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盛夏天,两年一度的亚洲运动员大赛(亚赛)拉开帷幕。
今年亚赛定在我国首都举办,拥有主场优势的我国运动员发挥出色,频频摘金夺银。
水上项目的比赛场馆内,正在举行女子十米板跳水半决赛,目前已经比到了最后一跳。
全场广播报出接下来要登场的运动员名字:郁筱。
一片唏嘘。
“呦呵,郁筱还没被淘汰呢?”
“堂堂跳水梦之队的第一种子选手,竟然连续两场失误。初赛第九,复赛第十,咱们国家跳水队的脸都被她丢尽了。”
“国家跳水女队没人了吗?什么臭鱼烂虾都能上。”
此刻登上跳台的女孩才十四岁,瓷白的脸如娃娃般精致。
樱色的唇紧抿,一脸淡漠清冷,全然没把底下的奚落听进耳中。宛如束之高阁,远离尘嚣的公主。
可公主的肩膀、侧腰、手腕、小腿,贴满肌肉胶布。
深色胶布盘踞在她细滑莹白的雪肌之上,宛若艺术瑰宝丑陋的裂痕。
郁筱深呼一口气,丢下吸水毛巾。
十米台大赛通常有五个动作,前三个动作所有人大差不离,等于同一纬度比各位运动员的基本功和完成度。
后面两个为自选动作,想要冲击高名次的选手,通常会提高单个动作的难度系数,借以扩大优势。
郁筱的基础动作没有失误,排名暂列第一,超过第二名十分之多。前两场比赛,她都是在最后一个自选动作出现严重失误。
赛前,教练团要求她降低自选动作的难度,从3.5压到3.2,先挺进决赛再说。
难度系数3.2的动作有很多,郁筱选了向后翻腾两周半转体一周半。
向后跳比向前跳难,由于看不到后方,跳起时容易磕到悬空的跳板。
对运动员来说,磕磕碰碰摔一身伤是小事,平常训练他们经常头破血流。但磕到跳板算重大失误,直接影响单个动作得分。
郁筱选择这个动作,是因为她初次参加青少年大赛,就用它当压轴动作。到现在已经练了整整三年,早已经形成肌肉记忆。
郁筱来到跳台末端,依旧是一副无喜无悲的淡漠表情,转过身背对泳池。
她展开双臂,如雏鸟张开双翼,即将拥抱天空。
现场转播镜头立刻切近景,给了郁筱一个特写。
并不懂跳水比赛、纯粹来体育频道看个热闹的观众,瞬间被女孩素净姣好的脸,还有匀称美妙的手臂肌肉线条吸引了。
凭她的甜美相貌,随便参加个养成类节目。肯定分分钟血洗全网,人均她的亲妈粉。
耳边响起代表开始的哨声。
郁筱熟练踮脚,屈腿。幸好,没有碰到板。
身体后仰的瞬间,她脑中警铃大作。
糟糕,起跳早了零点零几秒。
虽然只有零点几秒,却直接导致滞空时间不足。滞空时间不足,就等于提前掉入水里。
郁筱已经预见结果,咬咬牙,尽可能快的完成前半部分转体动作,弓起身体抱住酸疼的膝盖,脚尖绷直。翻完足够的圈数,先以完成动作为主。
手指进入水面时,她身体才堪堪打开,无法游刃有余的调整入水角度。
腰和腿传来被水面重重拍击的痛楚,耳边响起巨大的水花声。
郁筱整个人沉入水底深处,思绪放空几秒,才憋着气游到泳池岸边。
纤瘦细白的手扶住岸边栏杆,却没有爬上去的力气。
她露出头,仰起脸看向打分大屏幕,木然的等待审判。
国际赛事通常有五到七位裁判,计算分数时,会去掉1或者2个最高/最低分,保留三个有效分数。
有效分数总和乘以难度系数,即为单个动作分。
郁筱得到的三个有效分为:7.5,8.0,7.5,最后一跳仅仅只有73.6分。
她曜黑的眼眸暗了暗,听见主管教练胡烽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骂了句‘晦气’。
“筱筱,放轻松。”女子跳水队的队长楚婧萱匆匆跑来,朝她伸出手,把队内年纪最小的妹妹拉上岸,“你前面几跳分数高,应该能压线进决赛。”
“压线有个屁用!”胡烽没好气地数落,“咱们国家队历届的第一种子,向来都是第一名进决赛。她国赛和内测表现挺好,怎么到了国际大赛,就跳得像一坨狗屎?”
