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约定谎言”

第二天,两人不约而同地请了假。

斐溯是因为发高烧,而纪洄是需要时间去消化和应对。

可是他又能想出什么好办法呢。

他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也不过是装作忘记和什么都不知道。

在父亲纪红云的办公室里,纪洄直挺挺地躺在沙发上,瞪着眼睛看天花板。

纪涣有些好笑地敲了一下弟弟的脚踝,坐到沙发的角落:“我们小几又有烦恼啦?”

这个比自己和小溪小了十岁的弟弟,来到这世上纯属是一场意外,早产出生,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做完手术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晶状体又受损了,要他去做修复手术又和以前一样拖沓着不愿意去,家里人对他不说千娇百宠,那也是百依百顺,特别是那件事情发生之后,只要不影响正常生活,什么都随着他去。

只要纪洄能开开心心地活着就好。

纪洄身体用力,整个人颠倒过来,他把头放在纪涣腿上,就像平时纪溪那样唉声叹气:“哥啊,我多少岁了?”

“十二,马上十三。”纪涣给他压平蹭乱的头发,“还只是个小孩子呢。”

“是啊,还是个小孩子。”纪洄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那怎么会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啊!”

“不能跟我们讲?”纪涣看见纪红云蹑手蹑脚走进来的身影,抬手比了个嘘的动作。

纪洄继续叹气:“也不是不能讲,只是讲了好像也没办法帮什么忙。”

纪涣和纪红云交换了眼神,后者若有所思,纪洄又补充:“不是你们没法帮忙,也不是我没法帮,只是帮不帮好像都不太好。”

“是斐溯的事情吧。”纪红云冷不丁一出声,纪洄直接被吓得坐起来猛拍胸口。

换做平时他肯定都吱哇乱叫起来了,但是现在他只是把手放在心脏附近,听着里面的跳动:“爸,你是不是都知道。”

纪红云走到他面前的沙发上坐下,没有解释更多,只是跟他道歉:“抱歉小几,我也是前段时间才知道,斐溯在斐家过得并不算好。”

纪洄心里发闷,何止是不算好,这都算得上被虐待了。

可惜“家暴”只算“家庭纠纷”,受害者即便是收集了足够的证据,却都不能作为评判加害者构成故意伤害的罪证,更何况还是情况那样复杂的大家庭。

纪洄觉得不公平。

“如果我那个时候没带他回家就好了。”纪洄低下头抠手指,指甲边上红了一片。

纪红云脱了西服外套放在沙发上,往后靠坐着,有些疲惫地闭上眼,语气依旧温和:“这不是你的错,斐家很早就开始找他了,如果不是......”

“爸。”纪涣打断纪红云的话,“你等会不是还有个线上会议吗?我就先带小几回家了。”

纪红云摆摆手,起身顺手摸了一下纪洄的头:“小几啊,有些事情不是别人能左右的,得靠自己,也只能靠自己。”

纪涣揽住纪洄:“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大多数家庭都是一地鸡毛,甚至是一场噩梦。”

纪洄没被安慰一点,反而更加萎靡了:“噩梦醒过来才叫噩梦。”

醒不过来,就是现实。

可人只要活着,还是得去面对现实。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逃避是没有用的。纪洄背着书包,耷拉着脑袋走进教室,正是刚下早读的时间,教室的人基本上都在。

收获了一众的惊呼和慰问之后,纪洄觉得自己恢复过来了。

他神采奕奕地抬起头看向自己和斐溯的位置,都是空的。

“诶?斐溯呢?”纪洄想好了好几种开场白,没想过这种。

前同桌先是问了他身体好了没,再是告诉他斐溯和别的事情:“他和你同一天请的假,不过到现在都没来呢,你俩倒是好,月考都没参加,这回可比上次期中考试还难......”

纪洄坐到位置上,分了一耳朵听她说话,心里却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还没松到底呢,教室里又是响起一阵相似的大呼小叫和嘘寒问暖。

他心里一咯噔,躲在语文书后面抬起头,与斐溯四目相对。

纪洄本来张口想喊斐溯,但是总是会想到斐海军,可是喊“小溯”也觉得很奇怪,于是在斐溯打量的目光里,他喊出了那个之后喊了很久的称呼。

“文上非!”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喊,就是脑子里忽然冒出“非”和“文”两个字,就这样喊了,后来心情好就喊文上非,心情不好就喊非下文。

斐溯对这个忽然冒出来的绰号没什么很大的表示,只是挑了挑眉,随口应付了几句同学们的问候,走到纪洄边上朝他也是一个笑:“前几天月考你是不是又是第一?”

