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州下雪了。
谁都没想到,第六期节目会有一个浪漫的开始。
桐州并不多雪,有时也不过像捏碎一小块泡沫板,在灰色的天空里意思一下。
但今年的雪不仅来得突然,还势头猛烈,从早上开始,柳絮一般的大雪弥漫在桐州城上空,不多时道路两旁堆积起大片白色。
钟一赤着手去接雪花,白色的蓬松的雪在温热的掌心停留片刻,又化成一摊冰凉雪水。
桐州的冬天和乌兰察布的很不一样。
这里的风潮湿阴冷,它像一条无形的蛇钻入衣服针脚,把寒冷侵入骨髓。
北方的风则像一把锋利钢刀,用最直接的方式割开所有蔽体防护,它具象了寒冷,冷到人无处遁形。
但不管哪里的冬天,都很冷。
去年这时候,钟一记得他还在跑外卖,哪怕全副武装,他还是冻出了感冒。
为了还债他咬咬牙继续,结果某天晚上赶夜场,黑心老板让他只穿件单衣上去唱歌。
唱完第二天就病倒了,咬牙挣得辛苦钱换成一个星期盐水,全输进血管。
短短一年,他现在的日子算好起来没?
钟一不知道,怎么样才算好,但看到这漫天大雪,他最牵挂的还是躺在ICU里的老钟。
爸爸,桐州都下雪了。
别人眼里的浪漫,却是他心里的寄托。
许从严在节目开始前,眼尖地发现第一排靠中间位置上,坐着许从矜。
陈姐则在一旁笑脸相陪,时不时凑到大姐耳边嘀咕什么。
许从严在操控间里观察一会,没忍住拍了张照片发给了许从矜。
严:「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许从矜收到消息后四处寻找起来,可惜光线昏暗,压根分不清许从严确切的方位。
陈姐见状,好心地给许从矜指明位置。
许从严也不知道大姐到底看清没,只是一个劲地朝操控间挥手。
许从矜:「节目组邀请,一定要我来,你看见我了?」
严:「看见了,让你做评委了?」
许从矜:「应该是这个意思,下班了一起吃个饭?」
严:「姐,吃饭没空,记得给钟一那组满分就行。」
第六期节目马上开始,许从严藏起手机没再回消息。
舞台灯光秀结束,大K上台串场,紧接着大屏播放钟一个人向视频。
影片呈现极致的黑白色彩,与今天的天气相得益彰,着装华丽的钟一在灯光与镜头加持下,宛如神秘庄严的宗教祭司。
影片中的钟一昂头吟唱。
“诶嘿嘿诶……”
演播厅内金黄色的灯光随之亮起,与吟唱的节奏同频。
观众的胃口被吊了起来。
“诶嘿嘿呀——诶嘿——”
第二段吟唱时间加长,灯光如漫天星子跳动闪烁,舞台上隐隐出现几个剪影。
有人高举棒槌坐在爵士鼓后;有人脚踏返听音响怀抱贝斯;有人戴着宽檐帽手持琴弓;有人扭着身体在键盘后舞动。
有人握住立麦站在舞台中央。
“钟一!钟一!钟一——”
台下观众疯狂尖叫,大屏定格最后教堂镜头,舞台剪影动了起来,阿真挥动棒槌打下一串高燃鼓点。
“大家好,我是钟一——”
“《荒野在坠落》,送给你们!”
话毕,马头琴音响起。
那日苏垂头,左手捻弦,右手拉弓,甩出漂亮的动线,曲声悠长浑厚,打下深沉基调,将上一秒仍是狂躁的现场拉进苍茫故事中。
许从严掐好时间,在那日苏结束前几秒开口:“面光灯准备,五、四、三、二、一——”
场灯全开,照亮五人。
钟一一反常态,穿了身象征摇滚的皮衣皮裤,敞开的外套里是透光黑内搭,劲瘦带着薄肌的身段若隐若现,给在场所有人打上一针强效荷尔蒙。
“奔袭荒野,溺于沼泽,我以为,终点无下限……”
出乎意料的,烫着狼尾卷发的齐敏敏,一开口便惊艳全场,大家的视线集中到舞台中一位打扮中性的女生身上。
比钟一的高音更具张力的,是这低沉如晚钟的女声独唱。
许从严和台下数千观众一样,屏住呼吸,等待着第一段的尾音结束。
许从严:“滑轨准备,切女生特写镜头。”
“大屏准备,换歌曲背景歌词。”
齐敏敏唱完后快速切入音效,苏日图格和阿真躁动起来。
那日苏一边拉着马头琴一边和声,他的嗓音融在热烈伴奏中,不经意间将曲子过渡到高阶。
绚烂灯光乱中有序,摇滚鼓点掷地有声。
阿真的脏辫在后排乱舞,他卖力地将每一次落棒都挥出雷霆之势,身体力行的诠释摇滚真谛。
钟一单手握住立麦,他弓着背发力,用尽乎嘶吼的高音唱道。
“黑白荒野分割昼夜,白银帝国在梦里碎裂。王国坠落于腐烂外壳,幻想某天能长出新鲜绿叶!”