郁筱接过楚婧萱递来的毛巾,头低低垂着,始终保持沉默。
“跳水队必须拿两枚牌子,这是体育总局给的硬指标。她要是决赛再失误,整个队都要为她受处分。”胡烽瞪了郁筱一眼,“早知道,就不应该让你上。还不如报楚婧萱,至少保个名次。”
“我不行。”楚婧萱面露难色,摆摆手说,“我年纪太大,又练三米又练十米,肯定要垮。”
楚婧萱今年已经26岁了。
丢到社会中尚且算年轻,但对于跳水运动员来说,已经到了必须退役的年纪。
跳水运动员练童子功,最晚八、九岁开始训练,最早14岁开始参加国际大赛。
超过20岁就有被叫老将的风险,运动生涯比青春还易逝。
“老胡,你少说两句吧。”跳水队总教练岳韶带着计分板走过来,摸摸郁筱的头,把计分板递给她,“总排名出来了,你小组第四,能进决赛。”
郁筱撩起毛巾一角,擦擦脸上的水珠,才轻轻说,“嗯,谢谢岳教练。”
她语气微弱,没有太多情绪。声音好似刚出口,就化于清风中。
“太好啦!”楚婧萱由衷高兴,拍拍郁筱的肩膀,“你回去好好休息,调整状态,争取决赛能发挥出平常的实力。”
郁筱抬头,短暂的看了她一眼,才微微点头,“好。”
半决赛前,队长说了同样的话。
她依旧失误了。
郁筱静静拿起包,独自走向更衣室。
胡烽瞥了眼女孩瘦弱的背影,烦躁地挠挠头,“这叫什么事啊?国内赛和队内测试好好的,我以为挖到宝了。结果呢?一到大赛就掉链子,还连续掉三次。”
岳韶摇摇头,沉声训斥,“郁筱状态确实不对劲,可你身为她的主管教练,不能总骂她。赛前开会怎么说的?赛场上要以鼓励为主,建立运动员的自信心。她才14岁,心理脆弱着呢。本来就话少,现在观众骂,网友骂,你也骂,让孩子怎么好好比赛。”
胡烽不以为然,“十四岁怎么?谁不是从十四岁过来的?别人能跳好,就她跳不好!”
“筱筱跳得挺好啊。”楚婧萱振振有词反驳,“她平常练习时,能完成3.7的动作。即使咱们国家跳水是强项,天赋这么高的运动员,几十年才能出一个吧。”
胡烽悻悻地说,“平常厉害有啥用?你高考没考上,难道让阅卷老师算平常分吗?”
“你老糊涂了?对运动员来说,天赋比什么都重要。”岳韶示意他打住,使了个眼色,“快点,B组的澜澜要上场了。”
郁筱换好衣服走出更衣室,听见会馆内所有观众,都在高喊蒋洺澜的名字,为她呐喊助威。
蒋洺澜是国家女子跳水队十米板的第二位种子选手。
和郁筱不同,她前两场发挥稳定,远远把其它国家选手甩在身后。每次都是断层第一,极大程度彰显梦之队的十米板统治力。
观众纷纷调侃,说蒋洺澜站上跳板就已经看到结局。还有人说‘在郁筱那里受到的憋屈,需要看蒋铭澜才能治愈’。
郁筱往被簇拥的人群中央看了眼。
蒋洺澜正盘起长发,意气风发,修长的脖颈如天鹅般骄傲。
郁筱收起视线,没有留下看比赛,孤零零离开比赛场馆。
国家队为运动员包了星级酒店,跳水队所在的楼层有室内游泳池。
郁筱行尸走肉般来到游泳池边,盯着蔚蓝的池底静静瞧了会儿。
池底映出她素净的脸,与池水融为一体。
她曾以为,自己天生属于水,应该变成一条游鱼。
可游鱼不会因为游得太温吞,被剥夺入水的权利。正如鸟不会因为飞得不够高,从此失去展翅的资格。
唯独她,将本能变成角逐的武器。从此受制于人,随时会遭到世界舍弃。
“为什么?”郁筱轻声喃喃。
周围空气十分寂静,没有声音能够给她回答。
郁筱身形虚晃两下,然后……
‘哗啦——’
耳机内汹涌的波涛声,重重拍打殷若夏的耳膜,盖过窗外传来的激情欢呼。
一起连麦打游戏的朋友问,“殷哥,咱们说好暑假一起出国玩,你为啥要留在首都啊?”
“我有什么办法?”殷若夏带着新款VR眼镜,置身游戏世界,手握游戏柄大杀四方,抽空回答两句,“我爸是今年亚洲赛的总赞助商,每天要跟这个大官那个富豪见面。连我妈都特意回来跟他演神仙眷侣了,我能躲得掉父慈子孝的戏份吗?”
