新手感觉精神怪怪的，早在神域内游离许久，觉醒了精神力的其他玩家们，都发现了佛晓的阴谋。

“你敢——”还是那名驼背的老人先指着佛晓准备质问，佛晓直接控制了他的灵魂，让脱口而出的话被吞进了腹中。

那种直接被灵魂剥夺的滋味可不好受，老人立即就恐慌了。

佛晓退去了对他的精神控制，他的身体掌控权才回到了自己手中，老人喘着气，捂着胸口，再看佛晓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可怕的怪物。

为什么，为什么佛晓会有这样强大的技能？这不公平！

老人已经想到了佛晓以后会用这招骗多少玩家了，这么多的玩家不得不诚服于他……这么多人的力量，过不久就会慢慢在神域内形成一股不小的势力。

佛晓他，究竟想做什么呢？

“诸位既然立下誓言，以后我自然会保住你们的性命。”佛晓勾唇一笑，“大家都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违背誓言的后果吧？”

佛晓话音刚落，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来自灵魂深处剧烈的刺痛，那种被别人捏着命运的恐惧，顿时让他们理解了佛晓的意图。

假若他们向外界透露一个字，毫不怀疑佛晓可以轻松杀死每一个人。

无声的震慑在玩家们心间传递，大家沉默不言，一个个如同霜打的茄子，冷着一张脸，一个接一个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佛晓的要求。

“在神域里的一切收获，可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佛晓没理那些被他精神控制的傀儡，他的心早已经变得坚硬。

他面前站着的玩家，可不是一群善良可欺的绵羊，这些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

在游戏一个个副本的洗礼下，不止他自己，每一个人都是披着皮囊的怪物了。

要是不想被其他怪物吞噬，那他就要变成最强的那个人。把生杀大权掌握在自己手中，佛晓才能真正获得自由。

就像玩家们现在虚伪的和平，不也是他的精神控制术带来的吗？

如果他的[念]能力被其他玩家掌控，佛晓相信别人做的只会更加过分。

代价？

佛晓的声音清晰传入每一位玩家的耳朵里，每一个人都产生出讽刺的想法。

控制他们的人告诉他们在神域游戏里，收获是要付出代价的，他是在教育他们，还是在威胁他们呢？

可没人能够反驳佛晓的话，其实那句话只是佛晓说给自己听的。

无用的善良在杀戮游戏中，只会变成敌人刺向自己胸口的利刃。他害怕自己心慈手软，更害怕一步错步步错，凡是对玩家们的同情，都有可能变成将来的养虎为患。

起码当初救下胡雪姬的危兆，就是死在了自己最信任的队友手中的。

“好了，你们答应了我的条件，也轮到我说一说我发现的事情了。”佛晓看大家都不回应他，他也不气，要给每一个人喘息的时间。

随后，佛晓当着所有玩家的面，说出了养老院的真相，以及它存在的意义。

“我们的角色都是罪人，对待罪人最好的方式，其实是亲自由受害者惩罚他们。各位应该都有自己的子女联系方式吧，就在明天下午，无论用什么方式，我需要大家都把自己牵连的NPC角色喊到院里，首先你们要激活隐藏任务，其次我们要解开他们的心结……”

——

玩家存活天数：3.2/7天

玩家存活人数：17/60人

第四天下午17:00，养老院在经过昨日的混乱后，太平间又挤满了新鲜的尸体，昨天护工们在收拾尸体时都快要吐了。

哪怕是今天早晨，也有许多墙上、地上溅洒的血迹需要好好清理。

护工一忙，老人们的时间就显得自由了许多。尤其昨天死了10多名老人后，院长也觉得最近死的老人太多了，容易引起警方的主意，就让护工们对剩下的那些老人放松了一些监管。

“虽然便宜了他们，但迟早也是要去见阎王的！”宋春然露出冷笑，就连声音也冰冷至极。“贪生怕死的一群人渣，昨天见了血，今天一个个都要求见亲属，你让亲属好好安抚那些老人，见面可以，带回家是绝对不可能的。”

