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克抱着一只毛刺刺的角雕幼鸟，做贼一样匍匐在天台设备的阴影中，撅着屁股，伸着脖子，开着透视，如同一个变态偷窥狂那样悄悄窥探楼板下的两个朋友。

更确切地说，是窥探他的室友，以及一个……披着旧友躯壳的吸血鬼。

三分钟前，克拉克还在自己的房间里，一边监听吸血鬼化的绿灯侠，一边试图憋出一篇能应付主编的稿子。直到隔壁的林登，那个他刚录入的心跳频率，莫名地动了。

林登是什么人呢？

短短十几个小时里，克拉克对他的定义简直一变再变……但，无论答案是什么，这家伙先是随意瞬移到深山，又孤身闯到大都会监狱附近，这已经足以让超人亲自出动了。

现在，克拉克无声地隐藏在黑暗中，无比确定一件事：自己错了。

当超人也得与时俱进。那套老旧的行动预案早就该进行更新了，风险评估的第一条就该写上：永远别只看表面！然后黑体加粗双下划线。

尤其是晚上。

……尤其是牵涉到他人和他族隐秘事的时候！

拉奥作证！他刚才气势汹汹地飞过来，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把林登从吸血鬼的獠牙下救出来。现在，监狱现场仆着卢瑟的尸体，林登也早被吸血鬼试探着转化过……

但恍恍惚惚地，克拉克感觉，这里更需要被救的，反倒是吸血鬼哈尔。

“……我永远感激主人赐予我永生。”

落入林登魔爪的吸血鬼抬起下巴，语声庄重而缓慢，巧妙地规避了关于幕后黑手是谁的提问。要克拉克来说，这位似乎已飞快从先前的打击中调试过自尊，重回维护族群名声的频道——

“医生，这么说吧。这就好像你飞了一辈子螺旋桨飞机，突然有人让你开一架F-22——我只是登上了更快的战机，仅此而已。为了追求极致的速度，抛弃几个老旧的仪表盘，不是很正常的代价吗？”

“这么说来，”林登沉吟道，“你并不知道，那个转化你的，自己是否保留了功能？”

克拉克：“……”

吸血鬼哈尔：“……”

“你的脑子里就只有这些东西吗？”吸血鬼哈尔粗鲁地反问，嘴角也挂起嘲讽的笑：

“你这种无聊的男人，思想永远离不开泥土和肉體。我们谈论的是飞行和天空，是力量和永恒！而你，却在关心下水道通不通！”

“但，他们或许可以，你完全不可以。你甘心么？”

吸血鬼哈尔：“……”

克拉克：“……”

……这是第几杀了来着。

反正，防御破除、防线击穿、禁区突破——球进了！又进了！克拉克简直要同情起那个顶着哈尔皮囊的吸血鬼了。而吸血鬼哈尔的嘴唇抽搐几下，最终也没能成功维持住尊严的弧度——

“闭嘴！我不需要知道那些！”吸血鬼哈尔恼火地宣布。“我拥有力量和永生！这就够了！我还有事——”

他的指间灯戒乍亮，脚跟离开地面，没再维持室内莹绿的桌椅，看起来也完全放弃了继续谋取或抢夺氪石的打算。

此刻，显然是适合超人出场，把可怜的吸血鬼从林登手里拯——

——不，不对，是把林登从危险的吸血鬼那带开，顺带扫清现场所有尴尬的时候了！克拉克放下角雕，正准备行动，那头的林登却先一步站起，轻描淡写地向前一跨，一把握住了吸血鬼哈尔的上臂。

他施加的力道一定很大，克拉克看着他们的脚下腾起浮尘。

克拉克：“……？”

权衡半微秒，克拉克默默趴回原位。

而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吸血鬼哈尔猛地扭头，威胁地露出獠牙：

“林登·兰尼斯特，看来你决心同我族为敌？”

“那我为何不大喊救命？就趁你闪亮登场的时候。”林登的语调依然轻松，脸上亦满载真诚。“别忘了，哪怕你们做过设置，大都会依然是超人的地盘。”

——果然。卢瑟的死因和吸血鬼有关。

克拉克顿时一凛，审慎地盯向老对手的尸体，而吸血鬼哈尔嗤地一笑：

“少来这套。你想做什么？”

“我希望你放下无谓的戒心。”林登仍是那副随和的姿态。“我很明白你对你主人的忠诚，但我只是在关心你，哈尔。就我观察到的来说，你有些过于关注你的任务。要是我没有突发好奇，你甚至都不知你的小兄弟——”

“——别提那个。”吸血鬼哈尔警告道。

“噢？你还真的认命了？”

“哼，是你胡说什么我以后成了坐飞机的……”

“别害羞啊。你应该很清楚，飞机起飞前要预热引擎吧？”林登摊开手，“你那个‘引擎’还在，它本来就参与你‘起飞’的整个过程。只不过现在得换个预热方式。”

他并拢两指，微微曲起：“最高效的方案，就是从你后面的入口进去——”

“够了！”

哪怕不需要呼吸，吸血鬼哈尔依然像还活着那样深吸了一口气：

“你直接点，医生。如果我想重拾我生前那项功能，我该做什么？”

林登沉吟。

“这个……你得先告诉我，转化你的是谁。最好还能告诉我，把这位转化的又是谁。”

寂静。

沉默忽而降临了数层楼板下的空间，暗中观察的克拉克也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事情似乎到了某个核心时刻，林登正在接近某项关键信息。