“你爸妈还没离婚啊?”
“利益共同体,离不了。”殷若夏满不在乎地说,“他俩各玩各的,别搞出私生子就行。”
“殷哥看得真开,佩服!”
朋友又问,“哎,殷哥。既然你家是亚赛赞助商,你应该有跳水决赛的票吧?”
“没。”殷若夏语气不耐,“我对运动比赛没兴趣。”
“说得好像谁对比赛有兴趣似的。”朋友嘀嘀咕咕解释,“你知道吗?国家队新来了一个长得贼漂亮,身材特特特别好的妹子。腰细腿长皮肤白,穿泳装的样子简直绝了!我看过之前她在省队比青少年赛的视频,简直踩着我的审美点跳舞嗷嗷嗷!”
“哦。”殷若夏依旧兴趣缺缺。
“我们几个想去赛场亲眼看看,说不定能要个联系方式呢。殷哥,你能不能……”
殷若夏问,“要几张?”
“四张!殷哥你没兴趣,我们自己去就行~!”
“成。”殷若夏摘掉VR眼镜,和手柄一起随意扔到沙发上,狂傲的抛出两个字,“等着。”
殷若夏随意罩了件连帽外套,大步走出酒店房间。
走廊外响起一阵可疑的骚动,夹杂着女人的娇吟和男人的低喘。
他斜眼瞥向发出响动的方向,便看到自己父亲怀里搂住比自己没大几岁,估摸刚刚成年的陌生女性。
他们忘情的拥抱抚摸,不顾随时会有被撞破的风险。身上衣服已经脱掉大半,场面不堪入目。
殷若夏皱了下眉,冷笑着拉起连衣帽罩到头上。
将帽檐压低,习以为常的快速越过他们。生怕脏了自己。
进电梯前,殷若夏听见老头叫住自己名字,提醒说晚上要见什么人,让他打扮得规矩点。
殷若夏懒得搭理。
亚赛作为广受体育迷关注的体育赛事,跳水又是我国最有看点的比赛之一,现场票早早售罄了。
殷若夏直接来到跳水队所在的楼层,打算随便找个负责人,弄几张内部票。
电梯抵达,整个楼层鸦雀无声。
殷若夏后知后觉想起,今天有跳水比赛,估计所有人都在赛场那边。
“啧,麻烦。”他懒懒转过身,正打算离开。
余光不经意透过玻璃,扫了眼室内游泳池。
他视线凝固一瞬。
泳池内漂浮着一个人,随着水波晃动。眼睛紧紧闭着,身体没有任何动作。
莫非,溺水了?
关我屁事啊。
殷若夏伸手,准备按下电梯按键。
他又朝游泳池瞧了眼,收起迈出一半的腿,咬牙切齿骂了句脏话。
殷若夏好歹心存一丁点微乎其微的良知,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人死在自己眼前。
他利落地翻过窗户,跳进室内泳池,快跑几步来到那个人旁边。
是个女的,看脸还没长大,也就十一二岁。
殷若夏环顾四周,没看到其他人影。
真不知道她爸妈怎么带孩子的,这年头为人父母的标准真低。
殷若夏没见过溺水的人,单看她身体没泡肿,大概还有半条命。
他顾不得多想,扑通跳进水里,拽着两条细胳膊强行把人拖到岸边。
女孩依旧双眼紧闭,毫无生息。
殷若夏伸出手指,小心翼翼探了下鼻息。
呼吸速率匀称,确实还活着。
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殷若夏努力回忆过去十五年,学习到的所有急救常识,脑子里蹦出四个字。
……呃,应该是吧?
电视里都那样演,然后人就活过来了。
殷若夏不确定地瞥了眼女孩绯色的唇。唇瓣蒙了一层水膜,湿漉漉的,好像刚摘下来的樱桃。
他又纠结了半分钟,缓缓俯下身,凑近无声无息的女孩。
几滴水珠从他的发梢滑落,落到女孩的眼睑和睫毛。
气息逐渐交织。
突然,女孩的眼睛毫无征兆的睁开,与殷若夏对视,满眼沉静。
她视线压低,瞄了眼少年近在咫尺的嘴唇,和紧紧按住自己的手。
“我今年只有14岁。”郁筱用舍己渡人劝君自首的菩萨语气,真诚提醒,“你这种行为,会被从重量刑的。”
“……?”殷若夏愣住。
佛系大魔王×暴躁恋爱脑
文中赛制参考真实比赛,运动员均无原型,请勿带入,尊重每位运动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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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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