宋春然脱口而出的话语，配上她狰狞恐怖的面容，活脱脱就像电影里的反派角色。

要是不知道内幕的人闯进养老院，都要怀疑这是一家专门虐待老人的养老院。

咳咳，其实说是虐待好像也没有错。

当玩家们的“儿女”们陆陆续续进入养老院后，玩家们就按照着佛晓的安排，都对儿女或是孙子们表示了忏悔和愧疚。

一间间公寓的门内，都传出来了小声的哭泣。

“对不起啊！雅雅，你能原谅我吗？当初爸爸不是故意让你一个人流落在外的……那些年欺负你和你妈的混混，后来我已经找人去教训过了，爸爸如今已经知道错了！雅雅，我的雅雅！”

雅格见到女儿雅雅后，他的大脑里就多出了一段属于过去的记忆。想起佛晓对他们的叮嘱，雅格对着女儿，就是一通演戏和忏悔，情真意切的老人眉目悲怆，似乎对过去的错事深感自责，那动容流泪的模样，不知晓内情的人看了，都忍不住同情怜悯。

穿着一身高定西装的雅雅拎着价值百万的高奢包包，她在公寓沙发上坐下来以后，自觉轻松翘起了二郎腿，看着雅格忏悔流泪的样子，嘴角噙着浅笑，颇有些看戏的意味。

父女俩的容貌如出一辙，雅格是那种风流儒雅的中老年气质，而雅雅与他相似的眉眼间则带了一些杀伐果断的锐气。

雅雅倒是没想到她的好父亲给她准备了这么一出好戏，顿时也来了些兴趣。

过去二十多年，她也不是没有期待过正常的父爱，希望父亲理理她，希望父亲能够对她说一声抱歉，希望父亲能够挑起一位父亲该有的责任和重担，不让妈妈再受苦……

不过那些期待早已经在时间的长河里消失殆尽了，她现在已经拥有了能够保护自己和母亲的能力，再回头看眼前的男人，她产生了一种俯视的感觉。

以至于在雅格真的开口道歉，她年少时候等待了那么久的一幕出现时，雅雅内心没有动容，有的只是麻木和好笑。

原来现在雅格在她心里，早就变成了一个小丑一样的角色了吗？

雅格表演着迟来的愧疚和道歉，自然也不忘记观察雅雅的表情。

和预料中差不多，雅雅没有任何被感动到的情绪，她甚至带了一抹兴趣，好似期待的不是他的道歉，而是他的表演。这位曾经被他视为蝼蚁的女儿，现在竟然用看猴耍戏的目光看他。

雅格心底无端生出了一团怒火，他快要演不下去了，想要对着雅雅发泄一下情绪，展示一下父亲的权威时，雅格蓦然想起……对了，他现在不是那个人啊，他只是一名来副本打游戏的玩家，根本就没有对雅雅做过那些过分的事情。

雅格的心慢慢平静下来，他灵魂深处的烙印在感受到他的情绪波动后，也升高了温度，灵魂烙印的命令时刻在警戒雅格，你不是别人，你是你自己。

雅格缓缓吐出一口气，差点儿就中副本游戏的圈套了。

幸亏有佛晓的精神指令啊，那种虚虚实实的记忆，真令人头大，还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得了的。

从后怕里，雅格找到了那么一点儿被灵魂标记后的好处，不过很快又被他抛在了脑后。

“雅雅，你还是不原谅我吗？”雅格的眼神实在痛心，就像是正在承受着人生最大的苦痛，面临着一生中最痛苦的抉择，他目光在直视女儿中，不断进行挣扎。

最后，那双忧郁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苦痛：“如果我死了，你能不能原谅我呢？如果一切能够重来，我一定做一个好爸爸……”

此刻雅格面上，已经存了死意。

就算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亲口说出要去死这种话，雅雅依旧没有任何多余波动的情绪。

