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头发的男生抱着滚烫的面包袋子,在混乱的后街轻巧穿行,钻进了油污遍布的管道,油腻的沥青在他后背刮出令人作呕的痕迹。
他贪恋地嗅了一口面包的香气,回头对管道外踌躇的女生低喊:“余蔚,快跟上我,快!”
余蔚攥紧麻布裤子,破开的洞使她的膝盖受了严重的冻疮,她往上提了提裤子,让完好的小腿布料包住膝盖,一狠心爬进了管道。
她感觉到的痒意大于疼痛,黑麦面包的香气和腐烂渣滓的臭味融合,阿晚坐在管道里,掰了面包的大头分给余蔚,她没有推辞,短暂地暖了一下手,马上吃进肚子里。
野狗跑过她们身后的管道,唤出震人心魂的叫声,阿晚被吓到了,哆哆嗦嗦地将小块面包塞进胸口,带着余蔚钻出管道另一头,通向垃圾中转站,连狗都不愿意靠近了。
“我们来的时间刚好,这一批还没有送走处理。”阿晚惊喜地指着溢满的中转站房间,管理的算法机器人一个都不在,应该在分类上一批垃圾。
两个人跑到了垃圾山最后面,重灾区,这样有别人进来,第一眼不会看到她们。
这个时代信息高度透明,人们为了维持形象管理,连垃圾丢得相当优雅,余蔚捡到了一盒打包完整的饭团,还剩最后两个,她一个,阿晚一个。
阿晚笑着拒绝了:“不用了,我面包还没吃呢,你吃吧,长长身体。”
余蔚道:“你迟早会把自己饿死的。”
阿晚仿佛没听见她的话,一边啃着没有手心大的面包,一边翻其余的垃圾袋,将废铁和钢筋收进他的破挎包。
“Beta是毫无意义的存在,我是没有用的人。”他说,“Alpha冷静强大,Omega温顺羸弱,两个性别占了人口的90%,垄断了所有行业,我出生起就没有活路了。”
“我也是Beta,你看起来不像把我当做了没用的人。”余蔚把能吃的东西也塞进他的挎包,漫无边际地同他聊天,“你这么定义不对,不讨人喜欢不是无用。每个人都很厉害的,我们无依无靠,凭自己的力量活到了今天,就很厉害了。”
其实一百年前,Beta还没有这么少,三个性别各占三分之一,是均匀的。Beta理智聪敏,关键是没有易感期,比每个月必须请周假的A和O都好用。
挑发性别战争的原因被胜利者掩盖,没有人记得原由。A和B原本势均力敌不相上下,但O必须依赖A才能生活,二对一的局面,B的落败是绝对的。
“你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Beta,万一你被哪个Omega看上了,有了个Omega孩子,哇,你的人生顺得我不敢想。”被剥夺了选举权和择业权的Beta,平庸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余蔚,你是我们当中最容易出头的,等你过上了好日子,不要忘记我。”
余蔚笑道:“等我弄到了钱,我就买个超级大的房子,屯很多很多的肉,让你住在里面。”
阿晚听得兴奋极了,连被碎玻璃划伤了手指都没发现,“那我可以做很多很多的腊肠,我的手艺超级好,肯定能大赚一笔。”
余蔚看到了亮晶晶的东西,塞在垃圾筐的角落,她心里闪过一丝惊喜,小心翼翼地用两根指头夹了出来,发现居然是枚十元面值的银币。
“天呐,阿晚,我捡到钱了!”她尖叫着举起银币,凑近了让男生看,“快来翻这个箱子,是上城区的!”
阿晚当然清楚上城区的阔绰,掉进垃圾箱的钱就是脏了不要了,马上抱着大挎包跟余蔚一起翻,语气十分雀跃:“发财了发财了,我都半年没见过上城区的东西了,每次安奎斯都比我们抢先。”
这似乎是个非常富裕的家庭,阿晚捡出了一条银项链和报废芯片,余蔚甚至摸出了半瓶小麦果汁,她们沉浸在将要发达的幻想里,没有发现庞然的阴影悄悄笼罩了头顶。
“小孩们,干的不错嘛。”
魁梧的男人咧开了发白的嘴唇,难以言喻的气味喷薄而出。阿晚猛然抬头,紧紧护着挎包,将促不及防的余蔚推向了安奎斯,他带着包拔腿就跑。
余蔚迅速反应过来,一拳砸向低头的男人的眼睛,紧接着从垃圾堆借力跃起,手脚缠住安奎斯的上身,以裸绞的姿态,两个人一齐倒进了碎玻璃和凸起的箱角。
阿晚跑得快,保住食物和金钱,余蔚能打,拖住窥伺的野犬,这就是她们在下城区生活的日常。
安奎斯被勒得动弹不得,粗糙的巴掌狠狠地拍余蔚的膝盖,她的冻疮发作,某一瞬间直接失去了腿部知觉,安奎斯冷笑着扒开了脖颈处的大腿,抓住脚踝,将整个人摔进了上城区的垃圾箱。
余蔚慌忙看了眼管道口,四肢并用沿着玻璃碴爬到安奎斯脚边,抱住他的小腿,她的腹部被踹了几脚,有血渍溢出嘴角,安奎斯抓住她的头发,竟想就此扭断她的脖子!
意识迷茫之间,除了血腥的味道,余蔚似乎闻到了别的香气,像阿晚怀里的面包,也像暖融融的太阳,有生命的气息。
踹她的脚有一秒停顿,她找到机会,借力握住某个垃圾箱的把手,以强悍的臂力再次将安奎斯拖倒。可能是因为后脑扎进了玻璃碴,他好几秒都没有动弹,余蔚再揍了他面部一拳,捂着肚子,跑到垃圾山上踹下去几个塑料箱,阻挡了男人的脚步,她慌慌张张地逃离了。
垃圾中转站的外部排列众多管道,不好逃跑,她要尽快追上阿晚。
她沿着原路穿行,看到了通道的亮光,心下欢喜,看来阿晚成功了,估计已经在集装箱等着跟她吃晚饭了。
她迈出了最后一步,落地时被地上的人形绊倒,她滚了一圈立刻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冲过去抱那个不成人形的男生。
“对不起,余蔚,我失败了。”他面目全非的脸上,艰难地掉出了一滴泪,“他们带了刀,抢走包裹不够,还要打我。”
夕阳西下,阿晚血红的眼睛被晚霞点亮,绚丽无比,“我要死掉了。明天是我的十六岁生日,我每一年的愿望,就是能活到下一个生日,为什么主连这个都不肯庇佑我?生来就要被抛弃,为什么还是要让我出生呢?”
余蔚紧紧握着他的手,泣不成声:“祝你生日快乐,生日快乐,阿晚,许愿,活到下一个生日吧。”
阿晚听她的话,闭上了眼睛,就像在许愿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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