操控间里的许从严望着钟一,眼中迸出无限惊喜,他喜欢这个站在舞台上无惧无谓钟一。
唯有音乐,能让他判若两人。
还没完。
“啊啊诶嘿——啊嘿——诶——”
长调一出,直击心灵。
曲子被拉到了另一个维度,钟一和乐队演绎出全然不同的精彩。
原曲是在颓废中发出诘问,是自暴自弃的野蛮生长。
而改编后的风格,更像是在诉说苦痛于我不过人生洗礼,牢笼无法禁锢自由者的灵魂。
钟一:“我说啊,风和沙砾一唱一和;人生啊 ,本与时间相生相克……”
齐敏敏:“跌跌撞撞走着,轰轰烈烈活着。”
合唱:“任凭纯白野兽吞噬苦乐,直到教堂玻璃回响哀歌。”
两人重新演绎副歌部分,将歌曲在高音和低音间来回拉扯。
苏日图格抱着贝斯,恨不得弹出火花,他们每个人都在用属于独属自己的方式来热爱、来回馈舞台。
大胆也好,创新也罢,他们确实玩得开心。
“原来命运苦厄,希望付诸火焰,奔袭荒野,溺于沼泽……”
齐敏敏:“我以为,终点无下限。”
歌曲结束,台下安静数秒。
钟一摘下话筒冲到台前,振臂高呼。
“鼓手——阿真!”
“贝斯——苏日图格!”
“马头琴——那日苏!”
“主唱、键盘——齐敏敏!!”
——掌声如潮水掀翻屋顶。
后台等候区的各位同样震惊,他们没想到钟一的表演具有如此大能量,也从未想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乐队竟卧虎藏龙。
等他们回到后台,梁宇第一个站出来捧场。
“钟哥你们太牛了,我都没办法用语言形容听到这首歌的感受!”
梁宇指着一旁六位气质风格差不多的队友打趣他:“钟哥,我要是有你这么好的乐队,我还组什么男团啊,我早八百年就红得发紫!”
队友们闻言假装坐不住了,纷纷起身吐槽:“梁宇你别拉我,我要走了!”
“走了走了,不比了,大魔王都来了比什么呀……”
钟一谦虚地笑了笑,拦着大家坐下。
“各有各的厉害,我也要谢谢乐队老师,是他们的加入让舞台变得更有意思。”
“钟一,你第一个唱得这么好,让我们后面很有压力啊。”李远帆接过话茬:“你看我和盛开,躲在这里瑟瑟发抖了。”
盛开是李远帆请的音乐伙伴,尤其擅长作曲,他们二人是多年好友,请他过来帮唱,倒是在情理之中。
钟一微微欠身,“盛开老师见笑了。”
李远帆揽过盛开的肩膀,唉声叹气:“唉,咱哥俩要完蛋。颜值,颜值比不过;唱歌,唱不上去……完蛋咯……”
“是我对不起你远帆,回头我就安排上热玛吉。”盛开顺着李远帆插科打诨:“争取能变帅一点,也走偶像派路线。”
钟一听完笑着摇头,挑了后排的空位和那日苏他们坐下。
前头正坐着大前辈森布尔,出于礼貌,大伙儿主动和他打招呼。
未曾想,森布尔本人对他们很感兴趣,先开口问道:“你们也是蒙古族?”
那日苏握上森布尔的手,“对对,老师,我们是内蒙古的乐队,我可喜欢你了!你是我们蒙古族的骄傲!”
森布尔哈哈一笑:“现在年轻一代的蒙古音乐人,越来越多了,我今天第一次看到你们的现场表演,未来可期啊。”
何星星在作为主邀歌手,听到自己的音乐伙伴对钟一赞不绝口,脸上一时精彩纷呈。
奈何大前辈自带钝感力,沉浸在大家都是老乡的情感中无法自拔。
“有机会,找森布尔老师合作。”钟一当着何星星面撬墙脚,见他不高兴的表情心里暗爽,“结束了我给您留个联系方式,还望老师别嫌弃。”
“怎么会呢,我还想和大家多多交流,新一代的内蒙音乐要靠你们传播了。”
钟一:“像老师学习。”
何星星忍着气瞪了眼钟一,逮到机会打断他们,“森布尔老师,莫兰要开始了,我们听歌吧。”
“行,先听歌,现在的年轻人真有意思哈……”
许从严戴着耳麦,推上开关。
“斯坦尼康准备,上台绕场,中景拍莫兰。”
“大屏准备,切前排评委席,赞助商近景。”
“灯光组准备,面光灯,定位灯——五、四、三、二、一——”
钟一观看着监视屏里的实时转播,斯坦尼康镜头切换的瞬间,他注意到舞台左侧上方的一处光点。
那个光点里坐着许从严。
他在舞台唱歌时,是许从严坐在后面,给他托底,助他绽放。
这一期期节目走来,已经远超钟一的原本预期。
过程有泪有笑,收获远比付出更多,他看得到许从严炽烈纯粹的爱意,他也看清自己的心该靠向何方。
而他们的终点,永不会设限。
第一次写歌,写得不好多多包涵
《荒野中坠落》
奔袭荒野
溺于沼泽
我以为
终点无下限
我停在星夜下坠瞬间
允许偶然撕裂心中原野
原来命运苦厄
希望付诸火焰
黑白荒野分割昼夜,
白银帝国在梦里碎裂。
王国坠落于腐烂外壳,
幻想某天能长出新鲜绿叶。
诶嘿嘿(吟唱)
我说啊
风和沙砾一唱一和
人生啊
本与时间相生相克
跌跌撞撞走着
轰轰烈烈活着
任凭纯白野兽吞噬苦乐
直到教堂玻璃回响哀歌
诶嘿嘿呀嘿(吟唱)
原来命运苦厄
希望付诸火焰
奔袭荒野
溺于沼泽
我以为
终点无下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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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 7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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