不过，她总归是开口说话了。

“雅格，你要是真的为了道歉去死，那再好不过。你活着就是在这个世界上来恶心人的，你犯下的罪孽，这辈子都还不清，我告诉你，可惜人生没有重来的机会！”

雅雅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雅格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目光里满是嫌恶和憎恨：“要是人生可以重来，我真想在你将妈妈和我赶出家门那一天，就亲手拿刀杀了你！”

“你真的恨我恨到这个地步了吗？”雅格似乎不可置信，然而他的脑海中却终于出现了系统的提醒。

“恭喜玩家触发隐藏任务——女儿的救赎，请问玩家是否接受隐藏任务？”

雅格心底一喜，面上却还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如果真的只有杀死我，你才愿意喊我一声父亲，那么就用我的死亡来向你和你妈妈赔罪吧！”

雅格说完就冲向了厨房，他拿起一把公寓里配备的菜刀。

当雅格从厨房里走出来时，手中已经多了一把利刃，他朝雅雅跑了过去，在雅雅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已经握住了雅雅的手，拿着那把菜刀，刺向了他的大动脉。

锋利的菜刀轻易就划破了雅格颈间的血管，当浓稠鲜红的血液顺着雅格颈间破开的大口，以一种越来越快，到最后几乎是喷涌的速度溅满屋子一地时，雅格嘴角挤出一个苍白无力的微笑。

对着菜刀掉落在地，雅格也再无力支撑身体，“砰”的一声重重砸在了地板上，倒在了血泊里。

死前的雅格依旧痛苦睁着眼睛，直直看着雅雅，那死不瞑目的眼底，似乎还能看到他的不甘和内疚，他对原谅的渴望。

雅雅穿的那一身黑白色的西装在此时也已经被鲜血染红了，她的脸上还有刚刚溅出来的，雅格温热的血液。

原来，这个冷血的人渣身体里也涌动着炙热的血液啊，他是真的悔悟了吗？

雅雅傻傻站在原地，她真的在无数个日夜都想亲手杀了雅格，但绝对没想到，有一天是一这样的方式看到雅格的死亡。

她以为自己会很开心，却好像没有。

心底恨意那块地方，一下子就失去了憎恨的目标，变得有些空空荡荡的了。

这个死前说要她原谅的父亲，她以为这是雅格的一出戏而已。

可他真的死了吗？

雅雅忽然伸出了手指，探到了雅格的鼻息间，此刻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这个举动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动机。

实在怀疑雅格假死，还是想他活着呢？又或者，她真的想他还是死了吧？

手指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呼吸，雅雅的手指在雅格鼻息间停留了很久，终于确认雅格的确死了。

哈，哈哈，多么好笑！

雅雅瘫坐在地板上，看着看着地上的雅格，就哈哈哈笑出声了。

笑着笑着，她的眼角忽然挤出了一滴眼泪，她用沾满了血迹的手指去擦眼角的泪，没想到越擦越多，越擦越红……

她的眼泪和雅格的血好像混在了一起，雅雅忽然觉得身体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下一秒，她晕倒在了血泊中。

——

“雅雅，雅雅，醒醒！醒醒！”

有人在推搡她的肩膀。

嗯？是谁在喊她？雅雅的思维慢慢清醒，然后，她缓缓睁开了沉睡的眼睛。

“妈妈？”雅雅看清眼前年轻漂亮的母亲后，她愣了一下，等她被妈妈贴心扶起身坐在床头，任由妈妈为她穿上漂亮的小裙子时，雅雅才慢慢反应过来。

这里的环境好熟悉……这是？

她小时候住的卧室？

难道她做梦了？雅雅忽然觉得头有些疼，等她闭起眼，再睁开眼时，雅雅惊呆了。

她依旧在小时候的卧室里，镜子里被打扮的小公主又乖巧又漂亮，她好像是在做梦吗？她难道回到了自己的小时候？回到了还没有爸爸赶出家门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