这很重要，超人不该贸然出手；但这也很危险，超人必须时刻准备介入。他轻轻摘开又跳到头顶的宠物角雕——

“哈。”

一声嘲讽的轻笑。如克拉克所料，吸血鬼哈尔整个转向林登。那双刚才还纠缠着无奈和忍耐的榛色眼睛危险地眯起，透出冰冷而嗜血的光：

“原来如此。医生，你以为你能凭此蛊惑我？”

他越说，凑得离林登越近，当最后一个单词的尾音落下，他们几乎成了脸贴着脸。克拉克谨慎地飘了起来，但林登纹丝不动，面上甚至掠过货真价实的诧异。

“稍等，朋友，有点误会。”灰眸的青年说着，甚至又往吸血鬼的肩头放上一只手：

“我蛊惑你什么了？”

吸血鬼哈尔冷笑：“你在拐弯抹角地打听我主人的身份。”

“你们吸血鬼是个大类，底下无数小支，你不告诉我你是被哪条血脉转化的，我怎么确定你的治疗方案？”林登更加诧异，“你活着时被毒蛇咬了，也要先确定哪种蛇，才好打对应血清啊？”

“……”

好有道理。

不止吸血鬼哈尔一时失去了质疑的声音，克拉克也无言以对。林登沉下脸道：“你不愿意说，直接讲你不方便就是。栽赃我做什么。”

“你咬不动我，又打不过我，生前死后全副家当积累加起来，都没我跑一趟手术的诊金多。我蛊惑你？我能图你什么？”

克拉克：“……”

吸血鬼哈尔惭愧道：“……对、对不起。”

“没关系。看得出来，你才做吸血鬼没几天，沉迷于事业本身很正常。”林登叹口气，“这样吧，我帮你检查一下。”

眼睁睁地，克拉克看着这家伙退后半步，手抬起，指并拢，从空气中抽出一副医用手套，还娴熟地戴上了。

“我猜你对常规的指检心存偏见。”他用一种公事公办的口吻说，“不过，不是大问题。我可以不直接进入你的后面。”

吸血鬼哈尔吃惊道：“那怎么做？”

林登理所当然地伸出胳膊，搭上哈尔的肩膀，把两人从面对面，拨成了肩并肩。他戴手套的手往下，五指张开，在哈尔腹股沟前悬停着，画出一个小圈。

“我学的比较杂，会的也比较多。所以，我能做到从这里，直接刺激你的里面。”林登平稳地说，“不过，这毕竟不是标准疗法……”

他可疑地一顿，神情肃然：“有个副作用你必须知道。”

吸血鬼哈尔警惕地看着他：“什么副作用？”

“也许你知道一些猫咪喜欢被拍屁股。”林登说，“你有一定概率会变成那种猫。”

克拉克：“……”

吸血鬼哈尔：“……”

“但没关系，我同样可以让你忘掉。”林登安慰道，“完全改写也行，不会影响你的正常生活。”

吸血鬼哈尔：“……”

克拉克：“……”

……你这个医生，好像不是很正规。

但，患有难言之隐的悲剧正在于，哪怕明知道面前的灰眸青年哪哪都不对劲，仍放弃不了治愈的希望。吸血鬼哈尔挣扎道：

“我这……一定得查？”

“有不查就说能治你的医生，还有根本不是医生的，你要信他们，我也无所谓。”林登轻蔑一笑，手也离开了哈尔的肩，“我可不缺你这一个非人类病人——”

“——不！等等，医生，我愿意查，我查。”吸血鬼哈尔着急道，一闪身便挡在了林登前方，视死如归的眼神几乎穿透多米诺面具：

“来吧！”他凛然地说，“反正我也体检过。”

“噢？你选择什么方式？”

“……都可以！”

“那还是选稳妥的来。去那边，靠墙站好。”

克拉克：“…………”

——这？林登，你？不是，哈尔？你怎么真在走？

克拉克眼睁睁地注视着吸血鬼背过身、往一面选定的墙前进，一时之间张口结舌，呆若木鸡。

似乎又到了一个让超人从天而降、终止邪恶、将一切重新扳回正轨的大好时机。问题是，喊什么？

“住手！”——好像有哪里不太对；“你们在干什么！”——好像更不对。

更关键的是，绿灯军团的戒指还在哈尔手上。

按理说，真正的哈尔·乔丹在被转化的那一刻便已死去。灯戒应该飞走，去寻找下一个继承者。但它没有。

要么，吸血鬼利用了某种漏洞，欺骗了戒指；要么……哈尔的灵魂还被困在那副躯壳里，被吸血鬼压制着，无法呼救。

倘若哈尔的灵魂还在，自己贸然闪现，同时暴露出一直在用超级听力监听，这真的非常尴尬……倒不是说对着吸血鬼哈尔暴露不尴尬。

但，如果不盯着点，万一吸血鬼突然翻脸，咬林登一口——

——好吧，林登可能咬不动。但万一他被吸血鬼拐走了呢？

所以，难道，自己真得盯着室友对吸血鬼执行指检？

克拉克满头雾水，大为震惊，对自己如何沦落到当前境地大惑不解——

然而，透视视线中，吸血鬼哈尔业已面对着墙，塌下了背，两手按上了腰带，俨然是当真进入一个模范患者角色，决定脱掉裤子了……

注意，本文的超超也有特殊二设[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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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