纪洄摇头:“我没考。”

斐溯没有问他为什么没考,也没有跟他解释自己为什么这么久才回来,只是一边坐下放书包一边跟他说话:“我也没考。”

纪洄也没有说自己为什么没考,更没说前几天请了假干了一些什么事,同样是笑着接上斐溯的话:“咱们学校按照成绩排考室,那下次期末考我们都在最后一个考室了。”

“挺好的。”

“是啊,挺好的。”

就像是心照不宣下的谎言。

这种谎言一直持续到初三那年的寒假。

放寒假之前的一个月,他们俩打了很大的一场冷战,因为学校的一个男生跟纪洄表白了,是那种几乎全校皆知的高调表白。

那个时候,同性恋对于他们这个年纪来说,还是一个很小众的词汇,是异类,是怪胎,是避之唯恐不及的“神经病”。

纪洄其实应付过很多向他表白的女生,但这是第一次被男生这样表白,他难得地出现了大脑空白的状况,所以周围的人就开始生出莫须有的猜测,将纪洄和同性恋也挂上了钩。

于是他下意识就想要寻求斐溯的帮助。

可那个时候斐溯站在围观人群的最边上,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厌恶,见纪洄看过来,下意识地别过头,明显像是不想和他对视。

纪洄只好很大声地回了那个男生:“抱歉,我不喜欢你。”

男生不依不饶:“是不喜欢我,还是不喜欢男生?”

他没法做出违心的回答,因为他其实知道自己心里隐隐有一个身影,但他还没想清楚那种情感,所以也不想太随意。

但这个时候斐溯走了过来,像是忍无可忍那样,挂着的温和笑容变得和以前那样冰冷:“没有区别,可以滚了吗?”

后面这句话甚至不是针对男生一个,是周围的所有人。

男生还要说话,却被他的眼神震住,哭着骂骂咧咧地跑了,看热闹的也散了,三三两两地一步三回头,还在观察他们、议论他们。

纪洄看着斐溯的背影,他在这两年里成长得很快,身高和体型都是。

他忽然觉得眼前人有些陌生,于是他一声不吭地往家的方向走,没有理睬周围的任何动静,只是机械地往前走。

纪洄知道斐溯一直在后面跟着他,但是他没有回过头,也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

一直到放寒假的前一天,斐溯没再默默跟着,他在回家的分岔路口抓住纪洄的手臂,看着上面的一圈白痕,很认真地跟他说:“我们一起读十六中。”

看着斐溯不同于往常的表情,纪洄嘴边的“我们不是本来就要一起考十六中的特创班吗”这句话被卡得不上不下,这么久没好好说过一句话,他甚至以为斐溯连朋友都不愿意再和他做。

可他最后还是没说话。

斐溯继续认真地重复了一遍,还加了一句:“你一定要等我来。”

听完他说的这句话,纪洄站在路边上哭了。

说的是“一起读”,不是“一起考”,说的是“等我”,不是“一起”。

他哭了很久,最后连怎么回的家都忘了,没来得及问斐溯一句“你是不是要走了”,也没来得及跟他告个别。

只做了个没人应允的约定。

那年的冬天特别特别冷。

下了很大的一场雪,纪洄一直都这样记得,可问起别人,都只说那年确实下了雪,却不算很大。

那既然不大的话,斐溯怎么会一直到开学都没有回来,再之后更是完全断了消息,连纪红云那里都不再有只言片语。

即便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还是影响到了纪洄很多,他固执地认为斐溯是不告而别,也试图将路口的哭声尽数遗忘。

但是效果甚微,从那之后纪洄就经常会睡不着,睡着了也不安稳,梦里反反复复都是他站在玉兰花树底下跟一团模糊的人影说着“你回来了”这一句话的情景。

他以为仅仅只是这一句话。

其实梦里他还说了很多,但是梦醒之后总是不愿意去回忆,好像这样就还可以当作一切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就连斐溯的到来,也不过只是他做的一场梦而已。

于是梦和记忆都开始变化,他想起更久远的一个约定,于是开始蓄起了长头发。

在再遇见的那一天,又特别刻意地剪成了以前的样子。

从秋到冬,九百多天,从冬到秋,六百多天。

还好相处的时间大于分离,而他们还有以后的日子慢慢弥补谎言。

再慢慢履行约定。

先到这儿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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